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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清漪想象过很多次，自己提出分手的时候，袁青昱会是什么反应。是表现出一贯的冷静和风度，在问清楚原因之后，跟她和平分手、彼此祝福？还是觉得自己被欺骗了感情，责怪她不负责任？亦或者质问她，为什么就不肯为了他牺牲哪怕一点点？

她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原本平静的夜晚，在她完全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竟会一时冲动向他透露出要分手的意思。

而袁青昱的反应，则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他竟然以为，她之所以要跟他分手，是因为傅惟寻。怎么可能呢？

她摇摇头，非常诚实地说道：“不是因为他，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我的确是为了我父亲，你不要误会。”

袁青昱盯着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昏暗的灯光下，并不能看清她的眼神。他下意识想要走近一步，确认她究竟有没有骗自己，但腿还没迈出去，便又生生止住了。

如果，她是骗他的，那又如何处理？当面揭穿她？那不是逼她把所有事情摊开来讲，然后彻底跟他分道扬镳吗？

不不不，那样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他把心底那些慌张和不安都按了下去，装作信了的样子，说道：“既然不是因为别的男人，那我们之间就没有必须要分开的理由。”

季清漪也觉自己有点心急了，他刚才那惶急的样子，让她心里升起一股不忍来。两人交往这么久，他一向都是优雅从容的，何曾如此失了方寸？

袁青昱见她并没有坚持分手的话题，暗暗松了口气，柔声说：“离《星星掉下来了》制作完成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我们彼此冷静地考虑一下未来，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谈，好吗？”

他又恢复了往常的语气，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可那微微弯腰，迁就她身高的姿态，莫名让人觉得卑微。季清漪本就是个心软的人，哪里还说得出反对的话来？

“我们先回去吧。”她说。

“好。”

袁青昱开车送她到小区门口，季清漪正要下车，他忽然又说：“我给几只小猫咪买了点猫粮，可以上去看看它们吗？”

季清漪解安全带的动作一顿。她回荆城的第二天，白杨就把小猫咪们送过来了，她偶尔也会在袁青昱面前提起，但从来没让他跟小猫咪们见过面。

并不是刻意避免，只是潜意识里从未想过这件事。

此时袁青昱提出，她才蓦然惊觉，两人交往那么久，袁青昱别说跟她的宠物亲近了，甚至从来没有进过她的家门。

袁青昱没等到她的回答，黯然垂下头，说：“不方便也没关系。我不知道它们喜欢吃什么样的猫粮，所以买得不多，你可以自己提回去。”说着他便打开车门下车，径直走到车尾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袋子。

季清漪跟着下车。袁青昱从车后绕过来，将袋子交到她手上，像以前每一次送她回来时那样，说：“你先进去，等看不到你的身影了，我再离开。”

季清漪的内疚简直要溢出天际，她猛地把袋子又塞回袁青昱手里，语速很快地说道：“我提不动，你帮我提到家，顺便看看它们喜不喜欢吃。”

这对袁青昱来说无疑是意外之喜，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改变主意，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即将踏入她的家门，这可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点来钟了，老旧小区开始沉睡，周围只有隐隐约约的人声，还亮着灯的单元不多了。袁青昱怕季清漪摔倒，拿出手机，开了照明模式，为她探路。

走着走着，他忽然问：“这个点，羊城是不是很热闹？”

季清漪偏着头看他。她以为，他对她在羊城的一切——她的生活，她的朋友，她跟傅惟寻的那段过去，都非常抗拒，没想到他竟会主动问起。

也许他是在考虑跟她去那边？

这个念头一起，她心里突然不舒服起来。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一件烦恼的事明明即将解决，却又因为某种原因而必须继续下去。

