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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功折罪(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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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零当啷的铜钱从她手中抛掷而出,正好落在盖住纸张的卷宗上。

“嗯?”

柳静姝只看上一眼,困惑便爬上了她的脑袋。

她偷偷朝左侧看去,正好撞上了沈牧仪带笑的眉眼,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柳静姝右手抵着折扇,偷偷将卦象挡了起来。

“那个,我好像用错铜钱了,这卦算得不准,我给你重算一遍?”

她说着就要收起桌上的铜钱,沈牧仪的手却比她动作更快。

他粗粝的手掌再次触碰上她的手腕,这回,少年将军没了局促和紧张,柳静姝感觉到腕上的手有一瞬间的缩拢。

但也只有这么一瞬,沈牧仪马上放开了她的手,方才她手腕感受到的一点用力,就像是她的错觉。

“不必,你告诉我这卦说了什么。”

沈牧仪收回的手垂下来,渐渐收拢,握成了一个半拳,指腹来回摩梭,他说:“对错,我自有判断。”

“好吧。”柳静姝妥协。

她原本也没拿错什么铜钱,折扇一点一点挪开,她用顶端充当木棍,指着桌上的铜钱说:“我用的并非是能买东西的铜钱,而是疏烟观一脉流传的道家卦具。”

不敢赌一把会不会被当成私自铸造货币,她上来就给沈牧仪一番解释。

“正面刻的是鸟虫鱼兽,反面刻的是山海川流,在疏烟观,我们叫它‘晓世宝钱’,通常用来测算姻缘,当然,我比较习惯在找东西的时候,拿它来算算。”

柳静姝意识到自己扯远了,连忙将话题绕回来。

折扇顶端挪到第一枚铜钱上:“你看。”

沈牧仪的目光随之投去:“兽?”

“对。”

折扇将第一枚铜钱拨过来,柳静姝拿起晓世宝钱,将兽的那面朝向沈牧仪。

她说:“铜钱抛掷出的面,正南方向的图案代表着被测之人的境遇,而从左至右,按照顺序,依次表示的又是当下、期望和未来。”

“第一枚是兽,按解来看,说的是你现在身为将军,在两国交战时,就像困兽那般厮杀。”

沈牧仪意外地挑了一下眉,他伸手拿过第二枚,问道:“那这三道斜浪又代表了什么?”

“是海。”她看着那枚铜钱,继续道,“你想要的是天下安稳。”

平波朝上的海,预示着宁静宽广。

柳静姝还没说这是怎么解的卦,便听到沈牧仪问第三枚,她侧过头去,看唯一还放在桌上的第三枚铜钱,是鸟。

她吞了口唾沫,感到了头疼:“你未来的夫人,或许并不是什么官家小姐。”

谁家的好将军,会希望听到自己未来夫人,门第一般这种话啊!

她正在心里狂念,却听到沈牧仪“哦?”了一声。

哦?他哦什么?

“这你是怎么解出来的?”沈牧仪问。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少年郎眼睛里的笑意,好像更浓了些?

“鸟本就象征着自由,而我这卦算姻缘,像将军这种身份,若是和官家小姐结的亲,一生定当束于朝堂,怎么都不算自由身。”

她悄悄将那枚铜钱也收了起来。

“既然以鸟为示,那你夫人,定当不会是什么千金。”

从始至终,少年郎都没露出一分对这个结果的不满,柳静姝心里一边犯嘀咕,一边又想着,该怎么找一个合适的话题切入,将自己的目的缓缓道出。

沈牧仪端走几步越过她身,像是心情很好,连背影都透着愉悦。

他单刀直入,点出了柳静姝的来意:“姑娘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那个,你前几天是不是抓了一个男子,大概……这么高。”她说着说着比划起来,“应该是腰上别了一个酒壶的。”

“池霁?”

沈牧仪从记忆里精准地摘出了两个字。

柳静姝连忙道:“对对对,就是他,我就知道他肯定是被抓了。”

夏时风长,蝉鸣不止。

他含笑的神色愈加张扬:“你叫柳静姝?”

