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录》记载,世间兽类分凡兽、妖兽、灵兽、神兽四种。 而在民间的传说中,常常认为神兽又以龙凤为尊。 龙为阳,凤为阴,阴阳对立制约;龙掌水,凤掌火,阴阳交感互藏;龙凤者,是世间阴□□像化的体现。(1) 但…… 寒降之战结束至今也已有一千年,本就模糊的传说故事自然是更没有了可信度。 现在普遍观点是:神仙在尘祸两百年之前应当是存在的,大乘期修士飞升即为成神,只是寒降之战耗死了人界几乎所有分神期以上的修士,度劫期以上的修士则一个不存,于是近一千年,无人飞升。 至于神兽? 哈哈,那就是妥妥的传说了。 ——汇集天地之精气,实际是天地间善、恶、福、祸甚至本源的化生,这怎么听都是故事吧。 也因此,尽管跃玄观有所谓“龙王传道”,白鹿门有所谓“白泽授书”,但大家实际都只是当故事听罢了;跃玄观拜海宫“神”而非“龙王”,除了种种传说做解以外,这也是一大缘由。 江在水自小长在跃玄观,江家父母纵然有意瞒她,但她与“龙”的缘分摆在那里,成天上天入地地找各种古籍,对于“神兽”的了解是要深于普通人的。 即使如此,她也花了一年才接受“龙子在龙门岛下”这一事实。 所以…… 龙门岛下蹦出来个龙子也就算了,渡城又出来个这么张扬的凤凰,这不合适吧。 于是江在水一边眼睁睁地看着这位红衣少年郎绛色长发飞扬,指尖的红羽淬火,眼眸染金,一边告诉自己:没错,这一定就是海宫神。 这么没有逻辑的推断,当然会被轻易推翻。 祝江临把江在水推到一边,躲过飞来的羽毛,挑了挑眉,低低一笑。 “小凤凰,好久不见。” “我呸。”少年郎的身形紧跟着羽毛而来,直直一拳往他脸上招呼:“你以前可不叫我小凤凰,听起来真矫情。” “是吗?”祝江临不正面相迎,合扇只步步退让,反倒是游刃有余起来:“我现在觉得这么叫也挺好,显得亲近许多。” 他退后一步,躲过对面的扫堂腿,余光撇过一边恍惚站着的江在水,手从虚空中一捞—— 那把暗沉无光的剑终于又被他抽了出来。 少年郎看着那把剑,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有些得意地挑衅:“套近乎没用,姓祝的,你剑都拿出来了,何必死撑呢?直接认输,我又不会拿你怎么样。” 祝江临轻轻一叹。 试出来江在水对这凤凰的重要性后,他本想借江在水为要挟直接离开此地的。 敌方底细不明,又在人家的地盘,这种情况,本就应当走为上策。 只是……扇子都打算架上了,最终还是拣回点良心。 算了,老利用人家小姑娘也不太好,他在江在水心里本就没剩多少信任度了,做事还是留一线吧。 于是他拔剑出鞘。 这把剑剑鞘暗淡,剑身也没好到哪里去。 铁未打磨时,是暗淡的黑灰色;生锈时,是红黑相间。铜最初是棕黄色,放的久就会变成青色。 这把剑却不是上述任何一种颜色,而是带着死一般的白色,略略泛黄,看不出一点金属的光泽。 硬要说的话。 江在水回过神来,看着那把剑,有些怔愣地想:其实,有点像骨头的颜色。 那少年郎的神色也认真起来,他反手从腰间一握,好似那里原本有一看不见的柄,然后一抽。 一根赤金色的长鞭被他“啪”的一声甩在地上。 江在水此时很想念游与明。 如果她在,自己至少可以拉着她用气音大声嚷: ——那是骨头吧!虽然颜色不对,但那就是骨头吧!! 不理解归不理解,江在水退后的速度一点也不含糊。 趁着这两位互相对峙,她后撤再后撤,此时紧紧贴着窗户边,就等他们打起来自己翻出去就跑了。 “喂。”少年郎的脑袋一歪,看向她,有些嫌弃地皱了皱鼻子:“你跑也就算了,动作能不能不那么明显?” 江在水默了默,心说你注意力散的也太广了吧。 “好歹等我们打起来了……” 他话没说完,就被迎面攻来的剑打断了。 “阵前轻敌,兵家大忌。”祝江临语气淡淡,带着一丝嘲意。 少年郎嗤笑一声,鞭子划过风声,如光如电抽了出去,“虽然我很想说你现在还不配我重视。”骨鞭与剑相接,一声脆响。 “但是事实上,我可从来不敢对你轻敌啊,祝公子?” 江在水根本不打算听他们聊什么兵法,抬腿就要翻窗。 “诶!小丫头!我最后说一句,你稍微听一耳朵再跑。”少年郎一边打着,一边又高声出言叫住她。 江在水半个身子已经跨了出去,心想我听着呢,只不过偷溜的动作是不会为你停下的,你再磨叽我就真听不见了。 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还是回过了头,正正和那少年转过来的视线对上。 她看见那双赤金色的眼眸含着笑意弯起,眼神专注又认真,好像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望过来—— “吾名风袭玉,你记好了,小丫头。” …… 游与明靠着墙,手里的飞镖被转来转去,看得宫恒心惊胆战,生怕飞镖被甩出来或者划伤她自己飞出来。 祝江临不在,他们擅自行动很容易打草惊蛇。因此分开之后,他们就一直在这间屋子里等着。 干等着实在是让人不能心安,游与明左手摸着耳垂上的丁香坠,反复确认其中物品的摆放——那枚其貌不扬的黑色丁香坠,根本就是一枚空间法器。 实在烦躁,她就拉着墙角缩着的小孩儿聊上几句。 “几岁了?” “……不记得。” “在漓江呆了多久?” “七年……以上吧?” “跟江在水一起玩了那么久,喜欢跃玄观吗?” “呃……” “那漓云城呢?” “这个喜欢的!” “那龙呢?” 宫恒一惊,惶恐地疯狂摇头:“这这这我我我可不敢……” 诶? 等等。宫恒惊恐地看着她,龙子大人是不是说过,除了他、江在水、江家父母以外,其他人应当是不知道龙子现世的? 游与明“啧”了一声,心说果不其然。 ——青风堂堂主亲传大弟子,对神兽毫无敏感度是不可能的。 或者说,四大门派的掌门人及其继承人,对于“神仙”与“神兽”的关注和警惕,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江在水本就不是跃玄观继承人,又被江家父母瞒着,才会以为游与明对此事一概不知;而实际上,在一年前得知横公鱼存在的时候,游与明就已经和江家父母聊过关于“龙”的话题了。 诈出宫恒的肯定之后,游与明就继续靠着耍飞镖了,徒留宫恒六神无主地在一旁想问不敢问。 焦虑转移,屡试不爽。游与明松快地想。 不过很快,这份松快又被拉长的时间磨掉了。 在宫恒终于鼓起勇气打算上前和游与明搭话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哨响,然后倏地喧闹起来。 一道道提灯的光快速地掠过纸窗,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府兵急促的交谈声。 “那边怎么突然要求集合?” “这个哨响是钱大人的,难道是恶鬼……” 脚步声快速消失在远方,游与明手里的飞镖越转越快,而后突兀地一收,果断地直起身,正要往门口走。 门被推开了。 江在水迅速的钻了进来,轻轻合上门。 她刚转过身,就被游与明抱了个满怀,药香味萦萦绕绕地缠上来。 “外面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样?受没受伤?”游与明抱了她小片刻便松了手,拉着她上下打量一遍又推着她转身。 江在水顺从地转身让她检查,见怪不怪地笑:“没受伤。阿弋,你也就这个时候像是个比我还小的小孩子。” 游与明不理她,检查完没有外伤又拉起她的手腕,三指搭脉,道:“祝江临为什么没和你一起?” “这个啊,因为我抛弃了他跑了。”江在水很快乐地回答,“他和奇怪的人打起来了,我刚看到府兵在往中央聚?他有得麻烦了。” 游与明皱了皱眉,想说什么,被江在水打断了。 “没关系,你别想了,咱们先趁现在跑出去。”江在水反手抓住她:“你摸过脉了,没什么事对吧?” 游与明点点头。 江在水正要推门,一拍脑袋,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忘了你了,横……宫恒,你跟我们一起走吧,祝江临一会儿估计也没空理你。” “啊?哦,哦,那,那好。”宫恒犹豫了两个字节,果断决定跟着江在水跑。 两人一鱼出了屋,趁着整个钱府的注意力都被中央吸引,在阴影里向门口迅速摸去。 也亏得江在水空间记忆能力强,只走过一遍就能记住祝江临领着走的那条七拐八绕的小路,边窜还能边时不时改个路线抄个近道。 翻过钱府最外的围墙沿时,两人一鱼齐齐松了口气。 又往前走了一段,直到回到他们最开始汇合的那条小巷,江在水才停下脚步。 “我们还要等吗?”游与明问道。 “嗯,就算不等,祝江临估计也会直接上门的。”江在水站在巷子口,眯起眼,看向钱府的方向,“而且我刚刚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没有问他。” 虽然他也不一定知道吧。 游与明知道她是不想把栖谷牵扯进来,点头道:“那就等吧。你也正好解释解释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恶鬼怎么样了。” “啊对。”江在水恍然道:“我甚至都忘了还有恶鬼这件事了。” 话一出口,她又开始纠结:实在是这件事和祝江临牵扯太多,不知该怎么开口。 游与明确认她安全后就又恢复了平日的淡定从容,此时看出她的犹豫,开口安慰:“又是和祝江临身份有关的?没事,我已经知道了,你直接说就好。” 这话说的有点绕,江在水反应了片刻,眼睛慢慢瞪大:“……等等,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嗯。”游与明看了一眼又缩到墙角的宫恒,语气平常的就像在说晚上吃了什么:“我刚刚诈出来的。” “你不是说你不追究吗?”江在水倒是不意外她能诈出来,实在是这一人一鱼智力差距太大了,诈宫恒对游与明来说大概只是顺手的事。 她疑惑的是,游与明这个不喜欢管闲事的性子,居然会去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游与明唇角稍稍一勾,眼中闪过笑意:“我可没说过。” 而且……她有些惆怅地想,很可惜,这件事,她就算想不追究,也不能置身事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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