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那一天,师尊按着她的肩,掌心的温度穿过麻布浸透了温稚秋的身体。 滚烫炽热,烧得她意识模糊。 “杀性太重,以后要学会收敛。” 似乎是她的声音:“……嗯。” 视线一片朦胧。 她听见师尊波澜不惊的声音: “进了玄清宗,便要了断前尘。过往诸事,皆如云烟。” 她迷迷糊糊地点头,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跟着师尊,进了玄清宗—— 温稚秋喘息着,睁开双眼。 眼前哪还有什么师尊,什么玄清宗,只有一片重重叠叠的血色云海。 照霜剑插进深红粘腻的土地,如同割破血肉,剑身染上黑红。 她撑着剑,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去,握住剑柄的手指骨节泛白。 青袍溅血,轻飘飘的重量却压得她喘不过气。 温稚秋忽然低笑起来:“怎么?你们魔修,都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么?” 似是被她激怒,一团黑雾凭空出现,涌动着扑向她。 明明没有实体,却仿佛凶恶的野兽,张牙舞爪叫嚣着要吞没她。 狰狞的伤口渗出丝丝鲜血,痛意仿佛一团炙热的火焰,在她的脊骨中疯狂地燃烧着。 温稚秋咽下喉间翻涌而上的铁锈气息, 咬破手指,血液顺着指尖滴淌,浇灌着夜雪般清冷的剑。 那黑雾中张开一只眼:“……你要干什么?!” 温稚秋不应答,指尖一翻,将血抹在照霜剑上,不知在画什么符文。 “你不要命了——?!”黑雾的声音有些尖锐,“上古禁术,你哪里学的?!!” “怕了啊?”温稚秋的腔调依旧散漫,像是在与同伴插科打诨。黑发凌乱,瞳孔幽深,让黑雾一阵发怵。 “这是你的师兄,秦声。”师尊的声音再次响起。 温稚秋好奇地顺着她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个清瘦高挑的青年,乌发高束,腰佩长剑,像劲竹一样挺拔,气质冷淡出尘,偏偏他又是一副艳丽的长相,唇红齿白,让人看一眼就无法忘掉。 秦声淡淡地朝她扫了一眼,那个眼神没什么特别的含义,也没有什么情绪,却让温稚秋记了很久。 都怪师兄长得太好看了,所以她根本就不怕师兄,总是像个小尾巴一样凑上去黏着他。 “师兄……” “师兄师兄!” “秦声……秦师兄!师兄——” 指尖一痛。 温稚秋垂下眼,慢慢地拔出了剑。 雪白的剑身饮下了她的血液,开始变得血红。 许多喧嚣嘈杂的声音淹没了她的意识。 “杀了它吧……”“它很吵吧?让我们进入你的身体,帮你解决掉它……” “你真的疯了!!!”黑雾将她笼罩,刺耳的尖叫从四面八方涌来:“你要和我同归于尽?!” 温稚秋闭上眼:“……滚。” 黑雾化作一根巨大的刺,捅穿了她的腹部。 疼痛席卷而来,温稚秋身体摇晃两下,像是终于无法忍受般,弯腰吐了出来。 黑雾:“……羞辱我?你有病啊。等死吧你。” 温稚秋:“你的味道呕……好恶心……呕——” 照霜剑向后刺去,暂时逼退了黑雾。 剑内涌出源源不断的力量,争先恐后地顺着手臂挤进了她的筋脉。 温稚秋压下腹部传来的剧痛,执剑迎了上去。 喝了血的照霜剑就像发了狂一样——或许该说现在的温稚秋也像发了狂一样,仿佛变成了不知痛觉为何物的怪物,只知道一剑接一剑砍上去。 密不透风的剑招逐渐逼出了魔修的原身。 他额头冒出汗,心惊肉跳地勉强接下她的每一招,行动越来越吃力。 怎么回事……不是说这些修士全都是筑基期么,这个偷学了禁术的家伙是怎么回事? 他迎面对上温稚秋的眼神,然后—— 温稚秋哗啦啦吐他身上了。 魔修:“……” 她一边吐,一边不忘偷袭。 魔修被她弄得心力交瘁,正神经紧绷着,眼前的剑修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他顿时一惊,再抬眼,满身鲜血的剑修已在几米之外,双手捂着腹部,粘稠的热血不断地从指缝溢出。 他来不及思考温稚秋到底是如何瞬间移动的, 因为数把泛着血光的剑突然出现,偏转剑锋,对准了他。 甚至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 刹那间,他听见刀剑入肉的闷响,低下头,自己的身体已经被贯穿。 看着魔修摇摇晃晃地倒下,脸上还挂着死前最后一秒的惊诧, 远方的温稚秋笑起来,纵身一跃,落入身后魔域的血肉之海。 筋疲力尽地闭上双眼。 …… …… 黑暗混沌中,隐隐约约的交谈声响起。 “这次任务判断失误,筑基期的修士根本不可能完成。” “可惜了,十个弟子,只有一个活着……” “不幸中的万幸,幸好别楼道君的弟子回来了。” ……这是在说她? “听说这个弟子天赋还不错,现在这样半死不活,要是我,还不如去死。” 温稚秋想:没死啊,还挺幸运的,谁爱去死谁去,别带她。 “那个金丹期的魔修死了?” “不会是这个弟子干的吧?她明明只有筑基?!” “不可能吧?也许是秦师兄去魔域找人的时候干掉的。” 就算是师兄也没办法忍! 如果她有力气醒来,她一定得指着这个人破口大骂,叫他滚蛋,但是她现在连眼皮都睁不开。 “秦师兄……” 耳边的声音渐渐弱下去。 过了一会,温稚秋才意识到不是他们的声音变小了,而是自己马上又要痛晕过去了。 * 别楼有些头疼。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小徒弟就随便接了个宗门任务,结果这么倒霉,碰上了金丹期的魔修。 尤其是她这个小徒弟,还有一个特殊体质—— 对魔修非常敏感,如果和魔修靠太近就会产生一些反应——比如呕吐。 对于一个拿命战斗的剑修,这是一个发出致命的弱点。 参与这次任务的所有弟子的玉牌暗下去的那一刻,玄清宗才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派人前去救援。 等她看见自己的大弟子闯进魔域,抱着面色苍白如纸、浑身是血的温稚秋出来的时候,更头疼了。 “师尊……”向来冷静自持的秦声在那一刻竟罕见地流露出片刻迷茫,“小师妹的灵骨毁了。” 别楼没有说话。 秦声像是在自言自语,轻声道:“……她平日里对修炼最为上心,总是打坐到半夜。只要一有时间,她就会来找我练剑,哪怕只进步一点点,小师妹也会很开心——” 他还记得,温稚秋撑着手,趴在窗户边上,对他笑: “师兄,我没有好的家世,甚至连亲人也没有……仙丹灵药、锦衣玉食都与我无关,我空有一把剑,只有修炼出来的力量才是真正属于我的。” 秦声就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上。 他抱着温稚秋,声音轻得仿佛马上就要随风散去: “师尊,没有灵骨,小师妹该怎么办啊……” 别楼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灵骨毁了,不是没有办法重塑。” “但是——” * 温稚秋不知在黑暗中浮沉了多久,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猛地睁眼。 明亮的光线有些刺眼,她下意识抬手挡了挡。 等到眼睛完全适应,她才放下手。 眼前坐着一个穿着藏蓝色长袍的女人,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看着窗外,听到动静,眼睛转向她:“哟,醒了?” “师尊!”她一个起身,不小心牵动伤口,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嘶。” 别楼摆摆手,“行了行了,躺着吧,伤没好全,你还得躺半个月呢。” 她听话地躺下,“师尊,我睡了多久?” 别楼瞥了她一眼:“前前后后十三天吧。” 这么久?!温稚秋惊呆了,半天没回过神,激动得说话都结巴了:“那、那江离岂不是在这几天突飞猛进,修炼进度直接超过我了?!” 别楼一时失语,转移了话题:“关于这次任务,你有什么想法?” 温稚秋心脏一悬,差点以为别楼察觉了上古禁术的事——事实上,她也是听那个魔修说才知道这原来是上古禁术。 “这次任务?——哦哦哦,师尊你是说那个金丹期魔修吧,那可是我拼命砍死的,厉害吧?” 别楼静静看了她半晌,久到她冷汗都快吓出来了。 “戒骄戒躁,不要得意忘形了,如果不是你命大,就死在里面了。”别楼道,“除了这个呢?” 或许不是上古禁术的事……她反应过来,开始回忆任务的经过。 任务令牌上说是去人界与魔域交壤的边缘把悄悄扩地的百姓往回赶。 虽说是两界交壤之处,但距离真正的魔域还是有段距离的。 一般也没有什么魔修越界来猎杀百姓,这种越界的行为相当于公然向仙门开战。 按理来说,这个任务本来没有什么危险性。 但是,当温稚秋他们踏入那个地方时,瞬间感觉到了不对。 本该是人界的土地变得血红潮湿,天空也变成了血海,居民们的住宅中空无一人。 ——分明就是魔域的样子。 她当即打算拿出玉牌向宗门报告,却发现玉牌失灵。 只有在人界之外,玉牌才会失效。 接下来,就是那个金丹期魔修突然出现了。 温稚秋想到什么,难以置信地看着别楼,声音微微颤抖:“师尊,魔域……在扩散?” 别楼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温稚秋却明白她的意思。 她默认了。 “不过,这些都是猜测。”别楼起身,最后留下了一句话:“别太担心了,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你这个筑基期顶,好好养伤吧。” 温稚秋是个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人,别楼都这么说了,她也不会杞人忧天,继而又想到昏迷时听到他们说的,是师兄进入魔域带她出来的。 “师兄呢?”她问道。 别楼拂袖离去,声音远远传来:“你师兄闭关去了,别打扰他。” 啊……是因为闯进魔域带她出来受伤了而闭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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