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月升,庸王府的灯次第点亮,照得府中一片灯火通明。 王府总管冷钦敲了敲门,在外头道:“主子,该用晚膳了,娘娘们都等着您呢。” “吱呀”声响,门从里面打开,出来一个身着华衣的男子,他头戴玉冠,腰悬美玉,手里拿一把描金的纸扇,再配着那白皙俊逸的脸,端的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然而他一开口,就听得人直皱眉头。 声音倒是极好听的,如玉石相叩,清脆悠长,只是说的话让人觉得油腻猥琐:“告诉她们,不用等了,本王今晚上要去百花楼。听说有新来的琴师今晚登场,不仅有余音姑娘献唱,还有琬素姑娘跳舞,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盛景,本王得早点去占个好位置嘿嘿嘿。” 他不等冷钦反应,抬脚跨出门槛,急步走了,仿佛去晚了就见不着了。 冷钦在他身后跟了两步,喊道:“王爷……” 男子不曾停顿,只抬高手,朝他晃了晃手中的扇子,渐行渐远了。 要说这百花楼,可谓上到八十老妪,下至三岁幼童,无一不知,无一不晓。据说楼里的姑娘个个赛貂蝉,胜西施,就连伺候姑娘的奴婢们也都长得水灵秀气,十分地赏心悦目,更别说还有全天下最有名的琴师坐镇。 京城有人传,能听得乐磬先生一曲,此生无憾;那余音姑娘的嗓子,可真是婉转如百灵,让人听之不忘;还有那琬素姑娘的舞姿,当得起一句“一舞动心,再舞倾城”。 作为百花楼的常客,得知这新来的琴师将于今晚登台献艺后,他怎能缺席呢。 而此时,百花楼的老鸨芸娘正倚着朱红雕栏望下看,见楼下大堂里宾客满座,喧闹声大得让位于二楼的她听着都觉震耳欲聋,嘴角就止不住地上扬:“赚了!赚了啊!” 她摇了摇手中的团扇,一转头,脸上笑意顿消,换上那副平日里教训不听话的奴婢们时才有的表情:“今晚上都给我仔细点儿,谁要是砸了场子,看我不扒你们一层皮!去问问余音琬素准备好了没?差不多到上台的时辰了。” 她边说边扭腰摆臀地走,到得一间屋子时,朝门口守着的两位大汉使了个眼神,其中一位大汉便推开门。 屋内桌前坐着一位女子,听见动静后没有任何反应,甚至都没抬起头来看外面一眼,乍看以为没了声息。然而芸娘却迈步走了进去,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袅袅,你今晚若是听话些,日后妈妈保准让你过上好日子,可你若是敢出岔子……”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但必不是什么好话。 桌前的女子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娇俏的小脸,小脸上本该灵动异常的双眼,此时如古井一般,波澜不惊。 她慢声道:“袅袅是谁?我姓秦名筝,不是你说的什么袅袅,你怕是认错了人。” 芸娘道:“这是我给你取的艺名。” “不需要,不接受。”她语气坚决,一副“你尽管叫,看我会不会答应”的无畏感。 芸娘就知道今日她不会这般乖顺,倒也不跟她争执,她自有拿捏她的法子:“现在就不听话了?看来你并不想救人。” 秦筝愣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愤怒,片刻后却是缓缓笑了:“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会听话地弹奏完。只是,到时也请你说话算话,放了小灵儿。” 芸娘“啧”了一声,嘲道:“你们倒是主仆情深。” 秦筝没有理她,但神情明显不屑。 芸娘默了片刻,不情不愿地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到秦筝面前:“你今晚若是听话,这卖身契我定会给你。” 她怕对方抢走那卖身契似的,没一会儿就收了回来,边说边小心折好:“可你若是不听,那这卖身契,你就别想再见到了。” 秦筝不受她威胁,反威胁道:“那就这么定了,事后妈妈要是反悔,那就别怪我做出些对这百花楼不利的事来。” 她抬头,脸上带笑,语气也很温柔:“想必妈妈听说过一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世上我无亲无故,没了小灵儿,你这百花楼关不住我。” 芸娘被她目光里的冷意震慑,笑着哄道:“不会,不会,我芸娘说话向来算话。” 秦筝看了她一眼,明显是不信她这句话的。 芸娘见她不愿搭理自己了,在房间内站了一会儿道:“时候到了,准备登台吧。” 她丢下这句便出了门。门关上后却没立即走,然后吩咐其中一位大汉:“去,把她入楼时的那把筝找来,待会儿登台要用。” 