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家里磨磨蹭蹭了许久，希望父亲能改变主意。季爸爸也不催她，反而说：“没关系，反正犯错的是傅家，让他们多等一会儿也好。” 季清漪知道父亲是故意这么说的，犯错的是傅惟寻，跟傅家二老可没关系，作为晚辈，要长辈这样等自己，而且又是大过年的，有点说不过去了。 她只好去换衣服，又画了个淡妆，下楼的时候，竟然发现傅珩和路君在楼下等他们。 她呆呆地停住脚步，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叫道：“伯父，伯母。” 路君走上前来，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你肯赏面就太好了。” 季清漪偷偷打量了一下四周，并没有看到傅惟寻的身影，心里冷哼，自己不敢露面，倒是把父母支使得团团转。但气归气，面对两位老人家，她可没办法给冷脸。 “伯母，你们亲自过来接，我怎么好意思？”她小声说。 傅珩这时也已经走了过来，听到她这话，正色道：“应该的。” 原本只是两个年轻人之间的感情纠葛，如今结婚的事被双方家长知道，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季清漪没有应付这种事的经验，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如果她跟傅惟寻是按照正常“程序”结婚的，那她应该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但两人当时只是领了个证，在法律上确认了一下关系而已，实际上直到此时，他们都没有走过任何世俗认可的流程。 不过也许是路君表现得太自然了，而且绝口不提这门婚姻，只把她们父女俩当作是久违的客人，所以并没有什么压迫感。 傅家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到了停车场，季清漪才发现，他们并没有带司机。最后是傅珩亲自开车，路君坐副驾驶座，季家父女则坐后排。 真是给足了面子。 车子平稳前进，察觉到女儿的紧张，季爸爸轻轻拍拍她的手，用嘴型说：“自然一点，只是吃顿饭而已。” 季清漪不是第一次去傅家吃饭，可是这次的身份不一样，而且如果处理不好，她跟傅惟寻可能会继续纠缠下去，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人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曾经在傅惟寻那里受过太深的伤害，她下意识便想要永久回避。 一路纠结，到了傅家，她发现竟然冷清得很。佣人和保姆都不见了，偌大的别墅就只有傅家三口，以及她们父女俩。 傅惟寻站在门口等，看到她时并没有主动开口说话，但眼神很深。直到路君走到他跟前，碰了下他的手臂，他才如梦方醒，连忙上前迎接季家父女。 季清漪走进别墅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家丑不可外扬。等下两家肯定要就两人的婚事进行商讨，万一谈崩了，不，应该说基本没有不崩的可能，那样也没有外人会知道。 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年夜饭是事先准备好的，季清漪刚进去，就见到桌子上摆着一个很大的火锅。这个时节是羊城难得的短暂的冬天，吃火锅正好暖胃。 桌子是圆桌，季清漪和季爸爸坐在一起，另一边则挨着路君，至于傅惟寻，则在她对面，跟她隔着一整张桌子的距离。 傅珩先去把电视打开，然后才入座。春节联欢晚会正好开始，欢乐的声音充斥着整个餐厅，即使不说话也不显尴尬，季清漪的神情总算放松了些。 傅惟寻开了火，几位老人家开始一边聊些日常话题，一边把肉菜放入锅里煮。 季清漪乖乖捧着个碗，专注地望着锅，生怕他们话题一转，就转到了她和傅惟寻身上。虽然明知不可避免，但晚一刻是一刻。 结果他们从天文说到地理，从商业说到科技，已经开始探讨未来人工智能的发展方向了，硬是没有半句提到两个年轻人，就像他们不存在一样。 但又不是真的当他们不存在，因为季爸爸和路君都时不时给季清漪夹菜，而且夹的都是她喜欢吃的。 她心中疑惑，不知道几位家长意欲何为，难道是想等他们都吃饱了，有力气了，然后再谈？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一直等到这顿饭快要结束，春节联欢晚会都进行到一半了，话题总算是落到了她的身上。 只听路君问道：“清漪在荆城的工作还顺利吗？” 季清漪点点头：“挺好的。” 傅珩接口：“许导是新生代导演中最有才华和实力的，这次的作品一定能打破颓势，一飞冲天。” 季清漪很惊讶，他们也会关注动画行业吗？据她所知，傅氏可从来没有涉猎过这个行业，至于上次傅惟寻投资《星星掉下来了》，那纯粹是他个人的行为。 见她露出迷惑的神情，路君解释道：“我们也是三年前才开始关注动画的，那时候啊——”她说着转头看了儿子一眼，“有个单身二十多年的男青年，好不容易交了个女朋友，整天在我跟他爹面前炫耀他女朋友多么优秀。