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祈风不知道去一边忙什么去了，段薇看着眼前的一只只肥硕的鱼游来游去，想着它们伙食这么好，大概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吧。 这么想确实不太厚道，不过对于食材的厚道，大概就是个给它们一个痛快。 段薇不再犹豫，把包袱和坛子都放在湖边的亭子中，就从包袱里把从段氏面馆带来的砧板和菜刀都找出来，在岸边空地上摆好。 张大人此刻正自顾自地斟了一盏茶品着，段薇甚至不知道这茶是什么时候放在这的，他们一到这边便已见亭中石桌上正袅袅地烹着茶。 看来张大人是早就准备要在这里考验她和喻祈风，甚至让人提前给自己准备了茶…… 不得不说，有点矫情。 不过这膳学竟然在养满了食材的湖边修了供人休闲避暑的凉亭，或许矫情本就是他们的本质。段薇在心里吐槽着。 做好准备后段薇就挽高了袖子和裤腿，利落地下水准备抓鱼。 她一步步走进湖水中，在大约没膝处停住。 她闭上眼睛，调整自己的呼吸，一动不动地站住了，几乎融入了湖水之中，不激起一丝涟漪。 片刻，她感到那些微微受惊的鱼群重新汇聚了过来。 在她的调息下，它们不再把她当作是外来的什么入侵者，而是融入了湖水中的一部分。 段薇感到自己的气息已经一点点与湖水重合。 她和着湖水随风微动的频率呼吸着，渐渐进入物我两忘的状态。她感到自己逐渐融入了自然之中，听得到微风声、水流声、岸边柳枝摇摆发出的细小摩擦声、以及，鱼群缓缓汇聚而来的声音…… 就是现在！ 她猛地将手向下插入水中。 片刻，一只不断挣扎甩尾的足有小臂长的大鱼，便被她抓在了手里。 而其他汇聚而来的鱼群这时才觉出不对劲，迅速散开，不见踪影。 双手握住这只大鱼，段薇审视了它一番，对它的体型感到满意。 将鱼带到岸边空地上，段薇以一手大力将其压在砧板上，另一手握起菜刀，向空中一抛再接住，形成了一个反握的姿势，之后便以刀背自半空中，狠力向下敲去—— “梆——”一声巨响传来。 段薇以刀背使力，又在那大鱼的头上敲了两下，这下那大鱼是彻底挣扎不动，老实下去了。 放松了压着鱼的那一手的力道，段薇另一手再一抛接，将菜刀再次反转，这次是刀口向下。 自鱼尾部找好角度，段薇用力地一推菜刀—— 鱼鳞一时便如雪花一般飞溅起来。 段薇重复了几次，直到无法再次刮起鱼鳞，便将鱼翻面，再次如法炮制。 之后便一刀划开鱼腹，将其中不论是什么内脏一律掏出不用，鱼头也斩下，之后便直接将鱼放入湖边，以流水反复洗净血水。 这一步段薇做得仔细，直到附近的湖水中再没有一丝血迹融入，鱼腹内的肉也被洗出泛白的颜色为止。 同样将砧板和菜刀也在湖水中洗净后，段薇就将其连同鱼肉一起搬到了亭前。 她之后的“表演”，也需要有观众才行。 换了一把更加尖细的刀，段薇将其磨了磨，确认足够锋利后，便以几乎快到残影的动作开始分割鱼肉。 先是一分二，再是一刀分割下鱼身中的大刺，又是几刀，连小刺也剔除，整个过程鱼身没有造成什么损坏，几乎是完整地被分割为了两片莹白的鱼肉。 段薇将自己前世所演练无数遍的精妙刀法，此时全施展到了这条鱼上。 分割开鱼鳍、鱼尾，再二分四，细细地剔除掉筋膜和细碎的鱼刺。 银刀挥舞，就像是什么精巧的舞蹈。 段薇自顾自地在原地华丽地起舞。 随着令人眼花缭乱地挥刀，上宽下窄的鱼腩肉竟被分割为了数十片精美的薄片，每片都带着一点鱼皮，边缘齐整，大小近乎相同。 可惜的是实在没有什么精巧的餐具可用，段薇自包袱中翻出一只纯色的白盘，将这些鱼片如同花朵一般一片一片地摆入其中，最后一片稍微弯曲，插入最中心作为花心。 是的，既然题目是冷盘，又是在湖边，作为前世也吃过不少美食的资深吃货，想到这道自古代就备受喜爱的鱼生来应试，也不算太难。 只要刀功，却不涉及火候，而作为武术冠军，段薇对煎炒烹炸虽懂的不多，但刀功确是有着相当的自信的。 这道菜在前世与大吃货省广东旅游时段薇鼓起勇气也没敢尝试，毕竟传统的鱼生是用淡水鱼制作，而淡水鱼免不了生吃会有寄生虫的问题。 但邻桌点了这道菜，也让段薇知晓了鱼生到底该是个什么样子，对于擅长刀功的段薇来说，完全是可以一试的。 ——相信古人应当是不会太介意寄生虫的问题，毕竟自古贪吃这道美食而早逝的人本就不在少数。 不过为了口感还是要进一步处理一下。段薇在包袱中找出一小坛黄酒，对着这小小的一坛短暂地出了下神。 