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旺!”犬吠将睡梦中的人们唤醒。今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太阳今天也是高高挂起,自顾自地发散光芒,一点都不顾他们这些庄稼人的死活。 男人们都伺候着家里的几亩地,女人们则聚在一起用竹条织着生活用品。本该是清闲的孩子们有的在旁边帮忙打水,有的跟着母亲笨手笨脚地学编织,还有些则聚在一起跳房子。 孩子的手尚且稚嫩,一不小心就会被划伤。这时候母亲就会用粗糙的手温柔揽过孩子手中的竹条,让孩子去打水。 打水回来的孩子会被母亲夸奖一番,然后喜气洋洋地去和跳房子的玩伴炫耀一番。玩玩闹闹,再回到母亲身边继续学着。 日子就是这么过的。但今天不同,村里久违地来了三个陌生面孔。 孩子们登时也不玩了,都凑了过来。胆子小的就躲在母亲身后,探出个头偷偷观察;胆大的站在母亲旁边,手中捏着自己编的小礼物,想要将自己的心意送出。 因为是三个极为漂亮的女子,所以妇人们并没有推开孩子。在她们的观念中:女子,意味着没什么威胁;漂亮,一般都是大户人家的,也看不上她们小门小户。而且她们身上都乱糟糟的,想来一路上也是风尘仆仆,车劳马累。 据这三人所说,最漂亮的那个是落魄门第的书香女子,为了生计想要投奔发达的亲戚。其余二人则是看这姑娘可怜,江湖人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护送这漂亮小姐回去。可惜这三人都是不识路的,唯一知道地址的东南西北分不清,只会背路线。两个好心人明明是闯荡江湖,也愣是不识路。三人就这样紧赶慢赶,终于赶了大半的路。结果中途又出了差错,阴差阳错跑到她们这。 这三人正是雍绵一行人。 妇人们对她们借宿的需求并没有回应,只说是这些事他们做不了主,要等家里的男人回来才好安排。然后就又坐回原位,继续手里的编织。 李草根在母亲旁边,向三位漂亮的姐姐伸出手,“这是…这是我自己亲手,亲手织的小花,送…送给你们!” 小小的一张脸此时已经涨的通红,伸出的手也在轻微颤抖。 这都是些五六岁的小男孩。 绫心悦接过小花,笑着和他搭话。其余孩子见到礼物被收下,也都鼓起勇气向她搭话,然后将自己小小的善意送出。很快,绫心悦就和孩子们打成一片,连同她身边的柳明空也倍受欢迎。 雍绵独自站在旁边的树下,她对于这些热闹并不感兴趣。大家闺秀的身份也方便她独自一人在这乘凉。 她本是想靠着树的,可如今她是大家闺秀,行事自然是要端庄些。她腰板挺直,哪怕只是站着都有种说不出的气质,好似青松。 衣角被人扯了扯,是一个小男孩。那小男孩见她看过来,顿时紧张起来。他傻呼呼地朝雍绵笑一下,露出有些黄的牙齿。那牙齿还掉了好几颗,透着憨气。 他递上一朵漂亮的花朵:“送,送给你。” 雍绵一手接过花,另一手抬起,长袖遮住了她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秋水眸子。眼睑微垂,蛾眉微促,脸上也带了些粉。 她似是害羞,又似是不知所措,也或许皆有。 “谢谢,” 她顿了顿,“谢谢你。”少女声音清脆,好似黄莺。 牛娃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他双手在身后揪着有些不合身的衣服。 “俺,俺叫牛娃,姐姐喜欢就好。”他打定主意等会一定要去和同伴们炫耀一番,他的礼物可是被收下了。 牛娃。雍绵不动声色地想。昨天夜里有个牛老二,眼前的小孩不知是不是那个牛老二的孩子。 她顶着闺秀的人设和牛娃聊着天,或许是看他们这里人少,有些孩子从另外二人那里跑来加入他们。妇女们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一切都还算和谐。 太阳又升起一点,妇女们停下手中的编织,起身回家生火煮饭。破旧的木房有浓烟冒出,向尚在田中的农夫传递着归家的信息。 她们跟着其中一户人家回去,看到妇人在做出来的饭。老实说,她一开始都没认出来那是饭。大米中混杂着谷类和豆类,中间夹杂着非常稀少的绿色,雍绵分不出那是草根还是蔬菜。 荆钗布衣的妇人有些迟疑地问她们要不要一起吃,柳明空婉拒了她的邀请。她们说身上尚还有些吃食,并且委婉地表示她们可以分一些给她当做借宿的报偿。 妇人还是没有急着回答。