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铃铛声飘然入耳,南音心头烧起一股无名火,当她努力睁开眼,发现对面的人,由达奚菩换作了姬訇。 分明是一张友善的笑脸,却让人毛骨悚然。 “你是要这个?还是要这个?”姬訇抬了抬自己的左右手,吸引南音的目光落在上面,他的右手掌心上,是一只金丝鹿角面具,外观与达奚菩那只很像,但其实大不相同,达奚菩那只是普通面具,而这只上面布了精妙绝伦的易容术,应是被人用舌尖心,用心地一笔一划描绘而成。 他把面具交给南音,是想让她伪装成谁? 他的左手掌心上,是那串菩提佛珠。 “选这个还是那个,有什么区别么?”南音纹丝不动,有意试探他。 他弯了弯眉,加深眼角笑意:“如果你选择面具,我会将佛珠赠与你,如果你选择佛珠,我会你砍断你的双腿,再挖出你的舌头。” 南音笑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觉得自己倒霉透了,一个达奚菩还不够,还来一个姬訇? 她转眼看向,在大门开敞的屋内,闭目调息的达奚菩:“你也是用这样的办法,让他戴上那张面具的?” 姬訇一脸的讳莫如深:“他与你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达奚菩不是会受人挟迫的,若是有人用这样的法子威胁他,他会在那人动手之前,先用更残忍的方法将其杀掉。 除非,那人对他还有作用。 “你与陇希娜是什么关系?”南音再问,达奚菩一心想从这里出去,他想要做的事,只能与佛珠的秘密有关。 听到“陇希娜”三字,姬訇的表情登时大变,如一张被撑大的面皮,逐渐从狰狞,奔溃,到彻底被撕碎。 他踉跄后退,躲到满是青苔的墙角,双手捂住耳朵,害怕地大叫:“阿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南音捡起地上的佛珠,推入右手手腕,向着屋内的达奚菩,一步步走近。 她还未彻底走近,达奚菩就打开了双眸,不过他没有抬眼看她,而是静静地注视前方某处。 南音进了屋子,半边身子轻轻地靠在门扉上:“我猜比他更需要求我的人,是你。” “小师姐别忘了,你是怎么进城的。”达奚菩转向她,眸中春水搅动,荡起一片稍纵即逝的涟漪。 “你就只有这点伎俩了?”南音生出怒气,他是在拿来生一家人的性命威胁她。 “我从来不屑于杀人,这只是一种震慑人心的手段罢了。”他扯开猩红的嘴角,冁然一笑。 “那你觉得,我被你震慑住了么?”南音缓缓下蹲,对上他的双眸。 视线交缠的一刹那,两人都没出声。 达奚菩率先近了半寸,笑容逐渐变态:“但我知道一点,现在的你一定很厌恶我。” 手腕上的佛珠蓦然发烫,发出大片刺眼的白光,南音刚想遮挡眼睛,眼前就覆下一片黑暗,微凉的掌心贴上来,她一时受惊,轻轻战栗了下。 力量落在她的肩头,将她的身子调转方向,眼上的手掌慢慢撤开,她看见了一座座巍峨高山下,清澈的溪水自湾道奔流而来,冲击成一道道悦耳的声音。 许是周围环境幽美的原因,南音的心情明朗不少,她转了转手上的佛珠,轻声呢喃:“看来,这是你带我来的第一个地方。” 她撤开手,佛珠上最后一缕白光猝然消散。 南音双手负在身后,目视前方:“你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 这串菩提佛珠共有十三颗,右转七颗,左转六颗,分明代表陇希娜的七情六欲,当南音的情绪与她佛珠所含情绪对应上时,就能读取其中封存的记忆。 佛珠上隐隐散着血腥味,是达奚菩用自己的心头血浇灌所致,他这么做的目的,是要在之后,南音每一次打开佛珠时,神识跟着一同进入,窥探其中秘密。 他的用得法子极巧,血液已浸入佛珠,纵使南音不愿让他同行,也不行了。 原以为佛珠之事,是她略胜一筹。 如今看来,她又小瞧他了。 达奚菩走上前,与她并肩而立:“小师姐莫不是认为,知道的多也是罪?” 她转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他:“谁告诉你的?这分明是你的本事。” “即便这个本事,让你一次次地处于被动?”他神色冷淡,慢条斯理地回视。 他的目光太犀利,似乎在告诉南音,只要她脸上闪过半丝口不对心的伪装,就会被他迅速捕抓。 然南音与他过往所遇之人不一样,她从内到外都坦坦荡荡,能大方地承认自己的不足:“那也是我技不如人。” “就算这个人,是你所厌恶的?”他再度开口,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我厌恶他,不代表会否定他。”南音被他一次次试探,弄得心烦意燥,主动对上他温澜潮生的眼:“何况从始至终,我的厌恶不都是你有意为之么?我不厌恶你,你要怎么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也是南音佩服他的一点,他将人性掌握得一清二楚,明确地知道怎样做会惹人厌恶,怎样做会得人喜爱。 “不过你要想清楚了,我对一个人的厌恶一旦生成了,就很难再有改变。” 他冷眼,无所谓:“你的喜欢,又值几斤几两?” “你很不屑?”南音不怒反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可我不信,你从未期待过。” 他这样的人,恨上一个人,就会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他的恨是极致的,他的爱多半也是,是以南音几乎不敢想象,他爱上一个人,会是怎样的景象。 “这世间的情爱都虚无缥缈地很。”他掌心燃起一簇火,五指骤然合拢,黑雾从指缝中渗出,将他的一双眼描得漆黑:“我还是更喜欢,能够牢牢攥在手心的。” “站住,别跑!”后方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南音拉着达奚菩,躲到溪水旁的巨石后。 一个身着红衣,发丝凌乱的少年跑来,不慎踩进水坑,跌在溪水旁,他还未起身,后面的人就已追上来,剑刃抵着他的命脉,让他不敢再动分毫。 南音目光逐步上移,看清持剑之人的面容,她的确是马星英不错,只是容貌比起长胜楼前所见,要稚气得多。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开口说话,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过了好一会儿,后方的树林中,浩浩汤汤地过来一队人马,其中那辆由六匹骏马,拖拽的八角鎏金太阳纹车撵最为醒目,前后至少有上百名黑甲卫随护。 两名黑甲卫上前,将红衣少年捉起来,带到车撵前,马星英侧身收剑,也跟着走上去:“陛下,人抓到了。” 车帘从两边掀开,一个满身雍容华贵、却气质清淡的女子从车内走出,马星英适时上前,将人扶下马车。 女子的步伐很稳,头上的步摇轻晃,她来到红衣少年身前,青葱玉指撩开他额前,被污水沾粘的发丝:“告诉孤,孤要怎么做,才能获得你的原谅?” 如不出意外,这就是陇希娜。 南音在看清她面容的刹那,稍稍吃了一惊,不是她长相骇人,而是她竟与南音的师姐,现今修真界第一美人奉月,长得一模一样。 红衣少年垂头不语,在陇希娜认为事无转机,无奈放弃之际,他猛地扑上前,饿虎扑食般咬住她的手臂。 身旁黑甲卫见此,拔剑砍向他,随着陇希娜的一声大喝,剑刃停在少年的脖颈上,划出一条细长的血条。 随之而来的,是马星英的脚,她几乎是在少年冲上去时,立刻就做出了反应,一脚便将少年踢飞。 少年跌坐在地,嘴里赫然含着一块血肉,马星英心惊不已,慌忙撕下衣袖为陇希娜包扎。 地上的少年指着陇希娜,眼里似有无边无际的烈火在烧:“我会让你付出代价,我一定会让你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马星英忍无可忍,拔出腰间的剑,朔风凛冽地上前。 “阿英,住手!”身后传来一记掷地有声地喝,嗓音轻柔如水,却不容拒绝。 “陛下,此子心性暴戾,留下必将后患无穷。”马星英握紧剑柄,不曾回头。 陇希娜按住血淋淋的手臂,走到马星英身旁,拿过她手里的剑,猝不及防地出手,划伤少年的双眼。 鲜血溅在眼周,她一动未动,在少年的阵阵哀嚎中,温声细语道:“今日这一剑,是孤刺你的,日后若要寻仇,尽管来找孤。” 一行人来去匆匆,只留下一堆凌乱的脚印,和捂着双眼,在地上疼得打滚的红衣少年,一贯冷心冷血,视众生于无物的达奚菩,罕见地热心起来,将少年扶起来,为他疗伤。 南音立在一旁,很新奇地看着这一幕。 可惜她只笑了一会,就笑不出来了,只因她发现这名红衣少年,与现在的姬訇长得十分相似。 为解开这个疑惑,她下蹲到他身前,仔细地端详。 看得越仔细,她就越确定一个事实。 他,就是姬訇。 她抬头,目光落在姬訇身后的达奚菩身上,他亦同时抬眼看来,面具下的双眼毫无征兆地流下两串血泪。 …… 眼前再度被白光笼罩,等南音再睁眼时,又回到之前的宫殿,身旁的达奚菩先一步回神,从她身边走过。 南音拦住他:“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眼睛受伤,你的眼睛会跟着流血?” 心中被莫名的恐惧填满,她再近一步:“你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知道,就用更重要的东西来换。”他微侧身,故意收回幻术,露出那只空洞的眼眶。 只看了一眼,南音就似被火烧了般,焦灼到无以复加。 “什么是更重要的东西?”南音心若敲鼓。 “你会知道的。”达奚菩头也不回地走了。 又是这句话,上一次他说完这句话,在她面前挖出了一只眼。 这一次,又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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