周煊走后,薛桃便又恢复了上午去衙署医室学习的日程,平日余婆婆给孙香儿布置完任务后就来考她的学业。 薛桃已把《神农本草经》、《金匮要略》、《伤寒杂病论》等几本医书读完,余婆婆考过她几次,见她背的很熟练后,就开始教她认药材。 期间偶有衙役受了伤过来让余婆婆诊治,余婆婆也会带上薛桃,教她学习怎么配药。 至于周煊那晚走时说的话,薛桃一有空暇时就会出现在她的脑海,越想越出神,越想越纠结,所以她尽量让自己忙起来,不要去想那些话。 这天薛桃早早到了医室,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未读的医书的看了起来,原先看着像是天书的医书如今竟也看出几分趣味来。 正当薛桃看得认真时,听到屋外传来余婆婆“咳咳”的咳嗽声,最近过来时也时常听闻余婆婆咳嗽,只是没想到今日听起来加重了许多。 薛桃挑帘迎了出去,看到余婆婆穿着一身素色袄衣手提着竹篮走了进来,那竹篮被一张白布盖住,看不见里面放的什么东西。 薛桃担忧道:“余婆婆,你咳嗽怎么还没好?” 余婆婆摆摆手:“都是老毛病了,到了冬天见了风就……咳咳咳……” 谁知这一咳下去余婆婆咳的弯了腰,半响才抬起头来,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薛桃一惊,走上前拿手背碰触了一下余婆婆的额头。 有些发烫。 她连忙道:“余婆婆,你今日吃药了吗?” 余婆婆把竹篮在手臂中紧了紧,不在意道:“吃了,过两天就好了,人老了毛病就多了,对了,今日我要出趟门,你看完医书便回去吧,我也不查你了。” 薛桃惊疑:“余婆婆,您额头都这样烫了还要去哪?” 余婆婆叹了口气,眼睛看向窗外,神色有些凄哀:“去看望一些熟人。” 说完便走出屋门,薛桃看着余婆婆因生病有些微微颤颤的身体,不由得有些揪心起来,等到余婆婆在院中不小心崴了一下脚后,薛桃跑上前去扶住她的手臂道, “余婆婆,必须今日去吗?等过两日您身体好了再去不行吗?” 余婆婆摇头:“必须今日去,你回去吧。” 薛桃不松手,心中立刻下了个决定:“婆婆若不嫌弃,阿桃陪您去。” 余婆婆惊讶的看着眼前姑娘年轻漂亮的脸庞,心里也明白若是自己一个人去怕是有些艰难,于是拍拍她的手背道:“那麻烦你了,阿桃。” 两人出衙署的时候,薛桃吩咐夏月叫马夫过来,马夫和马车都是去了新宅院后薛桃找牙人买的。 在等待马车的时候,薛桃好奇道:“不知余婆婆是要去看望什么人?” 余婆婆拢了一下木篮上的白布:“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两人上了马车后,余婆婆给车夫说了个地名,随后马车便疾驰出了平凉城向郊外驶去。 薛桃好奇的看着外面的景色,现下已经十月底了,城郊的树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杆,寒风阵阵,地下的黄叶随着风儿打着旋。 天有些阴沉沉的,太阳躲在云后没有出来。 等到马车行驶到目的地的时候,薛桃下了马车才发现她们身在山下的一条河边。 上次被周煊从山中救回后,她还特意找人问过山的名字,山叫夷山,水叫夷水。 夷水湍急,从山间穿过。 余婆婆下了马车带着薛桃、夏月沿着夷水向上游走。 渐渐三人入了山。 等走到山谷一片开阔之地时,余婆婆低低说了一声:“到了!” 薛桃惊讶的看向四处,发现这里连个房子也没有,哪有要看望的人,正当她疑惑时,目光转到了山坡那边。 只见上坡那边密密麻麻的堆着小土坡,每个坡前都矗立着石碑。 其中在这些小土坡的前面堆着一个大土坡,土坡四周被人用石板修缮一新,石碑前还有新上的香火,显示不久前还有人来过。 薛桃看见余婆婆提着篮子朝其中一个小土坡走了过去,到了土坡前她把手中的篮子放下,围着土坡走了一圈,用手把上面的杂草除了干净。 然后便跪倒在石碑前,把篮子中的祭品拿了出来,又点了三根香后,朝着石碑跪拜了几下。 薛桃带着夏月跟着走了过去,只见石碑上刻着“慈父余阿伯之墓,孝女余翠叩立。” 余翠,薛桃琢磨着这便是余婆婆闺中的名字。 余阿伯便是她的父亲了。 薛桃看着余婆婆满头的白发,再看看她前面的小土坡,默默走到她身后,带着夏月跟随余婆婆跪拜了几下。 