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新娘上错花轿偶有发生。 但徐望泞没想到,这事竟会发生在她身上,更没有想到她最后真的嫁给了裴俭。 远处的湖面波光粼粼,几只绿头鸭在水中欢快地嬉戏,和煦的春风带着几缕清淡的花香拂面而过。 “望泞!” “徐望泞!” 一只手在徐望泞的面前来回晃动,苏婉仪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 徐望泞这才回过神,满脸歉意。 刚才想事情想得太过投入,她不自觉地将耳边的声音略了过去,好友说的话是一个字儿都没留意。 苏婉仪深吸一口气,瞧着徐望泞目光闪烁的样子,以为是话说得太重,语气稍微缓和,“算了算了。” 但还是忍不住,再度开口,“你也真是的,就算徐夫人偏心,可毕竟关系着你的终身大事,怎么也该争一争,何故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让给你那骄纵的妹妹?” 苏婉仪的语气不免又有些加重,“望泞,你让得了一时,还能让她一世不成?” 徐望泞没做声,眺望湖心,但这回好友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知道,苏婉仪说的是什么。 十日前,新婚之夜,当徐望泞发现新郎是裴俭时,立刻给徐府递了信,然后趁着夜色回到徐府,同父母商量对策:如何体面地让她们姐妹二人换回来。 哪知妹妹徐望涵死活不同意,声称拜过堂就是夫妻,不能草率地说换就换,丝毫不记得她曾经嚷嚷着,一定要嫁给裴俭。 说起来,妹妹的婚事可是费了老大的劲儿,是父亲舔着老脸特意向圣上求的赐婚。 母亲刘氏劝了又劝,徐望涵就是不松口,最后眼中雾蒙蒙的,泪珠宛如断了线的风筝,流个不停。 口中念念有词,“怎么就不能将错就错?话本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吗?我不换!” 更是说出“我不想嫁给裴俭”这样的话。 说着,又握住徐望泞的手,哀求道:“好姐姐,你向来疼我,再让我一回吧?” 刘氏没办法,看着哭成泪人的小女儿心如刀绞,最后竟反过来规劝长女,“泞儿,你是姐姐......多担待点吧,唉......” 几滴泪,一声叹,完全改变了她的婚事。 夜晚的暖风吹得她浑身发冷,她看清了一件事—— 在徐家,无人在意她的感受。 苏婉仪没觉得徐望泞会回答,正打算扯开话题说些别的,身旁之人却有了反应。 “这是最后一次。” 苏婉仪喜出望外,以为是先前说的狠话起了作用,“这就对了!” 湖岸边的绿头鸭游得欢快,时不时将头扎进水里,扁扁的鸭嘴发出“嘎嘎”两声,像是在赞同苏婉仪的话。 徐望泞浅浅一笑,在外人看来她被命运捉弄,失去一桩好姻缘,但实际上她在心里,将这场错嫁视为命运的馈赠。 于家族而言,她就是一枚漂亮且有用的棋子,通过与陆家联姻,帮助家族实现利益最大化,是她身为徐家大小姐的责任。 陆家就是她要笼络的对象。 但如今,维系家族利益的重担转移到了徐望涵的身上,她反而成了那个无忧无虑的人。 未来的日子,她开始有些期待。 不过,对于她上错花轿这件事,仍旧疑点重重。 当夜,徐父曾派人去寻找那个领错路的婢女,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人就像是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一丝半毫的踪迹。 后来因为徐望涵不同意换,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两人边走边闲聊,默契地转换话题,从最近流行的衣裳款式,到西域盛行的胭脂,再到城中新奇的小吃,可谓是无话不谈。 不一会儿,她们走到了满芳园。 满芳园是皇家别苑,今日太子和太子妃在此设宴,邀请众多世家女眷、公子王孙前来赏花。 徐望泞与苏婉仪皆在邀请之列。 满芳园附近有个镜湖,她们许久未见,这才提前约个时辰,在湖边的亭子中先碰面叙旧。看着差不多了,再一同慢慢走过去。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生灵万物从寒冬中苏醒。 一进入满芳园,悠悠的花香扑鼻而来,几棵桃树的枝头粉红一片,就像是挂满了一个个小小的灯笼。 廊下,已有不少夫人小姐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说有笑,连带着吹过的春风中都充斥着欢声笑语。 太子妃还未到,正厅中央各类名贵或稀奇的花已布置完毕,巧妙地堆叠成一个上窄下宽的花塔。 一盆紫锦开得十分艳丽,苏婉仪拉着徐望泞凑近欣赏。 “我还从未见过像这盆一样盛开的紫锦,花瓣微微有些卷,越朝外颜色越是浓厚。”苏婉仪不禁感叹,“果然,只有在这儿才能看到这等上品。” 徐望泞点点头,表示赞同。 满芳园不仅是别苑,也是一座花园,光是花匠、树匠就有二十多人,专门照料这些花和树。 到了冬日,有些花便会放在暖房培育,故而在宫中,哪怕是凛冽的寒冬,亦能欣赏到春日之花。 二人正仔细欣赏着,对听见对面传来轻微的交谈声。 “嗳,你知道吗?听说徐家原本是想让大姑娘嫁到陆家,哪知成亲那天出了差错,最后嫁过去的却是二姑娘。” “还有这事?怎地外头也没个风声。” “徐家那边盯得紧,我也是听一位去喝喜酒的远房亲戚说的。我就只告诉了你,你可别往外传啊。” “这是当然。” 徐望泞与苏婉仪对视一眼,听到对面继续说道: “唉,徐大姑娘可惜了。” “可不是嘛,裴家白捡了一个样样都是上乘的儿媳,估计嘴都要笑烂了。