还说，名导许岩的第一部作品《梦里的世界》，就曾邀请当时还在上大学的他女朋友参与制作。” 这话引得季爸爸也看向傅惟寻，并且中肯地给了一句评价：“想不到小傅曾经也这么……”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强行把“中二”拗成了“活泼。” 季清漪：“……” 傅惟寻：“……” 有点公开处刑那味儿了。 两个年轻人下意识对望了一眼，又同时默契地转开了。 路君道：“我真的很佩服许导，在电影商业化如此严重的背景下，能一直坚持自己的本心，做最好的动画电影。” 季清漪偷偷瞥了下傅惟寻。当初许岩拒绝了他开除她的要求，甚至直接跟他解了约，两人之间也算是结下了梁子。如今亲妈当着大家的面夸许岩，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感受。 却见傅惟寻的神色很平静，眉目间一点怨怼都没有。 她收回目光，对路君道：“许师兄的确很优秀，而且对我有知遇之恩，所以在他手下工作很愉快。” 路君应该是听出了她话中“要追寻梦想”和“要跟傅惟寻分手”两个意思，轻轻叹了口气，终于开始说正事：“清漪啊，今天把你和你父亲请过来，一来是想就阿寻从前做的错事向你们赔罪；二来我们知道你其实一直想跟阿寻离婚，所以也是为了协商一下离婚事宜。” 这下季清漪是彻底愣住了，她以为今天这顿饭是“劝和”的，没想到路君竟然同意他们离婚？ 她再次望向傅惟寻，只见后者神色黯然，垂眸望着桌子，握着筷子的手明显有些用力。 还是路君在说话：“你的那份离婚协议，我看过了，我觉得很不合理。” 季清漪不解地望着她。那份离婚协议没有提任何要求，只要傅惟寻同意，他们去民政局签个字，就可以彻底一刀两断。这能有什么不合理呢？她又没有要傅家的财产。 路君道：“你们婚姻关系存续期间，阿寻增加的所有资产，都算你们夫妻共同财产，这是需要分割给你的。而且阿寻作为婚姻的过错方，也应该对你做出相应的补偿。” 这实在大大出乎意料，别说季清漪了，就是季爸爸都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要知道傅惟寻是傅氏唯一的继承人，他名下傅氏的股份可不低，两人结婚已经一年多了，光是这些股份增值的部分，就不是小数目。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已，季清漪对傅家也没有做出过任何贡献，傅家却平白无故要给她那么大一笔钱？ 等她从愣怔中反应过来，下意识便脱口而出：“我没想过要傅家的钱。” 路君道：“你想要股份的话，也可以商量。” 季清漪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伯母，我——” 路君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柔声说：“清漪，你别激动，听我说。我们都知道，你不是一个物质的女孩，之所以想要给你经济补偿，是因为我们无能，实在不知道怎样才能弥补阿寻对你造成的伤害，经济补偿是我们唯一能做的，绝对没有用钱砸人的意思，你别误会。” 季清漪并没有误会。虽然她跟傅惟寻感情破裂，但对他的人品，对傅家的家风还是有绝对信心的。只是，在一段儿戏一般的婚姻中，从男方那里得到一笔巨款，这当然是不妥的。 她还没想好怎么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傅珩便开了口：“对于离婚这件事，我们的态度暂时就是这样，你可以先考虑一段时间，然后我们再接着商量，总之最后一定要拿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方案来。” 傅珩大半辈子都在商场打拼，加上性格比较沉肃，所以看起来不是太好接近，说话也有股一锤定音的霸道气质。季清漪此时心里很乱，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只好先答应着。 事情谈到这里，暂时告一段落，沉默了许久的季爸爸说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因为是除夕，很多人家都有守岁的习惯，所以傅家二老也没有再挽留他们，叫了傅惟寻送父女俩回去。 还是来时那辆车，季清漪走到后座的位置，正准备拉开车门，季爸爸说道：“刚才喝了几杯酒，有点头晕，我得躺躺，你坐副驾驶座去。” 季清漪：“？” 爸你这是不是做得太明显了？ 就在她愣怔期间，季爸爸已经自己坐进去，然后把门关上了。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依言坐到了副驾驶座。 傅惟寻在驾驶座正襟危坐，目视前方，一副正人君子样。 季清漪心里冷哼了一声，装得可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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