小姑娘迷糊地点点头,他倏然绽开一抹毫不掩饰的笑,像是暑夏炽烈灼热的太阳。

年少时支吾着不肯告知的姓名,重逢时竟也都由他人之口得知。

她的扇子已经合上了,“夏青雷”被折藏在其中,柳静姝身后的书桌上,一把白扇安静地放在最边角处。

“柳姑娘说,有我要的线索?”

他让柳静姝觉得奇怪,像是将肆意和扭捏集于一身的一个人。

可她没有必要去细想为什么。

既然沈牧仪已经很配合地问了,她也顺坡而上地答道:“就在我们第一次碰见的那天晚上,我误打误撞找到了一个小竹屋,正巧碰见了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暗黑色的衣裳,不是很矮,而且,他的手背上,有一道疤。”

将自己的衣领拉开一点,柳静姝半斜过头,指着自己的伤口给他看:“当时我被他发现了,他就扔了个镖出来,喏,这就是被他镖划出的伤口。”

沈牧仪展开的眉头一紧:“你为了找池溯?”

“嗯。”

她看着沈牧仪逐渐皱拢的眉头,刚想说不打紧,敞开的门被敲响,“咚咚”之后,曹荀走了进来。

柳静姝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打了个招呼:“这位……大人好。”

曹荀朝她点点头:“姑娘好。”

柳静姝和沈牧仪的话被暂时打断,曹荀打量屋内两人一眼,知道自己还是来得有些不识趣。

“将军,这是之前你让我整理的名单。”

他放下东西就走,动作毫不拖沓。

只是这个空当,沈牧仪就已经在心里犹豫了好几回,要不要告诉她,池溯早就死了的事实,可比起这个,他想应该先要搞清楚,她到底为什么要找这个人。

“你为什么要找池溯?”他问。

“我下山前,师父让我找的。说是什么,能解开我所有的疑惑。”柳静姝坦荡无比地说。

她摆摆手:“不讲这些,沈将军,池霁可还活着吧?”

沈牧仪回想了下,略有嫌弃地说:“活得挺好的,把大牢坐得像是在住什么上等客栈。”

她古灵精怪的眼珠子一转,凑上前来:“想必将军已经知道了我来的目的。”

柳静姝猝不及防的凑上来,令沈牧仪招架不住,他自知狼狈地往后退了点,面上仍当是没什么波动。

“池霁、刘进,你要这两人的消息。”

沈牧仪的书房外是一片空地,岽慕军现在多数人都还虚弱着,就连亲卫兵都有好些在其中。

如果两个人都不说话,那只有聒噪的蝉鸣在这方地里作着响。

柳静姝组织了一下措辞,商量着开口:“那我都已经将那人的面容告诉你了,你能不能放了池霁,然后,告诉我刘进的消息?”

她的衣领虽已经整理好,但她仰头看沈牧仪的时候,伤口仍能露出来一点。

他只稍微微低头,就能看见柳静姝白皙细长的脖子上,那道狭长的狰狞。

看到她的伤,沈牧仪微闪了一下眸光,他说:“从古至今,书上说的道理都是等价交换,柳姑娘,你只用一个消息便要换得我两个消息,似乎,不太妥?”

她看着沈牧仪突然公事公办的样子,无可奈何地抿了下嘴。

好吧,看来他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可我现在手上只有这么一个消息,实在不行,回头我再想想办法帮你打听些新的?”

她苦恼地打着商量,这还怎么开口她最后一个目的?

沈牧仪越过她,走至书桌旁,他将砚台挪了个位置,从砚台下取出一张纸条,两指夹着纸条,他说:“柳姑娘,无论如何,池霁擅闯军营都是大罪。”

柳静姝回头看他。

他右手握拳抵在嘴边,清了清嗓子:“我这有个将功折罪的法子。”

不等柳静姝说什么,他夹着纸条的手稍一用力,薄纸“唰”的一下,就飞到了她的手中。

“还请柳姑娘帮我查查,这三个人里,谁的行为最可疑。”他笑意盈盈,清音又道,“若是姑娘能查出来,我自是会放了池霁,至于刘进……但看姑娘如何办事。”

接过空中飞来的纸条,上面明明白白写了三个人的姓名,甚至连地点和他们是干什么的,都写得一清二楚。

“城东菜商……康假晖……”

就在她仔细看纸条上的内容时,沈牧仪忽地问她:“明明在破庙里,我同姑娘讲过,若是遇到了麻烦事,可以来找我帮忙。”

她抬头看他,听他继续道:“姑娘为何,还要绕个大圈子,找来一个人擅自闯入?”

