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床换衣服的时候,衬衫的纽扣突然崩掉了一颗。 我愣了愣,手停在了半空,蹲下身捡起了扣子。在下楼去洗漱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迟疑着站上了体重秤。 …没有长胖。 进入了新的一年后,母亲不在家的日子变多了,她有时是为了高额的加班费牺牲着自己的休息与健康,有时要赶回兵库,陪着病床上的老人度过一个又一个无法安眠的夜晚, 我独自一人地站在客厅的中央,发了会呆,最后把那件掉了纽扣的校服带回了房间,藏在了被子下。 把做好的早饭放在了料理台上,我给母亲发送了短信后,最后,关上了家门。 然后,在锁上家门的时候,串联着公交卡和钥匙串的圆珠链子突然断开了。 金属的钥匙擦着我的手指摔落到了地面,混杂着清晨的薄雾,在空旷的长道走廊里发出了叮叮当当的混响。 手指沾到了地面的灰尘,我把冰冷的金属捏在手心,一摸口袋,什么都没摸到——我这才想起,手帕昨天洗了,还挂在阳台上呢。 心口突然传来一阵窒息,缓缓地探出一口气,我认命地用来不及重新串成一串的钥匙,再一次打开面前才关上的门。 感谢今天早上起床的我没有选择赖床,先前这么一通忙活,等我再跑着赶到公交车站的时候,站台上还零星站了几个人,我看了一眼,发现了和我相同的校服,确认了自己没有错校车,在心里稍微的松了口气。 “早上好,篠原前辈。”两个结伴一起来的女孩向我打了招呼,我认识她们的脸,不仅是因为这一年来每天早上都会在这个站台见面。 “早上好。”早春,寒意还没有退去,我看着两团大概是出自我口中的白雾在空气中消散:“上次比赛你们也来应援了吧,谢谢。” “啊,前辈你看见我们了?”一个女孩围着围巾,露出来的小半张脸红扑扑地,她好像有些不好意思,长外套的包裹下露出的半截手指在身前搅拌着空气:“我们两个站的还挺后面的,没想到居然注意到我们了。” “是千穗先看见的,那天你们穿的挺漂亮的。”看她们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我的嘴角也跟着被带起一些,摆头四处张望了一会,却没看见我想要找的身影。 “你们看见千穗了吗?” “青海前辈吗?没有。”女孩回答了我,语气里有些不经意流露出的担忧:“平常前辈们都是一起过来的,今天,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她。 之后,直到校车开来,我也没有等到有人从身后猝不及防地拍上我的肩膀。 感觉空荡荡的。 直到晨练结束,她也没有现身,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变得更强烈了。 从认识那天开始,哪怕是放假,我们也会在第二天早上越好的一起练习,哪怕见不到面,只要给她发去消息,那边也会很快的回复我。 我熄灭了手机屏幕,感受着我们彼此之间第一次联络的石沉大海,明明已经走在了学校的走廊上,他人的说话声和脚步声明明是那么嘈杂,可我却还能听见落在地上的纽扣,断裂的珠链,落在地上时发出的空旷的回音。 回音渐渐的舞出了异样的音符,早锻炼后的放松练习似乎没有做到位,我手脚的肌肉开始变得僵硬沉重,不听使唤地带着我走进了教室。 教室此时也空荡荡的,打开了窗户里吹进了早春料峭的寒风,秋冬日没有落下的枯黄树叶被吹落,扑簌簌地被风打着卷在空中飘荡,盘旋着不肯轻易死去。 “啊。”打开窗户的人也在望着我,她垂到肩膀的头发今天没有扎起来,杂乱无章地在空气里飞舞着,她穿着和我一样的长款校服,可并没有拉上外套的拉链,我看见她内里穿着的衬衫,领口也敞开着,没寄好扣子,甚至没有戴领带。 “衣服穿好,当心感冒。”我搓了搓我的手指,确定我的手不冷后,替她拉上了拉链,她的头向后避了一避,免得头发被卷进拉链里酿成惨剧。 “早上你没去晨练,也没请假,教练可生气了。”我看着她的脸,微微皱起了眉,“黑眼圈,你没睡好?” “嗯…”她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回答的声音也懒洋洋的,还有些沙哑,我摸了摸她的额头,体温比我的要高一些。 拉链还是拉得有点晚,她好像已经中招了。 “感冒?发烧?你怎么不请假?”我又去摸了摸她的手腕和脖子,果然也很烫。“我带你去医务室。” “没事。”她反扣住了我的手腕,掌心烫的吓人,她的视线低垂着落到我的脚边,半晌,才重先开了口:“我想喝水。” 我的包里有早上泡好的热茶,从保温杯里倒出的茶水在空气里冒着滚滚的热烟。她趴在了座位上,用滚烫的茶杯暖着手,我又在包里翻找着,拿出了叮当作响的铁皮盒。 她的眼睛眨了眨,像被声音勾起兴趣的家猫。“什么东西?” “润喉糖。”我拿了一颗放在她的手心。“吃完嗓子会舒服一点。” “不愧是曾经的医院专业户,这话可真有说服力。”她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笑意,那颗糖被剥了个干净,扔进她的嘴里后滚了两圈,然后她的腮帮子上凸起了一小块皮肤。 “昨天,我看到我爸妈了。”