这一小坛是她在段家厨房的柜子深处好容易找出来的，一看就是被主人家珍惜着、只有重大场合才舍得取出的，还未待开封便有浓郁的香气逸散而出，一看便是陈年的好酒。 “段家父亲、母亲，这一坛酒我就先开封了，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你们在天有灵的话，就多相助于我吧。” 她一把拍开了小小酒坛的泥封，沁人心脾的酒香顿时逸散而出，连原本端坐于亭中饮茶的张大人都不禁在一瞬间停住了茶杯。 段薇将这一坛老酒均匀地在摆盘好的鱼生上淋了一圈，以去除鱼的腥味。 但仅有这坛酒还不足够…… 段薇将那个自己一路抱来的大坛子也打开，从中取出了一只腌渍过呈棕黑色的果子。 看着这只果子，段薇也不免心里五味杂陈，决定带上这只坛子确实是一时兴起，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最初在段家发现这只腌渍着咸柠檬的坛子时段薇是很惊喜的，虽然在古代没有七喜这种碳酸饮料可以用来做咸柠七喝，但段薇出于自己的口味还是决定带上它，想着总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没想到这个时机这么快就到来了。 段薇用刀将这只咸柠檬切成非常细碎的小丁，一边切一边剔除了柠檬籽。 之后便将切碎的咸柠檬丁一小点一小点地点缀在每一片鱼肉上，不漏过任何一片。 一个个一小点的咸柠檬就像是鱼的眼睛，点缀在莹白如雪的鱼肉上。 段薇端详了盘中片刻，又去湖边扒了两截芦苇，在湖水中清洗了，摆入盘中作为装饰，至此段薇的这一份鱼生才算是彻底完成了。 她恭敬地将满盘鱼生端至亭中，摆置在石桌上，张大人的身前。 之后便退后半步，拱手为礼：“我的这道冷盘鱼生完成了，恭请张大人品尝。” 她本意也并非是希望能打动张大人愿意收她入门下，只希望自己多少展现出了一些刀功后，至少能让张大人对她改观，不至于在她在膳学的时日对她加为难就可。 毕竟谁想还没入学就得罪副院长呢？ 张大人看了一眼段薇端上来的盘子，只说：“等祈风的完成一同评判。” “是。”段薇浅鞠一躬后自觉地撤到一边，心里想着喻祈风应当也抓鱼去了吧，不知道喻祈风会怎么做呢？ 未等多久，喻祈风便也带着他的冷盘来了。 与段薇选择了偏荤的鱼不同，喻祈风的这一道却是一道素菜。 以白而饱满的藕为核心，点缀有绿色的野菜和红色紫色的果实。 段薇这才知道，喻祈风与她分别后，是去湖的另一边挖莲藕去了。 在湖的另一侧盛放着遮天蔽日的大片莲花，段薇自然也注意到了，当时就想到这片湖里应当也种着莲藕的。 刚挖出来的莲藕本身自然不可能非常平整，但喻祈风端上来的盘中，中心处的一圈藕片都是精致无比的圆，甚至大小都相差不多，足见喻祈风对于刀功也很有功底。 但张大人先注意到的却是外圈的一圈绿色：“是用的什么配菜？” 喻祈风拱手，恭敬地答道：“回张师，是祈风在岸边采摘的蒲草和马齿苋，以及野龙葵果实。皆具清热解毒的药用，适宜在如今的炎夏食用。” “……不错。”张大人沉吟片刻后，答道。 “鱼生的刀功也算过关了。”他又补充道。 “今日的比拼，便算你二人平手了。今后既为同门，要互相照拂，互相学习，我门下绝不允许争斗夺利，若你二人任一违反，我必将严惩。” 张大人说完便起身，一甩袖子就要离开。 “等，等等！”段薇没忍住出声叫住张大人，张大人半回头，露出带着不耐的神情。 “……怎么？”他问道。 “张，张大人，您还，没有品尝我和祈风的冷盘……”就这么下了判断吗？ 张大人冷哼一声，“哼，这次我出的题是什么，你说说看？” “……是刀功。” “既如此，岂不已有结果？”说完，张大人便不再停留，转身离去了，留下段薇和喻祈风在原地，面前摆着两个没被动过的冷盘。 “喂，还愣着干什么，”喻祈风跳坐上石凳，夹了一片段薇的鱼生放进嘴里品味，“张师已经认可你了，明天以后，要记得叫我师兄啊！” “我……真的被张大人，收下了？”段薇没想到事件会有这样的展开，懵懵地反问。 “当然。以后别叫大人了，要跟我一样称呼张师，”喻祈风又夹了一片到嘴里，细细品味着，“别看张师看着严厉，其实他最是护短，你在他门下久了自然就知道。张师愿意收下你，可是太好了。” 他嚼着嚼着，满意地眯起眼睛，“这鱼生的确片得不错，怪不得张师也认可你了，做的不错啊，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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