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年,三月一日。我现在在霍格沃茨的走廊上。 很长的走廊,很空的走廊,除了弗雷德没人说话。 “我就说!斯内普那个油腻老变态,谁知道他当段里的教父是想干什么啊,觉得段里给罗恩下毒,疯了吧!而且他刚才是要打她吗?” 不对。是段里选择斯内普作为她的庇护。 “庞弗雷夫人说的那个止疼药又是怎么回事,乔治?” “……这个段里也没有告诉我。” 弗雷德明显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因为他了解的情况并不比我这个男朋友更少,但他还是装出很可惜的样子耸耸肩:“那就只好——” “——去问问——” “庞弗雷夫人。”弗雷德说。 “段里。”我说。 我们两个很难得地意见相左,于是我带着淡淡的优越感告诉他:“我想你去找庞弗雷夫人也行,段里大概率会对我说实话。” “我打赌她会搪塞你,”弗雷德不服气地从我身边走开了,“而且你别想让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你也一样,想都别想。”我扭了一下领带,弗雷德就不能意识到他有时候关心过剩了吗,“把我的外套拿回家!”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有人朝这边走来了,在转角后面,这时候如果是段里,她就会像台小播报机似的:“等会儿再说,乔治,后面有两个人。” 或者:“乔治,有三个人要过来了,快把我放下。” 她每次都说对,但我可没有这样的本事。我靠着墙杵在原地,心想如果对方是个斯莱特林,我就对他试试我和弗雷德新研制出来的“脏话不绝咒”。 好吧,是斯内普,我对他咧嘴笑了笑,真晦气。以后我和段里的婚礼上他不会站在红毯那边吧,我的天啊…… “乔治!”段里站在斯内普后面(谢天谢地老蝙蝠走开了),她在笑,那张脸可爱得简直在发光,“我又让你担心了。” 没有!你特别特别好! 不对,乔治,你这样太惯着她了。 “快过来……”然后我朝她跑了过去,还行,她身上没有什么可疑的伤痕,我几乎就要脱口夸夸她了,真棒,段里真棒。“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我。”她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她的意思是“不是我给罗恩下毒”。 “我是问庞弗雷夫人说的止疼药怎么回事,你怎么了?” “嗯……在神秘司见过伏地魔之后总是有点不太舒服。” 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但我们来到猫头鹰棚屋的楼梯间之后,她说她今天施了个完美的黑魔法,无声,无杖,而且成功。那是禁忌,爸爸说魔法部曾经有人因灵魂碎裂而死。 我本来就抓着她的手,为求心安又抓了一次,然后我开始不过脑地说一些爸爸平时在家唠叨的话,说不可饶恕咒的危害性,说黑魔法有多可怕,说黑巫师悲惨的下场……段里只是带着宠爱地、笑眯眯地看着我的眼睛,大概觉得我结结巴巴地絮叨这些很幼稚。 接着她挣开了我的手后退,我的身体本能地前倾,却扑了个空。我原以为自己会生气,至少会感到厌恶吧…… “如果食死徒想捞好处,自己也得放点儿血——”她放肆而笃定地宣布的同时,双臂也被夜晚的绝对黑暗托在空中,好像一只黑色的骄傲的渡鸦。 我告诉自己,乔治,总是有这么一种人的,和你张牙舞爪的表演不同,他们是天生的领导者,认准了什么东西粉身碎骨也会去做,什么也都可以不要,爬也会爬到他们要到的地方。 段里就是这种人。 而且刚好我爱她。 要是放在小时候,爸爸买不起我们想要的东西,妈妈就会施咒给我们变一个。但是知道那个东西随时会碎裂、随时会破灭、随时会消失之后,我一般就不要了,因为那会让我比得到它之前更不高兴,弗雷德就此常调侃我没长性。 这一次我把正在洋洋得意地比划着的段里揽了回来。 “你应该为我高兴呀,你没办法一直保护我。”段里拍了拍我的胳膊,还蹦跳着蹭了蹭我的脸,“乔治,我保护你!” 她还不如问我说:韦斯莱先生,你能砍断一切鸟类的翅膀吗? 这个夜晚段里活泼得奇怪,她先是对着我的喉咙,讲解面对最快的切割咒时应该如何躲避,然后突然亲吻我的嘴唇,咬破了它,接着拉过我的手认真地数我们的心跳,拥抱时嗅我的领口和耳朵……我开始后悔让弗雷德拿走我的外套了,不然这会儿我就能把它铺在地上。 我故意拖延了一会儿时间,段里没注意到,她根本不着急在宵禁之前回宿舍,还问我最好奇天上哪颗星星,有没有听古怪姐妹的新歌,想不想看费尔奇跳踢踏舞。我其实特别想,可是意识到她要再施一次夺魂咒,我说我们还是到斯普劳特教授的温室里搞点草药。 等我回到店里已经是凌晨了,弗雷德来开门的时候给我使了个眼色,不出所料,本来应该只有我们俩的店里,还站着老疯眼汉。 