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在台子上轻轻跳了一下,便停稳了。傅惟寻偷睨了眼季清漪,见她虽然绷着脸,但神色间并没有什么恼意。他往前探身,慢吞吞将牛奶拿了过来,就着牛奶把一整盒煲仔饭吃得干干净净。 连一粒米都没有留下。 他把同样干净的勺子放在饭盒里,然后把饭盒盖好,放到中控台上。季清漪抽空看了一眼,见饭盒里除了沾上少许的油,就跟没装过东西似的。她怔了片刻,又蓦然转了回去。 车子刚好到了一个路口,她把车停了下来,一边等红灯,一边用葱管似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这个动作多少带了点闲适的意味,她自己并没有发觉,但旁边的傅惟寻看在眼里,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他正想着气氛不错,今天有望突破。就在这时,突然发生了意外。 红灯转绿,季清漪刚要踩下油门,整部车子突然往前一冲,同时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传来。她懵了一下,就见傅惟寻猛地起身,将未受伤的那只手垫在了她的头上。紧接着,她的头隔着傅惟寻的手狠狠撞在了方向盘上。 等车子稳下来,她从方向盘上抬起头,条件反射地摸了下撞得生疼的额头,发现自己并没有受伤。再去看傅惟寻的手时,发现有淅淅沥沥的血迹从手掌边缘往下滚落。 这下好了,两只手都废了。 季清漪脑子里刚起了这个念头,立马便反应过来,连忙捧起他的手查看。事发时,他用掌心护着她的头,手背则撞在了方向盘上,被方向盘磕出了一道粗长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看起来有点吓人。 “你——”她张了张嘴,却没有接上后文。 刚才那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人在这种情况下的反应都是下意识的,傅惟寻一定是把她看得极重要,才会不顾自己,本能地去保护她。 都说患难见真情,在危险发生的时候,最能看出一个人是否在乎你。 傅惟寻还没说话,车后却传来了剧烈的争吵声。 而季清漪这时也已经意识到,刚才是被后面的车追尾了。她再看了眼傅惟寻流血的手背,抿了抿唇,右脚放在油门上,正要踩下去,傅惟寻忽然道:“先不急着去医院,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再说。” 季清漪咬牙道:“有什么好看的?就是普通的追尾罢了,这里前后左右都有摄像头,等处理完了伤口再去交警大队也来得及。” 难道一点破赔偿,比他的手还重要吗? 傅惟寻竟然笑了下,接触到她吃人的目光,又倏然把笑意缩了回去,冲后视镜抬了抬下巴:“我是怕那两人要打起来。” 追尾他们的车里是一男一女,此时都已下了车,正站在路边吵架。 刚才季清漪只顾着傅惟寻的伤势,没仔细听,此时将注意力转过去,冷不防便听到一句:“别再说你爱我了,我听腻了!真爱我的话会用别人的身份证跟我结婚?”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气急败坏:“当时你挺着个大肚子,不马上结婚,街坊邻居会怎么说你?我的身份证被我妈扣下来了,我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让我当个渣男,不管你们母子吗?” 女人听了这番说辞,不但没有息怒,反而更加癫狂了:“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来的?姓吴的,我问你,我跟你认识的时候,你用的是谁的名字,谁的身份?你根本就是故意骗婚!等着吧,我明天就去法院申请撤销结婚登记,然后再起诉你诈骗!反正孩子已经没了,咱俩鱼死网破好了!” 女人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后视镜里,可以清楚地看到,男人烦躁地在原地走来走去,似乎是在想办法安抚女人的情绪。但女人实在太激动了,根本不听他解释,两人很快便开始拉扯起来。 然后就见到男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女人面前,而女人的哭闹声则戛然而止。 季清漪面无表情地将目光从后视镜里收回,没再去看那追尾自己的罪魁祸首,直接踩下了油门。车子又急又快地往前驶去。 风从车窗呼呼地刮进来,将她的头发吹得飘了起来。她的发质很好,头发一直软软的,可是此时却像是带了气劲,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主人心情非常不好。 