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麟拉着魏见止匆匆走过大道,七拐八拐进了条小巷子,然后被魏见止用力甩掉了手。 魏麟也停了下来,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看着她。 魏见止低着头,想质问想发泄,又不知该质问什么、该如何发泄,眼睛周围红了一圈,最后干脆蹲下身环抱住自己,呜呜的哭了出来。 她边哭边小声叫:“姐姐……我的姐姐……魏麟,钱府的、钱府的那个,真的会是姐姐吗?” 魏麟沉默一阵,也跟着她蹲下身。 “我不知道。”他的声音有些茫然,像是个在外人面前竖起厚厚的护罩,却在亲人面前露出彷徨内心的小孩子,“见止,我不知道。” 他伸出手,握住魏见止的手,没再说话。 整个巷子昏暗又空荡,外面的热闹声好像被过了筛,与女孩压抑的哭声交杂,潮水一样裹挟着身处其中的人,令人窒息又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魏见止的抽泣声渐渐停下,魏麟终于开了口:“我想去问问。” “问谁?钱府的畜生吗?”魏见止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在说到钱府时染上了狠戾。 魏麟摇头,扯着衣袖给终于抬起头的魏见止擦了擦眼泪,“那两位旅人,是修行者。” 魏见止惊讶了一瞬,又平复下来:“那又如何,钱府的修行者还少吗?” 魏麟站起身,又伸出手,把她拉起来,“黄衣服的旅人,衣袖上有鱼跃暗纹。” “……鱼跃暗纹?”魏见止慢慢念出这四个字,猛一抬头:“她们是跃玄观弟子?” 太虚大陆门派众多,其中,东方的青风堂、南方的云绯楼、西方的白鹿门、北方的跃玄观,并称四大宗门,与中央皇城雍都五方并立,镇守于太虚大陆。 四大宗门中,只有白鹿门建立于寒降之战前。白鹿门背靠雾霭山脉,进可攻退可守,至今建门有千余年,藏书众多,其门徽为“青崖白鹿”。 跃玄观、云绯楼、青风堂则均建立于寒降之战期间,跃玄观以“鱼跃”为徽,云绯楼以“飞鸟”为徽,青风堂以“云笼日月”为徽。 四大宗门的弟子,出门行走若想多一重保障,便会将门派徽记以密法印于衣摆袖口,或明或暗,配以随身携带的弟子牌以验明身份,如遇散仙或其他门派的道友、大能,多少能获两分薄面。 门派明纹大多印于弟子服上,门派暗纹却是给看得懂的人看的。 毕竟出门历练不宜高调,暗纹无灵力者难以看见便罢,又大多为门派徽记的变形,寻常百姓就算有天生灵感高于旁人的,看到了,也识不得。 魏见止的眼睛亮了起来:“她们若是跃玄观弟子,乔装进城,说不定是来微服私访,那就算不说报仇,至少能把姐姐的东西要回来!” 魏麟轻轻“嗯”了一声,隐下自己的顾虑,只是拉起她,边往回走边道:“我会去试探,于渚哥哥拉扯我们已经很是麻烦,你以后莫要再像今天一样莽撞。” “知道啦!”魏见止听说了报仇有望,走路都轻快许多,总算有了些这个年纪的天真烂漫,“麟哥哥最聪明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魏麟轻轻一笑。 “小小年纪心思细腻,能看到鱼跃暗纹,又能知其背后意义。” 一道温润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而后是折扇展开时“唰”的一声。 魏麟脸上刚刚放松些的神情猛的重新紧绷起来,他转过头,看到一位青色长衫的贵公子正不紧不慢地扇着手中扇,“小孩,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吧。” 魏麟心里一紧,与魏见止对视一眼,转身要跑。 没跑两步,就见巷口不知何时多了个粉衣的小书童,两人刹住脚步,顿时前后为难。 小书童向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像是想缓解紧张气氛一样,还悄悄冲两人笑了笑。 可惜两人并不领情,魏麟转过身,冷声问到:“阁下是何人?” 那公子笑容温和有礼,不像是暗巷里拦人,倒像是茶楼里熟人相遇互相打个招呼。 “在下?区区不才,姓祝,字江临,无门无派,无家无乡,一介游子罢了。” 巷子不算宽,并行三人便是极限,下午的阳光从西边的砖瓦房屋檐斜斜照进来,在另一边的墙上划出一条明暗分割的线。 小书童还在巷口堵着,跑是很难跑掉,魏见止知道这种场景她不适合说话,只在一旁默默看魏麟冷着脸与祝江临对峙,手紧张地握成拳。 摸不透对方的目的,魏麟把魏见止往身后藏了藏,开口问道:“阁下拦在此处,是有何目的,不妨直说。” 祝江临低低一笑,温声道:“两位小友不必如此警惕,我二人并无恶意,不过是路过此地,听见哭声,以为是有人需要帮助,便来看看。” 魏麟道:“我们并无什么困难,既如此,阁下可否放我二人回家?” “那可不成。”祝江临摇摇头,“现在的小孩子,总爱逞强,有什么事喜欢自己扛。” 他顿了顿,摊牌道:“哥哥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在客套,这样吧,你们告诉哥哥,想找跃玄观的人做什么?说出来,哥哥帮你们。” 宫恒听他一口一个“哥哥”,嘴角抽了抽,心里为两个警惕到炸毛的小孩子点了根蜡。 他这位主子爷,坏心思不一定有,坏心眼倒是不少,最喜欢一脸温和的捉弄人。宫恒来渡城这一路上,不知被他耍过多少次。 眼下明显是对这两个小孩起了兴趣,开始吓唬小孩了。 魏麟紧了紧拉着魏见止手腕的手,脸上还带着稚气未脱的轮廓,神情却已经不像个十来岁的孩子。 