就是那位裴大人,是不是有点儿......” “时辰不早了,咱们快过去吧。”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像是在制止同伴口无遮拦的不妥行为,好在那人也很快反应过来。 “嗯,走吧。” 声音越来越轻,直至彻底消弭。 苏婉仪从花塔后方探出身子,她张了张嘴,想安慰徐望泞,又怕这安慰令她伤心,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只干巴巴地问:“你、你还好吗?” 徐望泞早有心理准备,很是淡定,“她们说的是事实。” 徐父爱女心切,恳请圣上赐婚乃是人人皆知,况且待到婚后她们赴宴,众人一看便会知晓。 这事儿是瞒不住的。 “那你和他......怎么样?” 徐望泞回了三个字,“挺好的。” 苏婉仪听了之后变得有些沉默,之前光顾着劝诫徐望泞不要一味忍让,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裴俭本人。 裴俭,现任锦衣卫指挥使,深受圣上宠信。但他为人冷漠,手段狠厉,在朝中树敌只多不少。 也不知徐望涵看中他什么了,难不成是那张寒冰似的脸? 总而言之,这样的人并非是夫婿的最佳人选。 不知苏婉仪脑补了些什么,看向徐望泞的眼神中全是化不开的担忧,似乎徐望泞正过着苦不堪言且饱受折磨的日子。 被看得有些受不了,徐望泞不得不再次解释:“我真的没事,日子过得也不错。” “真的?” 苏婉仪狐疑,总觉得徐望泞没说实话。 外头的风言风语她有所耳闻,什么裴俭心狠手辣,对新婚妻子不闻不问,又或者是对新婚妻子实施虐待...... 说什么人都有,就是没人相信夫妻和睦,觉得以裴俭的心性,新婚夜发现妻子被换,必然会把气撒在徐望泞的身上。 殊不知那夜之后,徐望泞就没再见过裴俭,众人猜测的事纯属子虚乌有。 “你可别骗我,咱们朋友一场,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出来,实在不行......我就去找我爹帮忙!” 苏婉仪的父亲任刑部尚书,是大楚的肱骨之臣,在朝中说话有一定的分量。 可这件事,委实没必要惊动苏伯父。 “真的!没骗你,千真万确!” 徐望泞再三保证,若是有事一定不会瞒着她的,这才让苏婉仪打消了猜疑。 小插曲过后,两人回到厅中,寻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一边吃着茶点,一边等待宴席开始。 然而宴席没等到,倒是等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陆知远。 那个差点成为她夫君的陆家公子。 在一群人探究的目光中,温润如玉、风姿绰约的男子径直停在了徐望泞面前。 用着近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望泞,借一步说话。” 徐望泞茫然,心中更是不解,不明白有什么好单独说的。 两人的身份今非昔比,于情于理应该避嫌才对。 四周众人各做各的,有的赏花,有的喝茶,有的在与同伴畅聊,看上去无人在意这个小小的角落,但他们耳朵竖得高高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瞟过。 佯装不在意的样子很是辛苦。 陆知远没催促,颇有耐心地等待徐望泞的回答,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笃定她不会拒绝。 他早就想好,趁着赏花宴还未开始,他得和她解释清楚,他是不愿娶徐望涵的。 那天,他得知徐府传来“将错就错”的提议后,第一反应是拒绝,但母亲想都没想,竟然替他答应了这个提议。 母亲告诉他,娶谁不是娶,况且徐家二小姐更得宣平侯夫妇的喜爱,日后在朝堂中的助力只会更多。离开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暗示他好好把握机会。 可是,从见到徐望泞的第一眼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心有所属。 虽然老天爷和他们开了个玩笑,但陆知远相信,只要好声安慰几句,想必向来善解人意的泞儿会理解他的。 若是泞儿愿意,待到她与裴俭和离后,在京郊给她安置个宅子不成问题。 只可惜徐望泞没有读心术,倘若能听到陆知远的所思所想,脸上敷衍的笑意恐怕顷刻间就会崩塌。 她对陆知远并无爱慕之情。 从前,她顶着家族和父母的期望行事,得知要与陆家联姻后,母亲便安排她与陆知远接触,她也顺从地扮演着温婉娴静的未婚妻。 但是,她很疲惫。 在无数个难眠的深夜,她扪心自问:当真愿意戴着面具,做一个听话的提线木偶,了过此生? 还没等她想明白,转机就来了。 她阴差阳错嫁给了裴俭。 从徐府出来,徐望泞坐在回裴府的马车上,一直沉默不语的裴俭却告诉她,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任何约束。 她可以尽情地做自己。 黑夜中,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却感觉麻木已久的心有些不一样了。 忽然,高大的身躯不知何时出现在徐望泞身旁,低沉又冰冷的声音打破了眼下的窘境。 裴俭面无表情地问:“你要同我夫人说什么?不妨就在这里说。” “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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