做好饭妇人又回到来时的地方,继续编织。 不仅是她,大多数妇女都回来了。又过了一会,男人们一伙一伙归来。他们一开始听到有人要借宿还没反应过来,等妇人们说会有银钱,吃食作为报偿才回过神。 她们就借宿一晚,自带口粮,还有报偿。老实说,这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很有诱惑的。在众人都举荐自家的时候,孙老汉眉目中透露着阴鸷,他哑着嗓子:“大牛今个去我房子睡,姑娘家的就在大牛家睡,和她媳妇孩子挤一挤。” 他这话说的别人就不乐意了,好处全让你们占了,那他们怎么办?干瞪着眼看别人家拿好处?这必不可能的。 可还未等那些人发泄不满,孙老汉继续说,“我也知道大伙都不乐意,所以这报偿我们拿三分之一,剩下大家一起分。这样总公平吧。” 眼见还有些人不服气,孙老汉也不客气:“有些人别白捡便宜还不高兴,自家条件自己心里有数。别屋子没有,被子又凑不出来。好不容让姑娘家地请进来,就让她们睡地上隔着门吹漏风。 ” “这报偿我们只拿三分之一,剩下的乡亲们一起分。第一次见着捡便宜还嫌不够的,怎么,还想一家独大?” 他啐了一口浓痰,脸上的刀疤这一刻显得煞是恐怖,鄙夷的口吻不加掩饰:“呵,也不自己撒泡尿照照——美的你。” 或许是害怕,又或许是心虚。一时之间没有人大声反驳。 这老汉好生厉害。 本来她们三人是可以去三个不同地方睡的,这么说一共是三份报偿。若是她们分别去别的人家那里借宿,别的不说,就这村里普遍的条件或许还真没有多余的床铺让她们睡。就算有,她们睡的也不会有多好。这钱财自然也就是表面功夫,多不到哪里去。 如今专门腾出一间房给她们睡,三份报偿自然一份不会少。或许她们身上盘缠尚足,看他们生活艰难却又如此热心相待,兴许给的就多了呢?当然这些东西都不好说。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老汉和他口中的大牛是一个裤腰带上的。如果三人分开来住,他们最多也就只能招待两个,大概率还会引起他人不满。如今他将三人绑在一起,却只要总报偿的三分之一,也就是分开来算的单独一人的报偿。其余三分之二大伙一起分。 这个大伙,可没说包不包括他们自己啊。毕竟那些家伙只是白拿的,没道理多嘴。 腆着个脸吃白食还敢抱怨主人家?这对于基本上没有竞争力的人家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这样一来,人情又有了,虽然不多,但胜在润物细无声。如此一来,这事也就更加稳妥。 而且她们到时候交钱是给谁?当然是交给大牛的媳妇了。大牛媳妇作为第一手,她说借宿人给了多少银钱就是多少。三人一起交给她,就算她自个多拿些,乡亲们分的钱少些,那也大可以说是姑娘家出门在外身上没有银钱,拿不出多少。他们心善,也没多要。等分钱时借宿的姑娘家早就走了,这时候大牛媳妇一张嘴不就是天,她说啥就是啥。 而且相比较分开,姑娘们肯定更愿意一起住。毕竟人生地不熟的,她们当然更愿意报团取暖。 一来二去,这事不就成了? 不得不说,这算盘打的是真的妙。想来这老汉在村中也破有地位。看他脸上的刀疤,以前怕是也有不少故事。 雍绵心下思忖,这老汉就是昨日的大哥了,那他口中的大牛自然也就是牛老二了。 雍绵一行人自然是顺着孙老汉的话,其余人见状纵使有些不甘,也不便再说什么。 如此,这便是定下来了。 牛老二面上有些不解孙老汉为何会这么安排,但他也知道自己脑子没孙老汉好使,所以也没吭声。 直到人渐渐走光,他和孙老汉去一齐去吃饭,他才出声问道:“大哥,你为啥要这么干啊。俺们不是准备……那啥吗,这人收不收留和俺们有啥关系啊。” 孙老汉没有回答,就这么快走到房前他才没头没尾地来了句这对大家都好。没有停顿,径直走进屋去。 屋内牛老二的媳妇早已盛好了饭。阿浮看着先进来的孙老汉和跟在他后面的牛老二。她的眼中闪烁着什么。 雍绵一行人则依旧呆在妇女们编织的竹条的树荫下。阿浮,也就是牛老二的妻子邀请过她们去家中坐一会,好休息一下。 依旧是柳明空婉拒,理由是她们不太习惯和不熟悉的男人待在一起。她们就在此处歇息会,等晚上再同阿浮一起回去。 阿浮知道这些姑娘家不好意思,也就没有强求。只是递给了她们三个竹条和苇草编织的扇子,然后就离开了。 这附近只剩下她们三个人了。 “我天!累死我了,果然大家闺秀不是谁都能做的。我旁边就是树却不能靠上去。酷刑!简直就是酷刑!”