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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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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毅之未多言,背过身与她保持着两三步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踏着月色往营地行去。

阮舒窈微陇薄衫莲步轻盈,望着他冷冽桀骜的背影,眸光里渗入一丝复杂。

回想方才之事,暗自神游,她沐浴时听到了沈毅之轻唤,本欲答言,一息间体内莫名躁动,无端兴起意趣,想要试探如今的他对自己是何种情谊。

湿漉漉的娇躯自己量一眼亦是面红耳赤,不知哥哥见了会怎样?她匐在岸石上,细致观察,他倒是好耐性,沉寂良久方才起身。

银辉倾洒,流萤四散。

他神情微漾,沉寂眸海泛起涟漪,

阮舒窈晓得那意味着什么,也感觉得到他的悸动,可仅仅只是一丝悸动,他即刻别过脸去,好似难以启齿的问了句,

‘身体可有不适?’

一缕凉风袭来清寒,她心头微怔,饶是失落,微微垂下水汽流转的眸子,强压尘杂,羞于言表,只能道:“无碍。”

敏锐如沈毅之,怎会不晓得她到底怎么了?

瞧他犹豫挣扎,不情不愿,好似施舍般骤然转身行来。

“别过来。”

她才不要这种可怜的施舍,慌乱扯了件薄衫挡在身上,秋波微阖,香晕酡颜,噙着些许难堪,甚至觉得自己骨子里就不是什么正经姑娘。

先前李修臣说,男人都受不住意趣轻佻,太过娴静便是无趣,如此看来,此言太过以偏概全。那时他费力调.教,阮舒窈只觉得恶心。可为何在沈毅之面前,她却如此按耐不住,偏要自轻自贱,讨个没趣。无力的支起身子,也不过是强撑体面。

沈毅之持重沉稳,任何事皆能把握适当分寸,从不多言,他走在前头,相隔两三步疏离。

阮舒窈敛起内心纷乱,尽量表现得淡然从容,望着他冷冽桀骜的背影,复杂的眸光里回旋起悲凉,仿是风云中被放逐的孤星,冷傲又落寞。

“待我从缅因归来,也为阿娘守满四十九日丧孝,你我还过寻常生活。”

他步伐渐缓,点到即止的解释,话里有话。

何为寻常生活?

是如夫妻一般,还是如兄妹一般。

阮舒窈目光盈盈,潮润眸低藏去紊乱心事。

“哥哥……”

你当真,不是嫌我?

清风撩动发丝,她面色涨红,终究没问出那句烫嘴的话。

她素来心思敏感,即便是微小疏离亦能洞察,越是在意反倒越是不安,越觉得自己二嫁之身,如何能够配得上那么好的他。

一息娇唤,沈毅之顿促住。

三年后的重逢,纵然深情不减,可不得不承认,有些感觉变了味。

少了一抹光彩。

两小无猜,到如今小心翼翼。看似是在呵护过往,却不免拘谨,不慎疏离。最默契的,是都未主动提及过,这三年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见她欲言又止,沈毅之想,就由自己先向她坦白一切,开诚布公的告诉她,在北凛的那几年到底发生过什么。就从自己最不愿让她知晓的,表妹王思妍说起。

“在北凛,我忘记过你。”

这句话好似是从喉咙缝隙里逼出来的,他暮然回首,眸光里阮舒窈倩影婆娑,勾人断魂,缓顿一霎声音微颤,“丞相府上,我认出了舅舅、表妹,忆起儿时之事。”

两人眼波相触,她眸中掠过骇异,后面的话听不太清,只是心尖猛然刺入的那句,‘我忘记过你。’令她隐隐作痛,说不出的难受,好似在梦中已经发生过类似的场景,

他不记得自己,彻彻底底变成另一个人,他坐高台手压利剑,杀气腾腾,寒眸睨来,冰冷摄人,阮舒窈吓的浑身一颤,惊恐不安。

“阮阮。”

“阮阮。”

眼前人的声音与梦中重合。

她费力地伸出手,顿觉场景混沌,未及遮掩惶恐无措,阵阵眩晕侵袭,霎时头痛欲裂,喉咙作呕,一切声音变得遥远,视野逐渐模糊,顷刻没了知觉。

沈毅之心急如焚,慌忙张开双臂抱住倾身倒去的她。

*

山野清新气象,悠远钟声回响。

浮屠寺盘崖而建,地势高耸,瞰三国边城,香火鼎盛。

西崖禅房,诵经声不绝。

阮舒窈缓缓睁开双眼,迷离意识渐渐清醒。

宽敞的禅房里,沈毅之与一白须僧人并肩立于榻前,他们身后有序禅坐着十来个光头和尚,正阖眸专注诵经,虔诚祥和的气息,给人一种超脱凡尘之感,静若止水。

白须僧人神采善意,就连脸上沟壑的皱纹亦显得慈祥。他见阮舒窈睁眼,微微点头,单掌施礼,讳莫高深的道了句,“原来如此。”