傅惟寻知道自己得解释一下,不然就彻底完蛋了。可是从何说起呢? 当初傅珩亲自出马,查到了事情的真相,他得知活着的就是季清漪本人时,懊悔内疚自不用说,等冷静下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傅氏律师团的首席律师叫了来,询问他跟季清漪的婚姻是否有效。 当然是无效的。只要其中一方申请撤销,他们的关系就彻底结束了。 这对傅惟寻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有婚姻关系在,哪怕季清漪一时不肯接受他,也还是有希望的。而如果他们之间连最后的牵绊都没有了,恐怕就再也追不回她了。 怀着这样的恐慌,他追到了荆城。不出所料,季清漪在得知他已经查到真相后,对他的态度并没怎么变,应该是真的死了心。 但不幸中的万幸,他发现,季清漪根本不知道,也没想过他们的婚姻会是无效的。她一再提出要跟他离婚,却不知只要法院的一道撤销令,他们就是毫不相关的两个人了。 而她显然也没把两人之间的纠葛完完全全告诉过身边的朋友,所以也没有人提醒她这一点,以至于她一直以为两人必须得通过离婚这种方式,才能解除法律上的关系。 在苦苦追求无果,而她甚至有了新的男朋友时,傅惟寻忍不住起了卑鄙的心思,恳求父母以及季爸爸帮忙隐瞒这件事,并配合他作戏,好在几位家长都有意撮合他和季清漪,所以一直没有露馅。 这些天,他看得出来,季清漪其实是有一些松动的。加上双方家长明里暗里的“劝和”,攻破她的心防是迟早的事。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让她知道了。这不完犊子了吗? 他毫不怀疑,若非自己此时受着伤,季清漪能一脚把他踹下车去。 眼看着车子就快到医院了,他要是再不开口说点什么,万一季清漪直接把他一个人丢下可怎么办?错过了这次解释的机会,之后可别想再进她的家门了。 他把心一横,叫道:“清漪——” 季清漪当然没理他。 他只好自顾自说下去:“你说,刚才那个男人下跪之后,女人会原谅他吗?” 季清漪连眼尾都没扫他一下。他没办法,只好故意把受伤的手放到中控台上,假装拿东西,角度刚好够季清漪看到他手背上那狰狞的伤口。 季清漪看了一眼,果然心软了,一边加快了车速,一边很凶地说道:“我又不是那个女人,我怎么知道!” 傅惟寻等她怒气稍微褪了一点,这才小心翼翼道:“唉,好想回去看看结果,如果跪一下就能把老婆跪得回心转意,那我也学一学他。” 季清漪冷哼了一声,对他的话半点都不信。傅惟寻是什么人?傅家唯一继承人,一人之下,不知道多少人之上的傅氏集团总裁,不管他曾经低声下气求过她多少次,都绝不可能做出对她下跪这种事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连父母都没跪过呢。 她还在想着,身旁的男人忽然有了动作。他用受了伤裹着纱布的左手撑在椅背上,受了伤满手背都是血迹的右手撑在中控台上,直接跪在了副驾驶座的椅子上。 季清漪原本并不打算理会,所以没有转头看他的动静,但傅惟寻跪下以后就再也没有声息了,车厢里陡然安静下来,让她有点不习惯。 前方正好又是红灯,她把车停下,还是朝他看了一眼。 男人生得高大,小小的驾驶座根本容不下下跪的动作,所以他只能往前微微屈身,显得十分憋屈。 季清漪被他这卑微的姿态吓了一大跳,脱口道:“你干什么?” 傅惟寻道:“我试试下跪能不能让老婆回心转意。” 季清漪:“……” 一块巨石投入心湖,激起了滔天的浪花。季清漪从来没想过,那样高高在上又骄傲的男人,会这么卑微地跪在她的面前,祈求她的原谅——甚至不是祈求她复合,而只是原谅他在离婚这件事上的欺瞒行为。 她烦闷地挪开视线,余光却又不经意间扫过他的双手——傅惟寻的两只手都受了伤,还都是因为她才伤的,其中一只的血都还没止住。 红灯早已转绿,后面的车子见她不动,不耐烦地拼命按喇叭。她知道自己此时的状态不太适合开车,索性找了个路边停车位,把车停了下来。 目视前方愣了一会儿,在几个行人从旁边经过的时候,又下意识地把车窗摇了上去。 她不愿意承认,但她真的不想任何人看到傅惟寻这般卑微的模样。 傅惟寻期期艾艾地叫了声:“老婆。” “谁是你老婆!”季清漪满心烦躁,过了会儿又道,“你给我坐好。” “我——”傅惟寻刚开口,季清漪转头瞪着他,“你怎么?” 傅惟寻立马闭嘴,将手缩了回来,准备执行她的命令。结果左手不小心滑了一下,他差点跌倒,连忙扶了下座椅,这才稳住身子,可是左手的伤口已经裂开,血迹透过纱布浸了出来。 这下季清漪再也顾不得说别的,立刻收敛心神,重新发动车子,往医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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