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云如压,刹那间大雨如珠,如帘。 星月望着朱小清已远去的马,平静的面容下难掩忧虑,但敌人的来势汹汹容不得她继续关注她们。 毒发使得她的腹部和气海穴的旧伤隐隐作痛,大雨打湿了她的头发,又顺着下颌线流下,她垂着眼才能清晰地看到,一群人利用步法冲到了她的前方。 足够的数量,足够的武艺。她被重重包围在其中。 一道琴音在雨声中悄然出现,它是那么地自然,那么地隐秘,以至于星月竟然没有注意到。只觉突然之间有些怅然若失。 属于千寻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在现代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从未习过武,狗子受伤她都会红了眼眶。如何就有了杀人的力量,又如何就敢往前上了呢? 千寻的记忆告诉她面对包围她是胆怯的,而星月的记忆除了移花宫一些片段外便是空白。 她的脑海中又响起了邀月的呼唤,琴音仿佛带着她穿越时间,在一声声呼唤中,一段记忆越来越清晰。 “你叫什么名字?” 天上夕阳渐去,小女孩儿坐在山鬼身后大半天了,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山鬼看了她一眼,那双眼睛像狸猫一样,大而冷漠。 “我叫千寻,我和我爹娘走散了。” “你也和你爹娘走散了吗?” “我扶你去府衙前吃粥吧,就当还你赠水之恩。” 记忆片段里,不认识的小女孩自称,“我叫千寻……” 神至心灵的一瞬间,这一生两世的记忆完全恢复。 想起了出生那天新父母喜悦的心情,想起了被抱走时她辛苦干嚎报信却无人前来,想起了她四岁时借着金丹教圣婴身份窃取机密,反手就卖给了来调查金丹教的人…… 她早就转生在了此世!原来她从来,就是她。 原来,她忘记了那么重要的事啊。 一把剑试探着,刺入星月的左胸。 她反应慢半拍地抬眼,未作反应,那持剑人已经激动地抽剑退了开,剑尖抖落的血珠被雨打落,“她果然被琴声克制!” 鲜血晕红了白色衣衫,星月右手挡在身前,这是她两世记忆,第一次受外伤。琴音? 此时她才反应过来,金丹教的靡靡之音已经压过了雨声。 如果说移花宫是因为武功邪门被当作邪派,那金丹教就是各种都邪门的邪*教。鼎盛时期的金丹教除教主外还有圣子圣女四大长老,此邪派以各种离谱理由骗取洗脑教徒,敲髓吸骨以供上层修炼邪功。 五音功正是金丹教的功法之一,静者可静心,指引,动者可调兵器,乱人心志。金丹教被灭后,这门功法被朝廷得到,用于东厂箭衣队。 星奴一行人赶到时,天上还飘着蒙蒙细雨,京畿小径尸横遍野,鲜血如溪。 水奴在尸海中发现沾了血的折扇,“星奴姐姐,这是无缺公子的!” 星奴心中一凛,接过折扇确认无误,她知星月和花无缺情非泛泛,按说重伤之下,能攻击的折扇也不会放手,除非,已经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是死是活,都难以判断。 “让所有人放下手中的事,全力去寻少宫主的下落。影奴,回宫回禀两位宫主。” 不仅是移花宫在找花星月,整个江湖都在找她。 八大门派弟子并各大江湖义士共一百零六人,皆在京畿道丧生于花星月之手的消息不胫而走。 八大门派掌门联合放话,若移花宫不交出花星月,便是与整个武林为敌。 可他们自己摄于邀月怜星之威不敢上门,邀月便不曾将他们放在眼里,唯有怜星日日夜夜眉头紧锁。 ****** 朱小清和铁心兰回恶,魔岛一路上混迹在乱糟糟的江湖聚会里到处打探消息。 “她呢?还没有找到人吗?”每一次彼此得到的消息都是失望,铁心兰却还是忍不住期待。 朱小清摇头,但她比较乐观,道:“现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铁心兰悲观地摇摇头,没有对朱小清说出那些话。铁如云当年也是失踪……她好担心星月是否也被人囚禁,身陷囹圄。或者说她还活着吗?受了多重的伤?在哪里吃苦? 朱小清也没劝她什么,把卧底的话少展现得淋漓尽致。 正沉默相对时,房门被一股强劲内力破开,朱小清吓得瞬间就退到了窗边。 白衣白鞋,剑上挂着白色剑穗的花无缺冷着脸逆光踏进房间,腰间别的那一把染血折扇尤为惹眼。 铁心兰瞬间便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激动地喊了声,“无缺!” 