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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妻为妾(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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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外,寒鸦万点。

黛瓦青砖的院落前正是喧闹,村民三五聚集,几个闲汉够头往屋里望,神情.欲有贱薄之意。

凶悍妇人扁起嗓门叫嚣,哐哐跺着篱笆。

微弱霓霞透过破旧窗户洒进屋内,身着丧服的少女宛若含苞白莲,瑟瑟缩在门后,身体紧绷双眸通红。

木门猛然被踹开,那凶悍妇人像是索命罗刹,尖酸催促:“小贱蹄子滚出来,谁不知道,你连抓药的钱都欠,家里早就揭不开锅了吧,我男人送你金坠子你会不想要?你还装什么装。”

妇人遗力诟扯,长期做农活一双粗手煞是有力,毫不客气在她身上搜寻,嘴里晦声嗔骂:“你格狐媚子精,要不是沈毅之参军死了,迟早也是死在你这小贱蹄子身上。”

少女垂下眸子,小脸好似被掐过的芙蓉,羞愤难捱,心跳空晃虚蛰。视线愈发模糊,仿是感觉到一张张布满狞笑的脸,在头顶盘旋打量她。

惊潮过后,人影嗤笑须臾淡去。

她懵懵醒来,贴身小衣已被汗水浸湿,胸口浊气郁结,深息长吁轻咳了声:“咳。”

四周静谧,一盏微弱油灯向床榻靠近,声音困意半拢,“夫人可是梦魇了?”

“无碍。”阮舒窈喉咙滞涩,隐隐泛着苦意。

“夫人身子不好,该与大人同住府衙才是,等大人再回来,您就跟他服个软,这男人还是要哄着粘着,万不能置气。夫人花容玉色,大人疼你还来不及,欲降你为妾的话,当不得真。”仆妇的声音如稀疏雨滴砸来,带着几丝说教口吻。

油灯下阮舒窈面色皙白,眸低浸染浅淡清愁。

她自幼养在沈家,虽是普通农户,可夫君沈毅之护她宠她,婆婆视她如己出。

逢年战乱,沈毅之参军后再也没有回来。朝廷给了一疋绢布,几辆抚恤金。

她生的娇美,成了寡妇更是惹眼,村前屋后的闲言碎语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说什么让村里男人丢了魂,做庄稼也不卖力,天天净想跟她做那不要脸的丑事。

婆婆气不过为她强出头,急怒哀思下一病不起,阮舒窈求医无门。

彼时,还是秀才的李修臣撞见后倾囊相助,秀才施恩图报,稍用手段,聘她为妻。

改嫁李修臣,她才发现这个秀才,可没自己想的那般简单。

从乡试桂榜第一,到春闱会试又是第一。去岁隆冬,承恩科及第封授官印,任一县府尊。向来结交者鱼龙混杂,嗜爱玩弄人心,纵使他前途敞亮,在阮舒窈心中,他仍是个趋炎附势的伪君子,远不及沈毅之分毫。

时值他新官赴任,突兀一场雪下了数日不停,漫天雪花如被扯碎的棉絮堆堵着门窗,屋内自制木炭噼噼啪啪窜着火星。

婆婆弥留之际神情恍惚,婉然落泪,“我等不到了,等不到他了。”喉咙咯咯作响一阵,恳切的望着她,“窈儿,你也别等了,自己好好活着。”

阮舒窈眼睁睁看着婆婆咽气,痛不欲生,哭晕过去。

再醒来尸首早已僵硬,她用了好多方法,就是回不过暖。

踏冰十三涧,风雪凝结一身,双足早没了知觉,安葬婆婆后。李修臣才回。

她久久闷在屋里,仿是世间再无颜色,无际孤绝如甘泉枯涸,披散的长发生出银丝,长期不见日光,肌肤透着病态盈白。

没了婆婆牵制,李修臣怕她跑了,房门依旧落锁,后又怕她死了,寻来仆妇张婶管看。

她不止一次恳求李修臣放过她,偏李修臣不肯和离,不肯休妻,反是用龌龊手段,变着花样消遣折磨,欲要彻底驯化、征服她。

这日风卷残云,白浪掀天,窗前翠柳摇曳。

张婶见李修臣回来,心头一瘆,知趣退去。

李修臣身形高挑,长眉凤目,生的很是倜傥风流。他官服未解,闲步行至书桌,余光掠过那抹倩影,燃起一丝异样兴致,假惺惺问她:“窈娘近来可好?”

“好。”

阮舒窈拘谨不安的杵在房中,经过那件事后,这再寻常不过的问题,亦能令她难堪。

李修臣量了她一眼,心下莫名无趣,刻意逗.弄道:“昨日,我去御史大人府上,同僚上级有意撮合我与林小姐。林小姐不嫌为夫粗鄙,对我青睐有加,我若因此降你为妾,你可会怪我?”

阮舒窈怔了怔,这些年栖身依附,受尽磋磨,除了房中之事,与他哪里有半分像夫妻,早是比贱妾还不如。不觉眼尾潮红,未施粉黛的小脸清纯无暇,隐隐蕴着怯懦乖巧,躇踌良久张了张口,

“不会。”

李修臣笑意狡黠,端详片刻,敛起失望之色,寒眸微垂,“窈娘过来。”好似在唤温禽细犬。

她暗暗攥紧小手,怯懦行去。

李修臣凛冽目光流转在她眉眼处,带着浅淡温情,薄唇微仰:“林小姐嘱咐,要我亲笔撰写聘书,窈娘可愿为我研墨?”

