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柔到了幽谷的木院，开始满地寻找她的丹炉碎片。 碎片被炸得很碎。 一些炸到了院里，一些炸到了院外。 她一片一片捡起来的时候，一颗心也像是随着这些碎片分崩离析了。 捡到院外的时候，听见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在这里真的可以蹲到少主么？” “我也是买到的小道消息……据说少主精神状态有些问题，嗜杀成瘾。杀人太麻烦，就喜欢到锁妖塔虐杀妖类，你想和他制造偶遇，蹲在这里准没问题……” “哦哦哦，谢谢你啊！要是能和少主交上朋友，我一定不忘你这个指路人。” “还是算了吧……你不要命，我还要呢。我就没见过有人敢主动招惹少主的。你……保重！” 许柔捡着自己的碎片，连头都没有抬。 她对别人嘴里的自己没兴趣，最别人嘴里的别人更没兴趣。 可有时候由不得她。 因为其中一个说话的人，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竟然走过来一脚踩上她手里正在捡起的碎片上。 许柔蹲在地上，仰起脸对他友好地道：“朋友，麻烦挪挪脚。” 那人低头定睛看她，顿时露出见鬼的表情，好像是刚看见她在这里似的，跳着脚挪开，跟院外大树上的同伴比了个口型：“晦气。真晦气。” 许柔面无表情地把碎片捡起来吹了吹，就要离开。 那个暗叫晦气的人却叫住了她的名字：“许柔，跟你确定个事儿。” 许柔对于名字被叫出来并不奇怪，毕竟她是宗门出了名的“怪物”，不少人拿过她当茶余饭后的笑料。 许柔歪了歪脑袋，等着他讲。 那人清了清嗓子：“你住在这片，那你有没有见过顾青商……就是咱们宗门少主！你有没有见过他往锁妖塔那边去过？” 许柔摇了摇头，不愿意多言。 就在这时，两个身穿高阶弟子服的修士御剑而来，落在了许柔的身前。 那人一惊，连忙躬身作揖：“师兄们好。” 高阶修士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立在许柔面前，笑着问：“请问是许柔小友么？” 许柔点头。 其中一个高阶修士捧出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瓶高阶金疮药，和一个灵石袋。 那高阶弟子对许柔笑道：“少主的意思。” 他举着托盘，示意许柔来接：“小友收好，不要辜负少主的心意。” 刚还对许柔暗道晦气的人，此时弓着的身子还没直起，盯着地面的眼睛却已经骤然收缩起来—— 等等……我听到了什么？！ 高阶弟子只是来送东西，送完就走。 走的时候，还对许柔道了一句告辞。 直到高阶弟子御剑走远，那人才一身冷汗地直起身子，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看着许柔：“你……” 他原想质问许柔：你不是没见过少主么？ 可是他现在，忽然失去了刚才踩人家碎片的那种气势。 他跟在许柔身后，甚至察言观色，帮许柔捡起了地上的残片，斟酌着问：“你……和少主，很熟？” 许柔摇头。 就在这时，外院树上蹿下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修。那人对女修使了个眼色。 女修自来熟地上前，也帮许柔捡起来丹炉残片，一边捡一边友好地打招呼：“后山幽谷小木院，想来你是许柔小师妹了。” 许柔甚少被人唤作“师妹”。 她礼貌地从女修手里接过丹炉残片，道了句：“谢谢。但是我自己来就好了。” 她不太习惯和多人交流。 女修却追着她：“师妹，刚我看见宗门高阶弟子给你送东西……那些高阶弟子不像是执事殿的执事弟子，像是宗门星宿堂的核心弟子诶。” 执事殿的高阶弟子，跟星宿堂的高阶弟子不一样。 执事殿不论高低阶，都是宗门在职弟子，需要为宗门做事。 如果是执事殿的弟子来送东西，未必是有私交，也可能是公事。 但宗门星宿堂，那是宗门重点培育的核心优级弟子。 平日里养尊处优，大家供着他们都来不及，哪会支使他们做事？ 星宿堂弟子私下来送东西，肯定就不是公事了。 女修急切地想要得到许柔的回答。 