他解释说凤凰社有个计划,关于在这个暑假转移哈利的计划。 末了,他突然问:“你,还是你,和卢克伍德家的女儿到哪一步了?” “什么哪一步了?”我敏感地反问。弗雷德意味深长地瞥我一眼。 “我直说了,小子,”老疯眼汉摆了摆手,“就是你们之间的关系有多紧密,以及她还爱不爱你。” 弗雷德率先开口:“这和计划有关系吗?” “这关系到卢克伍德是否会利用你们刺探凤凰社内部的情报。”天光大亮,疯眼汉拿起自己用来伪装的帽子,直言不讳道。“我得走了,随时作好会议准备——生意兴隆。” “怪老头。”我巴不得他赶紧走。 “你怎么不干脆告诉他?”弗雷德待在原地耸了耸肩,我们俩谁都不想动动手把店门打开。 “不知道,”我闷闷地咕哝,“我觉得有点怪怪的。” “哪里?”弗雷德明知故问。 “我不想搞得向段里求婚是为了凤凰社一样,好吧?” “不过,疯眼汉就是这么觉得,小蛇自己也会这么觉得。”他接着说。 我想都没想:“她不会。” “不建议你求婚。”弗雷德盯着窗户外面的行人,这回轮到我看了他一会儿。 “我就要。” 凤凰社的第二次会议,暗示霍格沃茨可能随时出现紧急情况,那是邓布利多的意思。 “我们应该现在就派人去把守!”疯眼汉戳着桌子对爸爸大声说。 “邓布利多不想给孩子们带来恐慌,不想凤凰社这么快暴露。” “胡扯!” 就在昨天我收到了段里的信,她说她有个计划,还向我保证会一切平安。我只告诉了弗雷德这件事,现在他在无聊地听疯眼汉和其他人吵架。 “……还不明白吗?我们早就暴露了!魔法部有意向我们隐瞒了一些东西,食死徒现在只是摸不清我们的体量,那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希望您不是在暗示我们中间有叛徒。”爸爸的脸涨得很红。 “不,如果是这样,那帮狼人早就发现我了。”一旁的卢平说。 “那是因为你做卧底的事在凤凰社里也没有传得人尽皆知,莱姆斯。我早就提醒过你们不止一次,不要和食死徒的孩子——”疯眼汉说到这儿,那只魔眼看了看我和弗雷德,“或食死徒孩子们的朋友,来往得过于密切。” 卢平伸出胳膊,就好像觉得我们会马上冲过去和疯眼汉打架似的:“听我一句,老兄。卢克伍德确实是个没法预估的变量,但只要她仍然在乎着这里的某一位……” “哎哟!莱姆斯!”疯眼汉大喊起来,“你不是叫我相信一个五年级孩子的爱情吧!” “段里现在六年级。”我打断了这场争执。 “马上十七岁。”弗雷德说。 “我和弗雷德是加入了凤凰社,我是和段里在一起,但不是为了保证她为凤凰社服务。” “我们相信她不取决于什么爱情。” “我也不希望她听见这种话。” 我觉得我们说得够明白的了,段里就是个普通人,最需要的是信任和安全,而且相信她爱我是什么很可笑的事吗? 很可笑吗…… 霍格沃茨被食死徒闯入的那一晚,马尔福笑着对我说:“她要跟我走,你看不出来?” 他的魔杖东摇西晃地指着段里的脖子,那只白斩鸡似的爪子可有可无地挟持着她的手腕。我很清楚,如果段里不想,再来上一打马尔福也没法拿她做什么人质。 所以为什么? 我早就把她那封保证信抛之脑后了,眼下就只想着一件事——不能让她离开我。 马尔福那伙食死徒迈出了霍格沃茨的大门,弗雷德推了我一把,我蹿了出去,但因为障碍咒滚在地上摔到下巴,尽管马上报复了回去,还是没能拉近自己和食死徒们的距离。 抬起头的那一秒,我非常确定段里刚才在看我呢……她的眼睛极快地闪动了一下,她后悔了吗,后悔跟马尔福走了吧? 于是我爬起来继续追在她后面。 “回来……” 不是食死徒的小白鼠。 “回来……” 不是人人戒备的叛徒。 “回来!” 是挤进密道里的捣蛋鬼,是被我诓着收拾温室的笨蛋,是舞台上最引人注目的演奏者,是蜷在南瓜灯里的小孩,是我见过最帅气聪明的巫师……我想据为己有的。 我身后传来巨大的尖叫声,有个疯子喊叫着邓布利多死了。食死徒已经撤到了可以幻影显形的位置,我又能看见段里了,这次她面冲着我,在跑,像之前无数次她跑向我那样,然后她停下来,干净的白衬衫上晕出一片一片的红。 一记咒语趁乱击中我的背,随着自己又一次的摔倒,刚刚那个还立在人群中的影子马上矮了下去。 弗雷德抓住我的胳膊,再往前也没有用了。 “斯内普……斯内普是叛徒……他杀了邓布利多,”弗雷德喘着粗气跟我说,“段里是自愿跟他们走的……是吗?” “不是啊,”我坐在地上瞪着弗雷德,“她也受伤了,他们要是一伙的她会受伤吗,那是食死徒演出来的,你们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闭嘴吧,”弗雷德蹲下,娴熟地把我从地上架了起来,“留这些话和别人说。” “我能自己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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