身旁的脚步声顿了下，只片刻功夫，又再次响起来。袁青昱腿长，这些微的停顿并没有令他被季清漪落下。甚至如果季清漪稍微粗心一点，根本都不会发现这个停顿。

但季清漪正是敏感的时候，偏偏发现了。

她愈发难受。袁青昱在小心翼翼地试探，温和又卑微，就像胆小的蜗牛偷偷伸出一只小小的触角，想要打探这个世界，可是只要身边有一点小动静，它就忙不迭地缩回去了。

“羊城的夜生活很丰富。这个时间段，路上还有很多行人，甚至再晚一点，夜里十二点左右，都还有不少店铺和宵夜档口开着。所以哪怕大晚上的忽然嘴馋，也能找到好吃的。”季清漪大概讲了一下，说完，想起眼前的男人出身豪门世家，出入的都是高级场所，恐怕很难想象蹲在路边摊档前吃宵夜是怎样一副情景，于是又补充道，“是不是很市井？”

黑暗中，袁青昱轻轻笑了下：“怎么，我在你眼里也变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仙人了？”

季清漪立刻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说自己是俗人，而她们搞艺术的则不染凡尘，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持续了一晚上的沉闷气氛总算消散。

到了家，季清漪第一次请袁青昱进门。门一开，三只小猫咪就同时扑了上来。袁青昱低头看了下，嘴角露出温柔的笑意：“好粘人。”

“是啊。”季清漪一边找拖鞋给他换，一边说，“你先坐一下，我给你倒杯水。”

袁青昱换了鞋，走到沙发上坐下，在季清漪倒水的时候，偷偷打量了一下四周。房子不大，而且很老旧，近年应该是没有装修过的，但被季清漪布置得很好。

窗台上放着两盆薄荷草，明明只是一点点绿意，但微风吹过的时候，清凉的味道便往屋里铺过来，仿佛整间屋子也充满了生机。

朝西的整面墙上都是涂鸦。他不懂绘画，但知道这肯定出自季清漪的手笔。画得非常随意，好像是很多场景硬凑在一起的，但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每一个小场景都热烈而奔放。可以想象，在清晨，当朝阳透过窗户照射在这面墙上，会是怎样一幅生动的画面。

这样的女孩谁能不爱呢？跟她在一起，平淡的生活也变得那样多姿多彩。

而且这种气质不是刻意培养出来的，而是天生的。他见过很多名门淑媛，也不乏有热情活泼的，但季清漪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触动他心灵的。

他更不想放手了。

季清漪倒完水回来，见他盯着那面墙，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很乱？”

袁青昱摇摇头：“没有，很活泼。”想了下，又加了一句，“我很喜欢。”

这话季清漪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装作无事发生，把手里的水杯递给他，说：“等下开车小心一点，注意安全。”

袁青昱知道这是赶客的意思了，尽管不想走，但却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他一口将水喝干，把水杯递回给季清漪：“那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季清漪替他拉开门，等他出去，挥了挥手，返身把门关上了。

袁青昱站在门口，半天没动。原以为她至少会目送自己的，谁曾想什么都没有，她甚至都不愿意多看他几眼。

他自嘲地笑了笑，一直到门缝里透出来的灯光消失，这才离开。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两人又恢复了之前的相处模式。袁青昱有时会约季清漪吃饭，那部错过的电影，他们还是赶在下映的最后一天去看了。

季清漪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细心的袁青昱还是发现了，她有时张嘴想说话，却又顿住，片刻之后再开口时，说的都是些普通的话题。他知道她一直想再提起分手的事，但是因为他表现得还算好，又没忍心直言提出。

而她那些拐弯抹角的心思，统统都被他装傻无视了。

他觉得自己很卑鄙，针对季清漪心软的弱点，一直耽误和欺负她。可他没办法不这么做，因为一旦两人彻底分手，他就再也没有可能追回她了。

就这样一直拖到了年底。去年季清漪没有回家，今年当然是要回去探望父亲的。

工作室照例放了十天假。季清漪走的前一天，袁青昱提着几个袋子上门拜访，说是给季爸爸买的礼物。季清漪不想收，但两人又没分手，袁青昱给季爸爸买礼物也是人之常情，而且他也并没有买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荆城的特产而已，这让她没办法拒绝。

袁青昱见她收下东西，松了口气，问她：“出去吃饭好吗？”

两人谁也没有去谁家里过年的意思，临别前一起吃顿饭是应该的，季清漪答应了。

那时他们都没想到，这顿饭会直接导致他们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