余婆婆起身后讶异的看了一眼薛桃,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提着篮子从土坡中走了出去,来到最前面的那个墓碑前。 墓碑上写的“镇远大将军周寿之墓”,下面的小字刻了许多人的名字,其中最前面写着周煊的名字。 薛桃知晓眼前的这个墓便是周大人的父亲周寿的坟墓了。 余婆婆在旁边给她解释:“当年周大将军死后的骨灰被下属送到了京城,这座是他的衣冠冢。” 说完便提着篮子走到近前,把篮子中的祭品拿了出来,不同刚才的是,余婆婆从篮子中拿出一壶酒倒在了地上。 然后跪在墓前定定了看了许久,眼里的哀伤更甚。 薛桃在旁边有些纳罕,不明白一向稳重内敛的余婆婆为何这样。 跪拜的时候,薛桃带着夏月也在旁边给周将军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等到抬头的时候,她再看着墓前新上的香火,不知怎的竟然想起周煊。 她猜这些香火是他临走之前上的吧。 薛桃想起那天他离开的时候清减的身躯和布满胡渣的下巴,嘴抿成了一线。 余婆婆上完香后并不急着走,而是给剩下的那些小土坡除了除杂草,薛桃和夏月也跟着身后帮忙。 等到忙完后已到下午,余婆婆看着忙前忙后的薛桃,神色柔和道:“辛苦你们帮我打扫这些坟墓了。” 薛桃摇头:“他们都是保卫我们大周的勇士,我们做的这点算得了什么。” 余婆婆听完薛桃的话,沉默了一会儿,道:“他们确实是勇士,当年我随父亲到平凉军中行医,那些兵对我和父亲都很好,平日去山里打了野味也会记得给我们送点。” “只是可惜,他们最后都死的太惨!” 薛桃回头,发现余婆婆的脸上布满了泪水,她连忙把手巾递给余婆婆,宽慰她:“人死不能复生,他们的性命不会白白牺牲的。” 余婆婆点头,咬牙切齿道:“你说的对,这笔血账迟早要让鞑靼人还回来,这些年过去了,我没有忘,平凉的百姓没有忘,卫所的那些将军没有忘,还有周大人,他更不会忘。” 余婆婆眼里带着希冀,这让她看起来变得灵动许多,薛桃仿佛看到了她当年小姑娘的模样,想必也是天真活泼,对前途抱着懵懂又期待的心情。 岂料一场战事打碎了一切,亲人,朋友全部跟着凋零。 回程的时候,薛桃沉默了一路,余婆婆心情倒是好了起来,她拍拍薛桃的手感悟道:“阿桃,你以后别学我,你要勇敢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当年我就是因为太懦弱了,才会孤苦伶仃一辈子。” 薛桃漂亮的眸子抬起来惊讶的看向余婆婆,原本以为她会继续聊下去时,余婆婆却叹了口气没有再解释。 回到平凉城后,薛桃把余婆婆送回家后带着夏月往回走。 夏月在马车上吐了吐舌头道:“没想到余婆婆的身世这样惨。” 薛桃摇摇头,她也没想到,叮嘱夏月:“以后不准在余婆婆还有其他人面前提起她今日说的话。” 夏月道了声是。 等到马车路过郝连大娘的沉香酒馆时,马车被冲出来的郝连婵拦住。 薛桃挑开帘子,见是郝连婵,便下了马车,郝连婵拉着她的手进了香满楼,一边走一边道:“阿香喝了许多酒,正在那里发酒疯呢,阿桃你快随我一起去劝劝她吧。” 说完带着薛桃走到了临窗的座位旁,薛桃看到喝得醉醺醺的孙香儿正倒上一杯酒后欲向嘴里送。 郝连婵见状连忙把酒抢了过来,她有些头痛欲裂道:“阿香,你别这个样子,若是我哥回来看到了怕是要心疼坏了。” 薛桃在桌边坐了下来,她问郝连婵到底是怎么回事。 郝连婵解释道:“我哥和她的事被孙大人知道了,这不找了人劝我娘,让我哥去衙署当差去了,才去了没两天就被派到安固县押送东西去了,孙大人还把阿香关在家中不让出来,说是让她彻底和我哥断了联系。” “那她是怎么出来的?”薛桃指了指旁边的女子。 郝连婵嘴一撇:“她若想出来多的是办法,就看她想不想了,不过看她这样我也好难受。” 薛桃让夏月先回去熬解酒汤,然后让郝连婵帮她一起把孙香儿带到马车上:“先去我那休息,等她醒了再劝劝她。” 郝连婵求之不得,等到三人上了马车后,郝连婵有些忧心的对薛桃道:“阿桃,你知道吗,我听我们酒馆的客人说安固县那边有鞑靼人打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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