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收了签好的租房契约,付了半年的房钱后,请赵钦帮忙,带着自己与钟灵去买了些被褥、木盆、碗筷和米面之类的必需品,然后与钟灵两个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从此小灵儿就有了家。 大门前,她把剩下来的一点银子交给钟灵,又把离开庸王府时,赵承韫让人给他装好的糕点从马车上拿下来递给她,,叮嘱她“一个人住要注意安全”“不能给陌生人开门”“钱该花就花,没了姐姐会想办法”之后,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一大一小同时红了眼眶。 再回到庸王府的时候,府内已经点了灯。赵承韫正要上马车,看见秦筝从马车上跳下来,道:“你赶得挺巧,再晚一步,本王就走了。” “你不是说等我的吗?”秦筝跑到他的马车前:“你说话不算话。” “倒是先骂起本王了。”赵承韫笑睨着她:“你好大的胆子。”说完上了马车。 他这话说笑似的,秦筝一点都不怕,在他后面上来,在他对面坐好。 马车缓缓走动,秦筝掀帘,看向灯火通明的庸王府,林素素几人站在王府的牌匾下,目送着马车离开,就好像在盼着赵承韫早点回来。 她看着她们,不由想:若我再不能回去,是否能在这里,也拥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家呢? 这种情绪并未持续太久,因为她想到,就算有了家又如何呢?父母不在,亲朋好友俱都不在,连生活的环境都不是自己所熟悉的,身边无一旧景旧物可供念想,别说是一间属于她的房屋,哪怕这整个世界都是她的,这里也不会有她的家。 没有人会等我回家,因为我的家在别处。 秦筝闭上眼,让自己去想如何拿到卖身契的事,以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然放任自己想下去,她觉得自己会哭。 她不说话,车内的赵承韫亦未开口。他闭着眼坐着,手里的折扇打开,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像在想什么事。 两人一路无言地到了百花楼,赵承韫先跳下了车,芸娘见了这尊财神,赶紧堆着笑迎了上来:“王爷今儿个晚上来得可早,正好,我家余音和琬素这会儿都在,您看是要听曲儿,还是要赏舞。” 她说着话,眼睛却时不时地瞟着庸王府的马车。 下午有人来告诉她,秦筝不见了,派人去找了一圈儿,听说是去了庸王府,她这才没报到官府去。 这秦筝是什么时候勾搭上庸王的?昨晚她找遍了百花楼,都没找着庸王。后来他主动找过来了,一开口就说要给秦筝赎身。她倒是没看出来,原以为多刚烈不屈的一个人,最终还是会选择去依附一个男人,枉她还以为秦筝有几分骨气,高看她两分呢,却原来,自己终是没有看走眼。 “本王是来给你送人的。”赵承韫“啪”的一下把扇子收拢,侧头看向马车,等着车上的人下来。 芸娘被那一声“啪”吓得身体往后倾,继而往后退了两步,好似怕赵承韫打她似的。 她挤出一点笑问:“王爷说给我……送人?” 赵承韫点头。 芸娘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以为是要把从这儿赎走的姑娘给送回来:“若柳、婉婉和素素,是哪一位惹了王爷不高兴?芸娘这替王爷教……” 她话还没说完,看见从马车上下来的秦筝,这才知道庸王要给她送的人是谁。 芸娘立刻叫人:“徐天虎,孙良,把她关到柴房去!” 听到命令的人两人立即就要去抓秦筝。 “慢着。”赵承韫“啪”一下打开了扇,微微侧身看着老鸨,笑道:“她是本王带走的,妈妈若要罚,得先罚我才是。” “这……”芸娘面难:“王爷莫要开奴家的玩笑,奴家哪敢罚您呐。这不是不知道袅袅被您给带走了么,以为她人丢了或是跟人跑了,害得奴家好一通找。” 她嘴上说得恭敬,言语之中却是有怀疑赵承韫拐人的意思。 赵承韫听出来了也不恼,只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他从跟来的小厮手里拿过来一袋银子递到芸娘面前,道:“人虽然给你送回来了,可本王要给她赎身,这些银子可够?” 芸娘眼睛都亮了起来,双手捧过银袋子,掂了掂,笑得脸上涂的粉都往下掉:“够,肯定够,王爷既然要给袅袅赎身……” “我不同意。”秦筝打断她的话,还把她手里的袋子一把抢了过来塞回了赵承韫怀里,瞪着他道:“我说了,我不用你给我赎身,我就待在百花楼,哪儿都不去。” “给我!”芸娘看着赵承韫不接那银子,赶紧去抢了回来,双手紧紧抱住,生怕被秦筝又抢回去:“能被王爷看上是你的福气,你还敢拒绝?你知道多少人想进庸王府的大门吗?” 她这话说完,听见短促的一声笑,寻声抬头,看见是赵承韫,顿时有种背后说坏话被揭发的尴尬感。 她瞧不起庸王,觉得赵承韫也就是命好,投生在了帝王家,不然就是个绣花枕头,空有一身皮相。