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此去,目的地是皇城,她既已进城,怎能不去见见达奚菩?他对她将他困于此地之事怀恨在心,想法子从这里出去的同时,还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她得去看看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再想法子为他化解。 凭着多年修为,南音才能在皇城守卫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潜入皇城,她不知道达奚菩的具体位置,只能跟着值夜的宫人,前往女皇陛下的寝殿——青禹殿。 青禹殿内挂满了红绸,一眼望去满目皆红,层层血色间,一只细白的小脚,从雕花细木贵妃榻上滑落下来。 暧昧的气息在狭窄的空间缠绕,南音再上前一步,在大片的红中,看到了一抹醒目的绿色,接着听见达奚菩的声音:“陛下,您该歇息了……” 半个时辰后,达奚菩从里面出来,打开殿门拂袖而去,南音趁机潜入内殿,不由自主地走向贵妃榻,手放在红绸上,只需轻轻一掀,她就能看到,刚才与达奚菩颠鸾倒凤之人的面容。 到她发现自己内心,这个奇怪的想法时,她已在贵妃榻前,停留了近一盏茶,恍惚的目光立刻转换为深沉,她大步流星地向殿外走去。 又忽然顿步,疑惑地回头,她适才一直站在榻前,并未感知到活人气息。 她健步如飞地回去,一把扯开遮挡的红绸,一具与她有相同面貌的红衣女尸,赫然映入眼帘。 与此同时,数千箭失破空而来,迫使她使用灵力对抗,然当她使出灵力的那一刻,周遭红绸迅速剥落成红线,交织成一个巨大的网,向她无限拢近…… 殿外响起一段琵琶音,如一位年过古稀的老者嗓音,将一个人从出生到离世,一生中的辗转流离、失意得意娓娓道来。 曲子是极好听的,就是调子太悲了,像是惋惜故友知音猝然离世的哀乐。 南音察觉这点时,她已在殿内闲坐良久,一曲完毕后,达奚菩推门而入,看着地上的红线碎屑,与不远处,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上,坐得四仰八叉的南音,墨色瞳孔狠决地转了一下,情绪深埋于心底。 南音仰头放空,听到声音立即坐直,便看到达奚菩“啪”地一下合上殿门,挡住了正要跟进来的人。 两人的目光骤然重合,她乖巧地摆了下手:“别来无恙啊,小师弟。” 达奚菩漠然侧目,并不理会她。 南音悻悻地放下手,他那一曲琵琶音弹得很是动听,作为一度沉迷其中的听众,她觉得她不死一死,都对不起这场听觉盛宴。 但那能怎么办呢?她就是发现了漏洞,完美解决了这场危机。 无论在何种境地下,达奚菩都不会选择以色侍人,这种方法需要看人眼色和心意行事,他更擅长将人变成傀儡或直接杀掉。 是以她一早想到了自保的方法,在使出灵力前,默念了一串护身咒,待红线团逼近时,忽然闪身到对面,继而唤出冰魄,一剑劈开这个诡异的法阵。 达奚菩蹲在地上检查,白细瘦长的指尖,捻起三两根红线,只看一眼他就知道今日的失误,原由不在于此。 对于他这个做法,对面的南音很气愤,他这是什么意思?怀疑她的能力? 虽然她确实在他那栽过一回,还因此背上了无法洗清的罪名,但人是会长教训的好吧,她怎么可能在同一个人手里,连续栽倒两次? “哎?”她表示不满,瞬移过去,将达奚菩逼到墙角,小臂压在他的胸口:“你把括羽国的女皇陛下,藏到哪去了?” 他在这里一日,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留着女皇陛下的性命,更便于他行事,所以他不会杀了她。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任她压着,清隽的眼尾微微吊起。 那只空洞眼眶,被他用幻术掩盖了,比那只正常眼珠,还更生动些。 即是隔着面具,南音的心都小小颤了下。 怪不得短短三日,他就能靠着这副容颜,在括羽国混得风生水起,毕竟他能将无辜、清正、无情、妖艳等,各个风格信手拈来,每一个都做得登峰造极。 美,还能美得并不单薄,是多少人学都学不来的。 “因为如果杀死女皇陛下,这里就会彻底崩塌,你我也会葬身于此。”南音用最平和的语气,说着惊世骇俗的话。 达奚菩却没多大情绪:“你既知道,还敢冒险,就真的那么看重所谓的苍生么?” “说实话,我对苍生没有概念。”南音细想了下,说出内心想法。 这么多年她不是在天乾山修行,就是在斜阳宗睡觉,鲜少下山入世,身边之人来来回回就那几位师兄,对“苍生”的印象,仅限于知道他们是千千万万个无辜弱小的人。 说是要护佑苍生,只是因斜阳宗内,几乎每个弟子的理想都是这个,她不跟着说一两句,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所以?” “所以我更多的,是为了对付你,开心吗?”她嫣然一笑,干净的瞳孔倒映出他的身形。 “可惜,你达不到目的了。”达奚菩颔首,低声说了一句。 南音第一时间没能听清,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时达奚菩已从她手下逃离,双手朝下捏出一记猛烈的杀招。 南音皱眉,眼底的嬉笑消退殆尽:“你就这么想杀我?” 她立于原地不动,眼睁睁看着夺命之招,距她越来越近,她要用血的教训,让自己铭记这一刻。 右方窗台上摆放的青瓷冰纹瓶中,升起一团带有强大吸力的黑雾,在南音即将受伤时,将她猛一记吸了进去。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达奚菩,似乎早有所料,他收手,嘴角上扬:“终于肯出手了。” 南音被猝不及防地吸走,一个大屁蹲摔在地上,眼前是一片被黑雾笼罩的滩涂,流水潺潺之声时有时无,飓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吹得人头昏脑涨。 “到前面来,到前面来……”空灵的女声穿在呼啸的风中,隐隐约约地入耳。 南音看不见任何,摸索着朝前走去,脚不慎踩进冰凉的水中,她迅速缩回,目光穿过河的对岸,于漫天浓厚的黑雾下,依稀看见了一簇人形火焰,或许那并不是火焰,而是一个身着红衣的人。 “阁下是?”南音开口,她既选择救她,想必是友非敌。 “陇希娜。” 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可南音一时想不起,只能结合情形猜测:“你就是括羽国的女皇陛下?” 对面静了良久,才答:“没错。” 南音心一惊,莫非真是达奚菩将女皇困于此的?他到底想做什么?又或者是她忽略了什么? 须臾,对面传来一声轻叹:“孤等你许久了。” 一句话将故事的主线,拨向了另一个方向。 “你为何等我?”南音凝神问。 “有人叫孤等你。” “那人是谁?” “不知。” 来回问了几转,都没能得到答案,南音稍稍有些气馁,她深吸了一气,再度问起:“你是从什么时候起,被困于此的?” 这次对面沉默了许久,就在南音以为她不会说时,她一语惊人:“十七年前。” 十七年,她失踪了整整十七年,为何外界还像没事发生一样?那个日日出现在国民眼中的女皇陛下是谁?那个在背后操盘之人又是谁? 一串菩提佛珠,从河对岸扔过来,南音抬手接住,还未仔细端详,就听到对面说:“你想知道的所有答案,这串佛珠都会告诉你,当年给孤这串佛珠之人告诉孤,你会帮孤。” 南音看了一番,没能发现此中玄机,但既然她来此一遭,势必就要为括羽国国民做点事,不能让他们再被奸人蒙蔽。 “女皇陛下请放心,我会竭尽所能。”南音转身欲走。 “孤看外面那个少年不是善茬,你要小心。”她郑重叮嘱,南音心领神会。 达奚菩一晚上连着两次对她狠下杀手,即便是为了逼出陇希娜,也着实恶劣至极,是她一时忘了,他本就是这样的人。 果不其然她一出去,就如瓮中之鳖无处可逃,青禹殿外被重兵把守,青禹殿内那个适才被南音一剑劈碎的,诡异的红线团法阵,已被达奚菩修复如初。 他的要求很简单,只要她交出菩提佛珠,就能完好无损地离开。 “所以你早就去见过陇希娜了,还知道她要等的人就是我?白日里大张旗鼓地暴露自己的行踪,是故意引我进皇城找你?”把所有事情都串联到一块,南音就彻底想清楚了。 “达奚菩,你还真是可恨啊。”南音利齿咬着唇,快要滴出血来。 这样一个人,她竟还妄想能劝他回头是岸! 这些招数若是用在现实世界,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然这里虽只是一个被阵法封印的古国,凡他们肉眼所见之人事,都已消散为尘土。 但启动此法阵的阒寂椁,也就是南音与达奚菩跳进的那口石棺,乃是上千名仙门弟子以心头血浇筑成,就是为了让后人在千百年后的今日,也能使用自己的能量拨动过去的故事线,改变既定的事实。 显然这个口子,是为了重要的事情而留。 虽南音目前尚不知道是什么,但她却知道,在未得知事之全貌前,不可掉以轻心,故而她从进入这里开始,就一直避免使用灵力。 且看达奚菩欲得佛珠之心如此坚定,她要与之对抗,免不了一场麈战。 “你只需要说,你给不给。”他伸出手,目光晦暗不明。 “当然要给了,什么比较重要,我还是能衡量得清楚的。”她闲适地坐在椅子上,将菩提佛珠从袖口拿出来。 达奚菩上前,佛珠落在他的掌心,冰凉的触感使人心惊。 他抬头,视线对上南音的双眸,她的眼底没有其他情绪,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南音昂首阔步地走出去,一打开殿门,胸口便受了一箭,她缓慢抬头,于百十人中,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马星英也同样认出了她,手中弓箭重重落下,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就是她所说的很快见面? 南音回头,看向始终背对着她的达奚菩,阴辣狠毒就罢了,还如此不讲信用,她当初真是瞎了眼,竟觉得他还有可拯救的余地。 她抬手,将箭从胸口拔出:“今日之事后,我若还对你心存期许,那便是我的错了。” 箭柄落地,她转身离去。 出了皇城,南音按着记忆中的路线,着急忙慌地往来生家里赶,现下天已快亮了,若是让他发现她不在屋内,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子。 可她走了一半,就走不动了,是心里的火气太大,也是伤口够疼,每每想到一回,达奚菩那张恨不得将所有人都吞食入腹的脸,她就无比悔恨自己曾经的天真。 “南音!南音!” “南音姑娘,南音姑娘,你去哪了?” “哎呀南音小妹,不是叫你不要乱跑么,你这让我到哪去找你啊?” 三道出自不同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待他们再靠近些,南音才抬手示意:“我在这!” 等他们靠近,南音已施法,将身上的血迹祛除。 “姑奶奶,算我求你了,你下次能不能不要乱跑了,你想去哪你先告诉我一声好不好?”来生看见她,松了一口大气,嘴上虽然在责怪,脸上却已是泪流满面,哭得不成样子了。 “行了。”廉如看不下去,用脚轻踢了他一下。 顾采从后面绕过来,把她扶起来:“大哥半夜里怕你着凉,就让嫂嫂给你送床褥子,却发现你不在屋里,他怕你出事,这才让我们都出来找你。” 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南音心中涌起愧疚,同时也在暗暗感叹,果然人就得和温暖的人相处,才是活着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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