柳静姝无奈地叹了口气。

“沈小将军,那会儿我们才第一次见面,我怎么敢贸贸然就真如同你说的那样,遇上麻烦就来岽慕军里找你?”

她收起纸条,不小心带出了衣袋里的莲子。

莲子叮叮咚咚落了一地,她忙蹲下捡。

边捡边说:“一来,我当时并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全凭你在磐石关的名声好,我在街上走了几回,撞见了有说书人拿着你的画像在讲故事,才七拼八凑地把你身份猜了出来。”

“二来。”

她挪动着蹲下的脚,继续道:“我们非亲非故,我不敢太过信任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

听到解释的沈牧仪张口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毕竟,总不能告诉人家,他当时因为故人重逢,难耐喜悦,就什么都忘了考虑了吧?

人家指不定一脸疑惑,哪儿来的故人?

柳静姝捡完一地的莲子,站起身。

她像是想到了一个借口,拍了拍手上的灰,说道:“再者说,刘进的事,并不能算成我的麻烦事,我真正的麻烦事,还是那个暗褐色衣裳的男人。”

“沈将军,不知道上回你说的,可还算不算?”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

她很是捧场地拍拍手:“那就还请沈将军留意些我的安全,我可不想我另一边的脖子,也再添上一道。”

不等沈牧仪说什么,她就转身打算离开,只是还没走上几步,就又转过身来:“对了,还有一个事儿,我能问问你吗?”

她面上满是虚假的讨好。

沈牧仪大概猜到了她要问什么,回她:“但说无妨。”

“刘进还活着吧?”怕没表达清自己的意思,她连忙又补充道,“不需要告诉我下落,只告诉我活没活着就好,他娘苦等结果很久了。”

少年郎面含笑意,从喉间发出了一个略轻的“嗯”声,给了她肯定。

小姑娘从心底舒了口气。

他忽然问:“柳姑娘,为什么会愿意冒险去做这样的事?”

“什么?”

“刘进的事。”

有风吹过,将她的发丝拨乱。

柳静姝扶着门的手一顿,转过来看着沈牧仪,说:“乱世所生之人,朝不保夕、命运无常,若能帮便帮点吧,多数撑着活下去的,不都是为了心里放不下的念头吗?”

她将手里的莲子丢过去几颗:“我无牵无挂,仅凭勇气就能将人念头捡回来的话,倒也不错。”

莲子落在沈牧仪的掌心,晚风渐起,她的发丝和青衫在风中逐渐凌乱。

“喏,尝尝,很清甜的,能解暑热。”

她说完便离去,那扇门还在因为风的吹动,而发出吱吱的响声。

屋子里的少年郎望着窗外越长越高的草,忽地叹了口气。

荒草长得已经能盖掉旧坟了,那些因战而成的白骨,是否还在随阴雨哭泣呢。

他提了一杆长/枪,便在空地上耍了起来。

顶端的红缨时不时策过两旁的木林,叶片被带出一阵阵短暂的“唰唰”声。

满园忽逢零落叶,年少的将领恍如置身江湖,那枪那剑,都化作明月千山下的酒,他在醉里论道,眼中氤氲了许多心绪。

长/枪如龙,直捣天际。

他问自己,将军这一职,到底是保家卫国的英雄,还是撕开新一场浩劫的先锋?

手中的长/枪舞得更为用力,凭空都是“呼!呼!”的风声。

是什么都不重要,他在心中答道。

若甘愿当一枚任凭调动的棋子,那自然便是守卫山河的英雄,怕只怕多少不在此职的人,想要做那先锋。

日落归于西,屋外是风忽起,是鸟忽飞,暖黄趁人不注意时斜飞入屋内,光景令人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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