阮舒窈怕失了礼节,下意识想要起身,可除了目光能动,其他的不听使唤。

沈毅之搁下替她拭汗的帕子,“你封了穴,改日再拜谢支童大师。”

她掀起眼帘望向白须僧人,心中暗叹,这便是浮屠寺的镇寺之宝支童大师,果然极具佛性,名不虚传,让人感觉敬畏又亲近。

“女施主安心。”支童白须微动,转过身去双手合十,诵经的小和尚们鞠躬回礼,依次退去。

*

绿草如茵,花木扶疏。

禅房院落外视野开阔,远处山峦起伏,云雾弥漫。

“心疾滋生瘴魇,非一朝一夕。”支童苍老的目光凝向空谷。

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却心结颇深。

“如何破解。”石桌前沈毅之目光微沉。

他想起阮舒窈晕倒前惊恐的目光,分明是在怕他。

她不该怕自己他才对,除非她神情混沌时,把自己当作了旁人。

缓顿一息,眸底掠过寒意。

支童捋了捋长须,“若一空师叔出关,或许能解。”

“一空大师,现在何处?”沈毅之敛去锋芒。

支童笑意慈悲,眉宇间蕴展智慧,手掌抬起,“就在这西崖,云鼎峰上。”

沈毅之仰头凝向云端。

“有缘自会相见,殿下切莫白费苦心。”

支童摇摇手,言下之意是缘分未到,纵然去了也见不到一空大师。

山峦溪涧纵横,湍急水流不息,沈毅之转眸望向禅房,心中思郁纷扰。

她常受梦魇惊扰,她到底梦到了些什么?

“缅因凶险,殿下决心要去,三月内可能回来?”支童双手捻着佛珠,音量深缓,神态温和。

在北凛时,支童见过燕宁,一眼便能辨出他贵为皇子。此次再见燕宁,样貌纵然无差,感觉却有些不同。

“孤今夜动身。阮阮留在寺中,劳大师照拂。”

看似是在求人办事,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施以威压。

他并非是不尊敬支童,相反是表明自己委以重任。

他不想等,只想用尽一切法子抹去,那个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任何印迹。

原来,他也不是完全不介意的。

他知道阮舒窈没有错,错的是自己,错的是天意。

等替她解了蛊,他们一定还能回到从前。

支童似是看出了些什么,手指捻动佛珠,声音磁厚悠扬,“阿弥陀佛,浮屠寺中,老衲可保她无恙,还请殿下早日归来。”

“多谢!”沈毅之双手合十,平常寒暄几句。

支童携弟子离去。

*

夏夜潮闷,雷鸣电闪至五更不熄,风雨席卷,势如拔山。

西崖禅院只阮舒窈一人居住,她蜷缩着身子不敢去看窗外,骇人的声浪嘶比洪雷,韵动崖谷,像是受刑的山怪在痛苦怒号。

辰时雨歇,天地仍旧连成一片,黑云翻墨,仿是山水图落入莲池,视线混沌。

不多时,董鹤年挑着一盏油灯寻来,照往常送了清粥素菜。

阮舒窈用完早膳,问起那奇怪的声音是什么。

董鹤年微愕,除了雷鸣电闪,他并未听到其他声响,莫不是女郎瘴魇深重,已分不出梦境现实,医学典籍《伤寒杂病论》记载过,谵妄脏躁之症,由火热过亢而引起惊悸恐,类似心境障碍,十分棘手,若任由发展,不堪设想。

望向她花容月貌的模样,脑海里竟浮现出冷宫中疯疯癫癫的罪妇们,她们都是从癔症开始,渐渐胡言乱语不受控制,董鹤年不忍细想,匆匆撇开目光,凝望窗外浓雾,眉头紧拧。

他深吸一口气,笑着试探道:“近来菩提城圣僧讲经,四海取经人前来朝拜,除了僧人,还有各门各派的佼佼者,罪业深重的大恶人,良莠不齐,鱼龙混杂,江湖人怪癖极多,前两夜我也听到过琴音,加上和尚们的诵经声,的确吵闹。”

可西崖僻静,再大的吵闹声也传不上来啊!

细细观察她的神情,好似并无异样。

“是有人在哀嚎,声浪时远时近。”阮舒窈目光坚定。

“待晚些浓雾散开,我去山中巡视一番,顺便采些药草。”

董鹤年纵然疑惑,却也不敢大意,想是惊雷在追赶什么猛兽,嘈杂雨中,哀嚎声大致相似。

午后,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进禅院,微风拂来一片清凉。

阮舒窈眺望群山点翠,耳畔溪涧潺潺流淌,心境莫名开阔。

不知立了多久,隐约察觉周遭陇上一道暗影,她缓缓转身,面前庞大躯体如刀刻斧凿的石像般矗立着,男人高十尺有余,光着的膀子黝黑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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