雍绵瘫在柳明空身上,有气无力地抱怨。 “我倒觉得还好。感觉这的人都还不错啊,你们说,咱们要不要帮衬着点。”绫心悦一边观察着柳明空的脸色,一边缓慢出声。 雍绵的头埋在柳明空的肩膀上,她看上就好似睡过去了一般。 “……或许,并无不可。”柳明空犹豫着开口,“别给太贵重的东西。”太贵重的东西对于没有能力守着的人来说从来不是好运的开始。只会是一道催命符,一场可以遇见的血光之灾。 雍绵没有参与,她一动不动,好似真的睡着了。 绫心悦本就是想帮衬的,既然柳明空已经同意她就更不能去打搅雍绵。如果雍绵不同意的话事情就会变得麻烦,万一闹了矛盾就有苦说不出了。 “那我们送什么好呢,”绫心悦顿了顿,她有些怕柳明空叫醒雍绵,于是接着说:“就让小绵绵睡会儿吧,她本来就爱睡,这些日子都没怎么阖眼。咱们就别打扰她了。” 柳明空打了个明白的手势,她轻声问绫心悦都带了些什么可以送出去的东西。 这二人想来想去,最终决定送一对耳坠。这耳坠好像是过生日时谁送给她的,仅仅只是好看。绫心悦随手收在了纳戒中,都快忘了她还有这么个玩意。 耳坠中间是一颗紫色的玉,周围有精美的金边装扮,下方又缀着流苏,十分的小巧华美。 这小东西看上去便价值不菲,但也仅仅只是不菲。不过是装扮的耳饰,她们觉得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 另一边,孙老汉吃完饭就回了自己的屋子,摸不着头脑的牛老二在阿浮的安慰下独自先去田中农耕。 孙老汉从屋中不起眼的角落抽出两把刀,上面没有落什么灰尘。刀上倒映的面庞 不似年轻时的坚毅。 “…老朋友啊…”这两把刀已经陪他很多年了。年轻时他不曾想过他会放下这两把刀,就如同放下时他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这两把刀还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阿浮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子。她看着握着刀的孙老汉:“你要动手了吗。” “不,我只是想自保。” “呵,没想到你也会说出这种话。” “阿浮,人都是会变的。” “别拿你自欺欺人的借口来忽悠我。” 孙老汉叹息一声,他不再聊这个话题。将双刀藏在衣中,哑着嗓子开口:“你看那三人,可有什么不妥?” “三个丫头片子。我看过了,那两个自称江湖浪子的姑娘手上很干净。”这个干净指的是手上没有常年练武留下的老茧。 “江湖上很多出名的人都不晓得,怕是背着家中偷跑出来的大户人家。” 阿浮顿了顿。 “我不觉得她们有什么危险。” “她们没有危险,不代表她们不会带来危险。” “现在这村里,一点就炸。分配时刘老赖和哈巴黄你也看到了,眼睛真是恨不得粘在那小姑娘身上。” “也别过几日了。等明个姑娘家的走了,中午大锅饭你拿着之前我给你的药,在饭菜中都放上。到时候咱们拿了钱直接走。” 阿浮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变了许多。从前的孙老汉可没这么心慈手软。若这是放在从前,怕是那些家伙都成了下酒菜了。 “好,晚上我就和大牛说。” 她沉默了会,最后还是犹豫着开口:“你什么时候有的相好…阿越姐她…” “哪有什么相好,骗那傻小子的。”孙老汉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阿浮又站了会,见孙老汉没有什么要说的就离开了。 门内的孙老汉看着远去的表妹,有些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他的言语很显然不足以支持他表露出自己的感情,所以他什么也没说。 他相信他们还有很多时间,他相信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他期待着心底糜烂的腐肉痊愈,却又害怕忘记曾经的美好回忆。 于是他开始收敛锋芒,对周遭的一切避而不谈。 “刘老赖啊刘老赖,这是最后一次了,给自己争一条命吧。” 他回忆着过去,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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