花无缺侧着脸冲铁心兰微一颔首算作招呼,目光一直盯着朱小清,言简意赅,“星月?” “当日八大门派弟子围攻,我奉少宫主之命带铁姑娘离开。” …… 因为连日阴雨,前往净华庵一路上凄清幽静,只有淅淅雨声,这一行人都是轻功内力高强的人,此刻毫不松懈,不仔细分辨,只听得山林中簌簌风声。 净华庵处于山间谷地,依两山而建,从前门呈三角向后延展,大门敞开,玉水一支流从院里流过,约一成年男子身长般宽,上有石拱小桥,桥与大门这边圈出一池,内置千年寿龟石像,玄龟数只,笨拙慢游,不知人界奔忙。 桥那边院中是个香炉大鼎,平日燃香不绝,现今在雨中归于静谧,右侧是解签文的屋子,也没有人影,只余正中佛堂观音像前燃香袅袅。 进院便有檀香扑鼻而来,缠绕全身。 随从守门,暗卫蛰伏。 方景行一身白色衣衫,撑着油纸伞如同游客跨进院中。 暗卫消息,花星月当日被金丹教重伤,逃到了净华庵。 星月伤重难治,却又坚韧,属于是没死,但不好活的程度,已经昏迷了数日。 净华庵乃是一普通庵堂,不牵扯那些江湖是非,是以救治不了后也不知如何处理她,只将她安排在一间禅房里,直到方景行过来。 禅房年久,房门吱呀,星月不知梦到什么,被惊动得昏迷亦不安稳。 带路的小尼姑拜了拜不言语地离开,方景行站在门外注视着塌上的人,唇角不禁微勾,花星月啊花星月,可算落他手上了。 只是才抬脚走到一半,却闻星月梦呓一声“山鬼”。他的心一颤,脚步都僵住。 那一日,六毒神君被方景行紧急召唤,京中大夫纷纷坐上马车赶往净华庵,泥水覆盖了道路两旁吸饱雨水的翠草。 暗线说,他们是一路追着星月姑娘的血迹去的。从京畿道到净华庵,流一路的血,得是多重的伤。 身中数剑,满身是血,此外经脉尽断,内伤已药石无医。 方景行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内心却一片荒芜,他竟亲手将她害到了这一步。 只是,“我以为,你早就死了。” 雨越下越大,檐上的雨如竹筒里的水,倒出的缓而匀,天空骤然惊雷闪电,仿佛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风暴。 江玉凤重伤不知外面的消息,只关心一事。 “方公子可有小鱼儿的消息?” 天色晦暗,燕南天皱着眉站在窗边,把细微的光线都全部遮挡住了,但因为房中只有失明的江玉凤,所以并未点烛。 “还没有。” 大夫为燕南天治疗失忆症时,他说江玉凤曾出现在他的记忆,大夫便建议他与江玉凤多在一块做曾经做过的事,记忆会慢慢恢复。 燕南天深以为然的同时,心中又莫名着急,好像有什么事在等着他,紧迫地需要他去做。 江玉凤听着雨声,有些出神,“连日大雨,不知小鱼儿还能不能看到我们留下的记号。” 燕南天闻言,便要转身出门去。 “你去哪里?” “去找小鱼儿。” 江玉凤一急,连咳了几声。燕南天如今的状况不稳定,她断不能让他自由行动。 正此时,门外来了人。 “燕大侠,江姑娘。” 大夫站在廊下,面无表情。 身后是撑着伞立在雨中的方景行,他好着白衣,在晦暗天色里本该去如一盏明灯,此时却眉间染愁,白色更衬得他形销骨立,有种不健康的颓废感。 燕南天看不出来,只一见他,便觉高兴,“方兄弟,你来了。” 方景行无请不会进屋,十分有礼,更甚至没站在屋檐下,他道:“燕大哥,景行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江玉凤担心燕南天,披衣来到门前,“方公子有何要事。” “江姑娘。” 方景行神情中有些无奈。江玉凤并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但在燕南天的事情上,她总是十分谨慎。 燕南天见他撑着伞站在雨中不进,走进雨中拉他。 “方兄弟有什么事进屋说。” 方景行扔掉手中雨伞,与他双手相持跪了下去。 燕南天急忙扶起,“方兄弟!” “景行有一故人,生命垂危,燕大哥内力强劲,请救救她!” 江玉凤当是什么,听闻此事顿时义上心头。“燕大侠,我随你一道去。” 或许不该。 方景行坐在马车里,因为几日休息不好他的脑子都是混乱的,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做出诸如下跪那样的举动。 明明有很多方法,燕南天一定会去的,如何就担心他不去了呢。 他闭上眼睛复盘,千寻对他来说,是童年唯一的温暖记忆,更是他成人的“师父”。 他幼年其实并不是金尊玉贵,反而是在“山鬼集”受尽非人折磨,非人非鬼的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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