融化的润喉糖起了效果,她的手指像蹁跹的蝴蝶翅膀一般,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杯壁。 “上次看见他们,我才刚上小学。”说着,她好像轻轻地笑了一声:“太久不见了,他们和照片上都不太像了,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的讲述中断了,不知道是太冷了还是其他的原因,她抽了抽鼻子,低下头去抿了一口还有些滚烫的茶水。 我没有插嘴,只是等她自己缓过来后,再一次开口:“不过他们还是这么忙,拿完东西就赶飞机回美国了,我去送机场,结果回来的时候手机没电了——” “...你,大半夜走回来的?” “没,我不认识路,在机场的便利店借了充电器顺便睡了一觉,早上才打车回的家,本来想就再睡一会,结果…” 我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她。 “干嘛啊…这么盯着我看吗,我脸上有字吗?”她好像被我盯着有些不好意思,端着茶水的杯子抬得更高了一些。 “如果你现在不想说,我可以等到你愿意说的时候。”我的语气有些生硬:“不要跟我说谎。” 那双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她颜色很淡的嘴角微微上扬了。 “不全是谎言。”我听到她的声音,缥缈又遥远,但是少见的很温柔:“放心吧,没事的。” “我说过要陪你去关西的,说到做到。” 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提到这件事,我不解其意,但是从早上开始就不整齐的心跳在这句话里却得到了平静。 “去医务室吧。”我还是半拖办抱地带着她走出了教室,“就算没什么事,你都需要再睡一会。” 她稍微反抗了一下,但病号显然力气有些不足,最后干脆放弃,有些愤恨地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可恶,明明以前是我比较高的……” “那都是小学时候的事情了。”我决口不提每天早晚一杯牛奶的事情。 “小莓…”在走出教学楼后,她好像又说了什么,但是此时吹来了一阵不凑巧的风,掩盖住了所有的声音,也把我的回问吞进了风声里。 而之后,她就陷入了昏睡,那句没有听清的未尽之言,也被我遗忘在了脑后。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在每个我被伤痛折磨的无法睡去的夜晚,只能趴在床上把记忆翻来覆去的咀嚼,试图找出我们分道扬镳的锚点。 如果,如果能在那场寒春里停下脚步。 她还会愿意把那句话再重复一次吗? ———————————————————————————————————————————— “小莓,你眼睛怎么红红的?”略长的指甲挑开落在我眼前的几根头发,近似于尖锐的触感点在我额头的皮肤上。 我看见那双眼睛,哪怕隔着一层改变虹膜颜色的人造物,那双眼睛里也流露着担忧的神色。 “嗯,刚才,汗留眼睛里了,拿水冲了一下。”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学姐,我刚刚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扯到纱布了,能帮我再包扎一下吗?” “啊?”伏见学姐果然不再看着我的脸,她的身体向我的手臂侧倾斜,彼此错开了视线后,我紧绷的肩膀才舒缓着放松下来。 “你可真是…不是刚跟你说完要小心一点吗?”伏见学姐有些带着抱怨语气担忧着。 她大概是有些生气了,所以这次包扎的时候,下手的力气重了一些。 “嘶…”我有些刺痛着倒吸了一口凉气,但没有出声喊疼。 心中因为欺骗学姐而产生的疙瘩,被疼痛稍微削去了一些。 “学姐,刚刚你在短信里说了做午饭?” 在宿舍里躺了没多久,学姐就发了消息给我,让我换好衣服后直接来食堂开始准备午饭。 出门的时候,我才发现原先的纱布已经被血浸染透了,成了醒目的一片红色,只能说万幸,没有染到床单被套上。 “嗯,今天准备做咖喱,再加道味增汤,再炸点肉,这些应该够吃了?” 伏见学姐都有些琢磨不准,我就更加琢磨不透了。青春期正在发育的少年们,饭量本来就不小,更何况是在剧烈运动之后。 “呃,多做点咖喱吧,反正那东西也不怕隔夜,做多了的话就今天晚上继续吃。” 就这样我们拍板定下了今天的午饭,说不定也可能是今天的晚饭。 我来之前学姐已经把菜洗好了,她现在去淘米。于是我便开始处理案板上的土豆,切成了均等的小块之后,再按照它的大小也把胡萝卜洋葱切成了均等的小块。 “切这么小吗?”一旁淘着米的伏见学姐看着。砧板上处理完成的蔬菜小块,或者称呼为蔬菜丁更恰当。 “我们家的特殊方法。”有一件神奇的事情,我切洋葱的时候从来不会被熏出眼泪,但是学姐会,于是我把砧板往远处挪了一些,才开始跟她解释到。 “切成均等大小的小丁,熟的会快一点,也更容易入味,我妈妈习惯在炒菜的时候就一起把咖喱粉加进去,然后再焖煮,这样做完的咖喱不需要隔夜也会变得很好吃。” “哦,这样啊。”伏见学姐点了点头,“学到了,有什么注意点吗?” “嗯,有的,就是你得不停的翻炒,不然它容易糊锅。” 