他快速的扫过祝江临全身上下,做出判断:是个实力深不可测的高手,来意未知,他们不可能逃得掉。 钱府有可能派出这种高手来追杀他们吗? 他的实力没有在渡城暴露过,钱府与他们也并没有深仇大恨,更何况钱老爷那样的人,也不会将他们这种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小人物看在眼里。 不,以那种高门大户的心思,干出什么事都不意外。 如果对方真的带着杀意而来,拼死一搏把见止送到那两位客旅人身边,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做好最坏的打算,魏麟定了定心,干脆问到:“你们是钱府派出来的吗?” “钱府?”祝江临诧异的一挑眉,一拢折扇,谦和道:“那是什么东西?”也配“派出”他? 什么……东西? 就算不是钱府派出的杀手,这个反问也有些过于自傲了,偏偏对面的人依旧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似乎半点不觉得自己的提问有什么不对。 魏麟深呼吸一口气,若是钱府派出的杀手,基本上不可能和他们这么平和的闲聊,也不会说出这番目无主家的话语。 既然如此,这两人到底是为何而来? 对面那位贵公子打扮的人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耐心地解释道:“哥哥已经说过了,我是来帮你们的。” 说罢,他又安抚地笑了笑,补充道:“两个小孩子在小巷子里抱头痛哭,是个人都会动一动恻隐之心的。” 可是我们都不是人啊!宫恒默默想到。 看两个孩子还是沉默又警惕,祝江临无奈的叹息一声:“现在的小孩子不光爱逞强,警惕心也高。”不像以前…… 以前的孩子,是什么样的来着? 脑海有两个影子一闪而过,有人红衣猎猎,拉着谁张扬地向他大笑。 …… 以前的孩子傻了吧唧的。 祝江临暗暗记下闪过的记忆片段,面上只怔忡了一瞬,又恢复,接上自己的话:“既然这样,哥哥送你们回家,总可以了吧。” 魏麟依旧不信任他,但他们既打不过对方,又跑不掉,相较之下,反而是对方做出了让步,只得同意。 只是虽然面上答应,他却并没有走回家的路线,反而是不动声色地原路返回,向着城内的布告栏方向前行。 可惜,等他们回到布告栏时,那两位旅人已经离开了。 “怎么样。”祝江临看着小姑娘脸上掩饰不住的失落与慌张,不紧不慢地合上扇子,显然早知道他们在绕路,也知道他们为什么绕路。 他跟着绕了一圈,既不点破也不发怒,只是依旧用那种千年不变的礼貌语气问:“两位小友玩够了吗?可以回家了吗?” 话虽然依旧温和,其他三人却偏偏感受到了一种不耐烦的气息,魏麟更是隐隐觉得,若是再不带着这位神秘人“回家”,可能就真的要遭殃了。 他看了祝江临一眼,终于向“家”的方向走去。 可是回家…… 魏麟走着走着,突然开口道:“虽然不知道阁下是谁,又有什么目的,但若是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请尽管说便是。” 魏麟拉着魏见止走在最前,祝江临落后两步跟着,宫恒落后祝江临半步,走在三人身后,听闻这话,有些讶异地看了魏麟一眼,心说这小孩怎么还转性了?突然就友好了起来? 祝江临意味不明地一笑,带着些漫不经心的逗弄心思问:“哦?那小友不妨说说,究竟为什么要找跃玄观的人?” 魏麟又沉默下去。 祝江临也不着急,只是慢慢等,手上折扇收了又开,在手上耍把戏一般转了一圈,又唰的合上,在手指间灵活地来来去去。 折扇来回耍着,久到后面的宫恒已经看到眼晕,魏麟终于又出了声:“钱府拿走了我姐姐的遗物,我想请跃玄观的仙长帮我要回来。” 宫恒瞬间不眼晕了,他一个激灵,看向祝江临。 祝江临似乎有些惋惜般叹了口气:“哦,这么说,钱府那只恶鬼,就是你姐姐?” “不是!”魏见止安静了一路,终于没忍住,狠狠地瞪了祝江临一眼,然后被魏麟又按了下去。 魏麟不说话,祝江临也没理睬魏见止,只是很有耐心地等着。 宫恒不明白祝江临到底为什么能这么淡定,他已经好奇成了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摇着魏麟让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待到又转过了一个拐角,脚下的青石板路一点点变得更加破旧,宫恒已经被好奇心折磨的快没脾气了,魏麟终于最后开了口:“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姐姐。”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眼神出乎意料的平静:“钱府害死了姐姐,拿走了她的遗物,而我们想拿回来,这就是我们和钱府的所有交集。”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间民宅上,又转回来,道:“我不知道二位知道多少,如果真的连钱府都不知道,想来也是刚来不久的旅人。” 他很聪明的将两人身份一笔带过,不再细究,转而说起自己的最后要求。 “想拿回遗物是我和见止的执念,和其他人没有关系,于渚哥哥更是不知情——不论你们知不知道他,请不要把他牵扯进来,也不要把其他人牵扯进来,有什么问题,找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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