大汉答应着去了。 - 百花楼大堂。 贵客们怀里抱着美人儿,听过了曲,喝过了酒,迟迟不见新来的琴师登台,渐渐开始不耐。有人高声喊道:“这新来的琴师好大的排场,小爷我在这儿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怎还不见出来?” 话落,立刻有人附和起来:“是啊是啊,乐磬琴师都没让人这么等过,她琴艺还能比得过‘听先生一曲,此生无憾’的乐磬?” 此话一出,堂中众人“就是,她还能比得过乐琴师?”的话不绝于耳。 忽然,有锐物快速扫过琴弦的声音强势而起,将众人喧哗之声都压了下去,人群一时静默,双眼不由自主地看向大堂左侧那垂了珠帘的角落。 透过细细密密的珠帘,可以看到那角落里坐了个人,刚刚的乐声便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难道,这就是百花楼今日要献艺的新琴师?看模样,却是个女子。 众人便又期待起来,忍不住探头,想要把那珠帘后的女子看得更清楚些,毕竟,那乐磬琴师的琴艺虽然高超,却是个年过半百的男子啊。 芸娘趁着这短暂的静默走上了大堂中间的圆台。 “各位贵客,”她高声笑道:“欢迎来到百花楼。” 在众人将目光转到她身上时,接着道:“大家今日来此,想必是都知道,我百花楼今日将有一位新琴师登台。她名叫袅袅,今日献艺过后将在百花楼挂牌,大家若听得尽兴,日后可要多多照顾我们几位姑娘们的生意呀。” “一定,一定。”台下有人非常捧场。 芸娘的脸被团扇遮去了一半,在扇后面欢笑了起来:“那芸娘就不打扰大家的雅兴,这就让姑娘们给各位助兴。”说完,她朝珠帘那方向看了一眼。 珠帘前的一奴婢掀帘朝里面说了什么,片刻后,响起一段乍听是鼓声,细听又与鼓声不同的乐音响起。众人睁大眼想要去瞧个仔细,可这乐声突然一转,义甲扫过琴弦,在声音达到高亢之处时戛然而止,接着,一声快过一声,连成一段密集而又紧凑的旋律,让人宛如身处战场,只待一声令下,便是千军万马厮奋勇杀敌,听得人霎时热血沸腾。 “是琬素姑娘!”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大家的目光随之转向大堂中间。只见上面站了个身穿红衣劲装的女子,她手执长剑,三千青丝高高绾起,赤着一双纤足,与平日里那个温婉可人的花魁琬素简直判若两人。 堂中一时议论纷纷,有人道“琬素姑娘这身打扮可从没瞧见过”;有人道“琬素姑娘这模样像个行走江湖的女侠”,但说得最多的是,是对琬素姑娘将要舞剑的期待,要知道,琬素姑娘可从没有舞过剑。 然而,琬素还未动,已有歌声响声: “东汉末狼烟不休 “常侍乱朝野陷阿瞒挟天子令诸侯” “踞江东 志在九州” “继祖业承父兄既冕主吴越 万兜鍪” “……” “这是……余音姑娘?”有人疑惑的声音响起,到处寻找着唱曲的人在哪里。 立刻就有人回道:“这声音,是余音姑娘没错了,只是这曲子……既不失余音姑娘本来的婉转温柔,又添了几分男子的刚强坚韧,她这是如何做到的?” “快看,琬素姑娘舞剑了!” 大家忙又去看舞台。先前还站立不动的人,此时舞动了起来,只见她纤纤玉手往前一送,明明没怎么用力,却隐约听见有长剑振鸣之声,继而长臂一收,身体飞跃,在空中翻转几圈后,落地时挽了个漂亮至极的剑花,看得有人当场吟诗:“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妙,妙啊!”继而鼓起了掌。 众人恍如梦醒,纷纷跟着鼓掌叫好,一时间,宾客目不暇接,不知该看向哪一位,偏偏又哪一位都想看,生怕错过了精彩之处。 待得声停舞毕,客人们意犹未尽,纷纷叫着再来一曲,芸娘却道:“客人们若不尽兴,可听我们袅袅再弹奏几曲,但琬素和余音今日有客,只能先行失陪了。” 大家这才想起来,今日这一场,本是为了让袅袅姑娘登台,只是方才看得实在入迷,一时竟忘了,上一次余音姑娘和琬素姑娘同台献艺,还是在琬素姑娘挂牌的时候。 他们心中极为不愿,却也没法强留,好在还有袅袅姑娘的琴音相伴,一首激昂热血的曲子奏毕后,接着是温婉舒缓的小调,听得人身心舒畅,如同置身江南春景之中。 堂中一隅,赵承韫一直听到了最后,看着珠帘后的女子抱起了与她等高的琴走上中间圆台来。众人引颈而望,想看清女子的长相,可一抬眼,却发现女子带了面纱,心中好奇更盛。 秦筝朝众人行了个礼,正要转身离开时,消失许久的芸娘忽然走上台来。 她身形一顿,抬头看向芸娘,目光阴冷。 不知这老鸨打的什么算盘,先前说过的话,难不成她想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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