等了会儿，她听见许柔道：“我不清楚他们是什么弟子，平时接触甚少。” 女修连忙又问：“刚好像听见……他们说那些东西是少主送给你来着？你，跟少主很熟？” 许柔摇头：“不熟。”她才不要跟这种危险的人熟。 女修急得拽住了许柔的袖子，称呼一下子叫得更亲热了：“好妹妹，实不相瞒，姐姐我在找机会结交少主。但你知道，他那个人向来鼻孔朝天，看谁都不顺眼。姐姐我是投诚无门啊！” 她索性从头上摘下自己的凤钗，放到许柔手里：“好妹妹，帮帮姐姐的忙。告诉姐姐，你是通过什么方式，跟少主……结识的？” 许柔看了女修手里的凤钗一眼，没有要。 她把凤钗往女修的方向轻轻一推，认真思考：“他打烂了我的炉子。” 许柔把怀里捧着的丹炉碎片给女修看：“所以他要赔我灵石。” 许柔收回丹炉碎片。 女修和同伴面面相觑，愣在原地。 片刻后，女修一拍脑门：“好家伙，我简直醍醐灌顶！” 她的同伴一脸迷茫：“还是你悟性高，我灌的好像是浆糊……” 女修压低声音神秘兮兮：“我给你五百灵石，你去给我弄个炼丹炉。我也在这里守炉待少主。” 同伴对她竖了个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两人说话间，许柔已经走远了。 两个人对许柔好了片刻，只是为了刺探许柔口风。得了自己想要的，便开始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许柔其实知道，但她无甚所谓。 她从白天，捡到深夜。捡到在木院周围叽叽喳喳的两人各自回了峰头。 她仍然在一片、一片地捡。 有些碎片很小，到了夜里，她只能打着灯笼朝地上一寸一寸地翻。 手指扎破了她也不皱眉头，大有决战到天亮的势头。 月上高天的时候，顾青商御剑来到了幽谷。 如果许柔抬抬头往天上看看，就能看见顾青商的轻侯剑拖着流星划过头顶。 但是她无暇抬头。 顾青商不是一个人来的，剑上还站着那个黄衣青年。 两人在幽谷深处的锁妖塔顶端落下，站稳，看向许柔所在的方向。 黄衣青年出声笑道：“真呆。” 顾青商道：“你也是炼气期走过来的。” 黄衣青年手里玩着契约符笔，唔了一声：“我只免费教一次，你看好了。” 他开始虚空画符，教顾青商念不同的口诀。 正在捡碎片的许柔，觉得自己忽然之间怪怪的。 总是控制不住地做出一些奇怪的动作。 比如忽然站起来，伸伸左脚，再伸伸右脚，做一些智商不高的无意义举动。 她试着和这种莫名的行动欲做了斗争，但失败了。 她以为，是自己太累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当真是被人控制了。 半个时辰过后，黄衣青年露出兴奋之色：“开始进入正题了。我要教你问宝了。” 他对顾青商道：“你咬破食指。借你点血。只有你的血有用。” 顾青商道：“好。” 然后，他看见黄衣青年用他的血在空中画了个简单的符。默念了一声：“离！” 而后，他远远地看见，许柔头顶忽地浮出了一个光芒四射的半透明罗盘。 只有短短的一霎，黄衣青年收了符。他道：“怎么样？会了么？” 顾青商颔首：“会了。” 黄衣青年嘿嘿笑着舔了舔嘴唇：“此女虽不修边幅，但看得出来肤白体柔，是个妙人。她和你结了契，你得到的不止是失而复得的罗盘之力。” 他支起下巴，露出想入非非之色：“你还可以充分地使用她的听话精神，控制他为你做任何事。记住哦，任何事……包括和她上……” “滚吧。” 顾青商打断了他，冷声道。 黄衣青年嘿笑一声：“真是提裤无情，刚才我教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种态度，现在学完了，就让人滚。滚就是了，反正灵石到手。” 黄衣青年说完，伸手捏爆一枚符箓，脚下爆起一阵烟雾，烟雾消散时，他也不见了。 顾青商于月夜下的九层妖塔上，冷眼看着幽谷木院外的女修，被残破碎片扎了满指的骨肉分离。 他眯了眯眼，沉声自语：“我耐心不多，给你三日处理自己的事。三日之后，清虚峰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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