但这种瞧不起,她从来都只放在心里,庸王怎会知道呢? 芸娘不着痕迹地呼了口气,想着一定是多心了,遂又笑道:“王爷,奴家既然收了您的赎金,我们家袅袅就是你的了。” “我说了我没同意。”秦筝还要去抢那袋银子,被芸娘有先见之明地交给了徐天虎。 但秦筝更快,在徐天虎接过来之前又抢了过来。 “我不要你给我赎身。”秦筝认真道:“我要留在这里。” 赵承韫看着她坚定的双眸,想起昨日她一身伤痕,对着打她的大汉说“六鞭,加上从前的,一共四十六鞭”时的场景,大约明白她为何明知此处是火坑,却仍要留在此处的目的。 他眼中闪过一抹好奇,点了点头,道:“本王不好强人所难,袅袅姑娘既然不愿,那便留在楼中。” 他把银子依旧递给芸娘:“这些银子包下袅袅姑娘,让她以后只能为我一人弹奏,可够?” 芸娘以为到处都银子飞了,正想要等会儿要如何罚秦筝,转眼这银子又飞回来了,顿时眉开眼笑:“这……袅袅昨日登台后得了许多王孙贵胄的欢喜,都争着要再听听我们袅袅的琴音,这些银子……” 赵承韫笑道:“这只是一个月的。” 芸娘欢喜道:“那肯定够的。” “既然如此,”赵承韫拿扇尖一指秦筝的后背:“可不准再私下罚她了。” “好,好!”芸娘爽快的声音中,秦筝抬头看他,心中想不明白赵承韫为何要对她这般好?总不能是做好人做上瘾了吧? 她正要开口,突然有人道:“哟,五弟这是又来喝花酒?” 秦筝看到赵承韫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却是满面笑容地喊了一声:“二皇兄。” 她惊讶转身,来的人竟然是太子。 秦筝打量着传闻中的太子,只见他穿着一身深蓝锦衣,腰系玉带,头戴金冠,面容俊秀。 他一手在前,另一手负于身后,夜色之中,一双眼眸比之百花楼外高高悬挂的灯笼还要明亮。 或许是出了宫门,亦或者他长了张略显幼态的脸,这一番打扮,不像个金尊玉贵的皇室子弟,更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威严不足,贵气逼人。 像个弟弟。秦筝在心里给了个评价,然后才想起来,太子如今已是二十有二,比自己还大两岁。 恰是华灯初上,百花楼门口站了许多揽客的姑娘,又有出来寻芳作乐的客人一个接一个地前来,赵承韫这一声“二皇兄”喊出来,许多人不由转头,继而停下了脚步。 看热闹这件事,是不分国籍、地区和时空的。 太子赵承鼎早习惯了自己走在任何地方都被人注目。他看了眼灯火通明,里头有莺声燕语不断传出来的百花楼,又看一眼穿锦衣,带玉冠,明显打扮了一翻的赵承韫,嗤笑一声道:“有其母必有其子,一样地低贱。”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都不敢出声,眼睛却都好奇地看着赵承韫。 秦筝也看向赵承韫,见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嘲讽,脸上竟是毫无变化,仿佛早已习惯了一般。 她听见赵承韫笑道:“二皇兄说的是。” 不该是这样,秦筝想。可对方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赵承韫不过是个不受皇帝待见,连封号都只得了个“庸”字的王爷,哪怕因被羞辱而心中愤怒,又怎敢当众嘲讽回去。 她学过历史,又看过许多宫斗剧以及少量纪录片,明白到就算同为皇帝的儿子,受宠与不受宠,太子与皇子,地位其实相差甚远。 官大一级压死人,顺从才是对的。可不知为何,秦筝却忽然觉得很悲伤,就仿佛她的卖身契在老鸨那里,自己纵有不甘,也须得听她的安排,给她做事。 可她并不是心甘情愿的,她甚至暗暗发了誓,终有一天,她一定会取代老鸨,成为这百花楼的主人,或者把老鸨赶出去,然后把这百花楼给拆了。 她仔细打量赵承韫,想着他是真的习惯了,还是同自己一样,在等待着时机,将所有的屈辱全部报复回去? 她个人比较喜欢复仇的剧本,因为很多时候,越软弱,越不知反抗,别人越会欺负你,把你踩进泥污里。 只可惜,赵承韫身上看不出一点不甘和屈辱,好像是真的觉得赵承鼎那句话,只是一个兄长在教训一个不思进取的弟弟。 赵承鼎也不满他的反应。他皱了下眉,微仰着下巴道:“今日怎这般乖顺?” “自然是因为二皇兄说得对,承韫无话反驳。”赵承韫一折一折地将手里的扇子合拢:“我确实同母妃一般,只知花天酒地,寻芳作乐。” 这话赵承韫听得仍不满意。看了眼周围,明目张胆打量的,暗中偷看的,悄悄跟身边人议论的,三三两两地围了许多人。 他顾忌着自己的名声,心中纵有不爽,却不能再像从前在宫中那般,叫奴才们把赵承韫打一顿。他冷着脸说了句“晦气”,便带着人走了。 赵承韫揉着赵承鼎经过他时故意撞了一下的肩膀,也不在意周围人看自己的目光,转身就要往百花楼里去,可一步都没迈出,衣袖就被人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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