隐隐感觉头顶眸光噙着嘲弄轻贱之意,她别过脸,“窈娘愚笨,不会研墨。”

李修臣赧然一笑,目光沉凉,语调生硬了几分:“只要你说,想一心一意与我过日子,我或可拒了这桩好事。”

她压下胸腔苦涩,声音低哑,“如何抉择,大人心中早有答案。”

还想要她伏低身子求他吗?

断然不可能了。

李修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绷紧的神经渐渐放松,慵整衣袖缓步立于她身侧,两人挨的很近。

耳畔袭来温润鼻息。

“我教你研墨。”

臂膀自然环住她,指腹摩挲过柔嫩手背,墨石长长一条,包裹在两人手心。手上力道紧了紧,随着指尖推圈,墨锭黏附砚堂,砚池里晕出些浓稠墨汁来。

阮舒窈如提线木偶不敢妄动,除了耳垂那抹绯红,对他有意的挑逗毫无反应。

他出身清寒,少年得志,名利场上,面对各种投怀送抱献媚取宠的美人,表面正经不屑一顾,内心倒很是期待。

清纯如阮舒窈,乍见惊艳,却太过娴静颇为无趣。奈何,仍旧安耐不住被她勾起的那股邪热,指腹探向玉腰,胸膛起伏下坚硬与柔软矛盾交织,想更进一步时,她慌乱打翻砚台。

怀中人扭身避开,他心头空了一晃,余光落在残留余温的掌心,嗤笑问她,“莫不是,打算继续为前夫守节?。”

“我有丧孝在身。”阮舒窈央央望向他,长睫颤动。

婆婆逝世方才数月,未及三年魂尽,理当为长辈守孝,禁忌之事绝不可触。

李修臣微微敛目,心中五味杂陈,想自己掏心掏肺待她,她总该回报些,可她怙顽不悛难以捂热,倒是让李修臣生出些怒意来,“你曾日夜守在病入膏肓的婆婆身旁,恨不能将手伸进地府,把那离魂之人拉回来。你为他们沈家做的已经够多了,你就不能,想一想我,我们的将来?”

他步步压近,眸色炙热,似是比窗外映进的流光还要明亮几分。

阮舒窈极力克制抗拒情愫,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李修臣凝视那双湿润眼眸,一想到她的喜怒皆与自己无关,身体便被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操控,理智逐渐溃败,像是准备扑向猎物的猛兽,欲.爱交织拧成一团,恨不能时时占有她,手掌攫住她的肩,重重捏紧。

阮舒窈感受到危险仄逼,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去推他。

"别急,我太喜欢你无力挣扎的样子了。"

身体里翻腾起火焰,手指轻触她的脸颊,缓缓勾勒出精致轮廓,慢慢移向唇边,哑声道:“给我生个孩子吧,窈娘!”

“别再摆布我了,放我离开。”阮舒窈仰起头,眸中闪烁着决然光芒。

“离开?呵呵,你离的了我吗?”李修臣冷笑,死死固住她,欺身吻去。

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任人摆布的掌中之物罢了。

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晦暗,慅无尽淫威笼罩。

折腾了半日,头脑甚是昏沉。

李修臣走后,门窗封死,屋顶陈旧的明瓦已不再透光。

她近来很少说话,许是被贬为妾室的缘故,张婶突然不再殷勤说教,一日三餐送完饭便悄无声息。

她呆滞的立在黑暗中,衣物沉甸甸压在身上。她恍惚自己可是困于梦境,不安恐惧在心头肆虐。

下过雨,屋顶瓦片似有松动痕迹,露雨的裂缝中照进一缕微光,那光亮牵引着她的心。

她望向静谧的四周,隐约感受到了某种熟悉气息,如同萦绕在心头的爱人,倾洒在身上的阳光,一种无形的力量于虚无中聚集。

她决意,不再溺于囹圄。

一根麻绳甩上房梁,她想绑上重物撞开门窗,她要逃出去。

随便去哪里,只不要留在他身边。

粗糙的麻绳握在手心有些硌人,她沉着身子往下拉了拉,还算结实,可是麻绳不够长,刚到脖颈处,她仰起下颚……

嘭通一声,封死的房门猛然被人踢开,刺眼光芒泄洪般照了进来。

那人轮廓深晦凛凛立在光下,黑瞳晶若星辰,眼睫凝上寒珠,顷刻间,胸膛里剧烈跳动的心寸寸破碎,他如一头濒临崩溃的野兽睨着她。

沈毅之回来了。

已有三两日,得知慈母因病离世,青梅竹马的爱妻另嫁他人,他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一切,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心爱的小丫头是要自寻短见吗?

阮舒窈茫然滞立,眼泪哭干了,战死的夫君竟然回来了。

掠过她脖颈处深浅红痕,沈毅之颓然一怔,滴血的心燃起熊熊怒火,仿佛要把整个世界烧成灰烬。沉寂片刻,眼眸缓缓笼上温情,颤声道:“阮阮别怕,我回来了。”

她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下意识梳理长发,极力遮掩着什么,浸满泪水的眸子闪烁飘浮。

沈毅之仿是被击了一记重拳,心如刀绞,小心翼翼伸手拭去她脸上泪珠。

她心里欢欣,心里积怨,怨命运弄人。

后知后觉红了眼眶,却不敢,如从前般依进他结实的臂弯。

她原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变成了石头。

为何,还会盈溢起巨浪波澜,忍不住对他低诉,

“有时候,我们做了很多事,骗自己,已无缺憾,已是问心无愧。可最终,还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我不想娘死,我每日都提心吊胆,我所有的愿望都是她能无病痛,无灾害。哥哥要是能早点回来就好了,她很想见你最后一面。”

“……”

他身上带着伤,千难万险都熬了过来,却在见到阮舒窈后,将所有骄傲坚毅化作一滩烂泥。

他早该想到,三年间什么都有可能会发生,是他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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