做饭这件事,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完成每一个步骤,就能得到大差不差的结果。 简单又幸福的事。 如果,人生有菜谱就好了。 看着透明的锅盖被雾气遮蔽的朦胧,听着锅里咕嘟咕嘟的响声,我一边计算着下一次掀盖翻炒锅底的时间,一边如此的想到。 我想翻到最后一页看看,看看我的结果。那张能为我一生总结的插图上,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小莓,什么时候能吃?” 我猛的抬起头来,才发现面前被高大身影的投影笼罩了。 “宫…治同学。”我眨了眨眼睛,有些愕然的看着他,还有他手里端着的…一盆白饭。“你怎么在这,伏见学姐呢?” “那边。”我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但只能在厨房的最远端看见一个属于矮个子女生的背影,一集在她身边围绕着的,我有些熟悉的属于其他稻荷崎成员的身影。 练习赛,结束了?伏见学姐怎么在那? “伏见姐去做炸鸡了。”好像会读心的宫治同学替我的视线领完路,而后开口道:“那的灶台有油烟机。” “这样啊…” “所以咖喱呢?好了吗?” “还要再等一会儿。”他手中捧着白饭突然格外的有存在感,我顶着那有些沉重的视线,掀起锅盖——幸好,没糊底。 乳白的雾气盘旋着向空中腾起,香料的香味萦绕着鼻尖,眼前的人明显的咽了口口水,声音大的我都听见。 我用铲子把锅底的咖喱向上翻炒,视线朝着食堂内部扫过,有些意外,“侑同学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他啊,被教练拉去赛后谈话了。”午饭当前,饿坏了的宫治同学明显就更加不在乎他的浅薄的兄弟情了。“还要多久才能吃?” “再等5分钟。” 宫治同学的眉宇替他表达着不满,但他嫌少会像他兄弟那样撒泼打滚的无理取闹,为了缓解嘴馋和饥饿,我看着他舀了一勺白饭塞进了嘴里。 光吃白米饭的滋味肯定不怎么样,但是宫治同学露出的表情却变得相当幸福。就好像他成为人就是为了这一刻的时光。 大概是真的饿坏了。 想着分散点注意力或许就不会觉得饿了,于是我想了想,找了个就近的话题:“上午的练习赛累吗?” “嗯,累死了。”他嘴里还嚼着饭,说话的字数不由得减少了一些。我只能大概猜测着,海桐工业在宫侑同学替补上场的时候针对过他,恐怕接替侑的治也受到了同样的待遇。 “治同学上场的时候,也被针对了吗?” “对啊,那群家伙真的都不带遮掩的。那边队里的5号也真的是个人才,发球都对着我来,但是他那套扰乱的战术已经被看透了,指望在我身上打出效果,还不如就地躺下做个梦来的快。” 宫治同学的脾气比官侑同学要好一点,少见地,我从他的话头里闻到了一些特定敌人的火药味,。 “辛苦了。”锅里的香气达到了顶峰,辛香料的味道在食堂里蔓延开来,有其他人也闻到了气味,从电饭煲处盛满了米饭,我还看见有人那饭勺压实后再添了一勺,大喊了“饿死了饿死了”,然后朝着我的方向猛冲过来,一瞬间,好像感觉地板震了震。 我赶紧先拿过宫治同学手里的盘子,把热腾腾的咖喱铺盖在有些冷却的米饭上。“伏见学姐那边还有配菜,饿的话可以先吃起来,不够的话再过来添。” “谢谢。”拿到了完整版的午饭,宫治同学却并没有着急离开,他的眼睛眨了眨,再开口,是我意料之外的话语: “阿侑是不是来找你茬了?” 找茬?我愣了愣,“哪一次?” 他也愣住了,然后在我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噗嗤”地没忍住,放肆地笑了两声。 “啊哈哈…不好意思。”他甚至笑出了眼泪来。“那家伙脑子缺斤少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刚刚看你们好像在体育馆门口起了争执,我怕万一他惹你不高兴了,弄得你退部什么的,我怕伏见姐削了我。” 虽然他是笑着在说话,但是我笑不出来,只能干巴巴的附和了两下。 等笑够了,他又恢复平日里的模样,只是眉眼里带着些还未褪去的笑意:“所以发生什么了?让你们差点吵起来?” “没吵起来。”那甚至只能算我单方面的被他威胁,我有些无奈的这么想到,给出的解释里隐去了男孩的存在:“就是之前,月姬前辈问我,觉得你和侑同学谁更适合做稻荷崎的二传…” “唔?”他突然露出了很感兴趣的表情,没有消散的笑意变得更浓了:“你选了我?然后他生气了?” “不是。”我摇了摇头:“我谁都没选。” “这他都要气啊。”宫治对着不在此处的兄弟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受不了了这家伙,为什么每次和排球扯上关系,他的智商就会掉回学龄前啊。” 我对此不做评价,但是在内心里赞同的点了点头。 “所以小莓,你觉得我和他,谁比较强啊?” ……我决定收回先前对宫治同学性格较为稳重的评价。 只用这一套基因的双胞胎根本就是半斤八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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