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预料,不请自来的贝尔摩德半仰着头,靠在沙发上休息,听见开门的动静,投来一贯的淡漠眼神,纤纤玉指夹着香烟抖了两下。
“你去哪里了?”
有栖川雪没回答。
“算了。”
贝尔摩德也不关心,看她的着装就知道出门跑步去了,长腿往沙发边的地板上一翘。
“那两个是给你带的礼物。”
两个装在编织袋里的生物开始颤抖,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把两个人塞进编织袋里送过来,是怎么想的?给她当大体老师吗?真可怕!]
有栖川雪拉开拉链。
短寸头的方脸男人一脸“这伤不痛,我能忍,是我错了”的凛然,戴着眼镜的小眼睛男人涕泪横流满脸血污。
“之前朗姆让他们俩暂时管理医疗组的工作。”
贝尔摩德漠不关心地随手一指:“矮的那个,高桥石太郎负责调派人手,招揽医疗团队。丑的吉田津管理药品和采购。”
“他们俩个,就交由你处理了。”
还真是……简洁明了又十分到位的评价。
有栖川雪戴好手套,去解他们身上的绳子,抽出塞在嘴里的棉布,顺势扫过他们头顶的状态栏。
【高桥石太郎,男,35岁,健康状况:黄色四星。第四肋骨骨折,右掌骨折,右臂锐器创口长度七厘米,左臂锐器创口长度八厘米,下颌左第二磨牙掉落。】
【吉田津,男,29岁,健康状况:黄色四星。第四肋骨、第五肋骨骨折,右手小指离断,压迫血管止血。】
“贪污的款项都追回了吗?”
有栖川雪确认了他们的情况,前者紧咬着牙关不肯呼痛,后者指根发紫。
她取来医药箱,贝尔摩德吐出一口烟,“吃进去的当然要让他们全数吐出来了,辜负了朗姆的信任,这点代价已经是对他们的优待了。”
[这还叫优待啊……干脆把他们送进桔子里好了,免去皮肉之苦,坐他个无期徒刑。]
有栖川雪拆开吉田津小指上紧紧缠绕的线,线勒着断面,浸饱了污血,她边清创,边道:“钱没收了,刑也受了,等伤养好了,还是得继续为组织效力。”
双氧水浇下去,吉田津疼得手背抽筋,硬是忍着没乱动。
贝尔摩德冷眸看向有栖川雪:“你在说谁?”
卡伦·伊坎收养的孩子太多,若非白雪海瑟克有一颗出众的头脑,恐怕早就像其他人一样被驯化成组织最底层的消耗品,一步步出卖血肉皮囊,拼死拼活地完成任务,才能向上攀爬,脱离被无止境压榨的处境。
把不满十岁的孩子丢去哈佛,让她独自面对复杂的大学环境,听上去的确很无情。
可起码,起码她没有缺衣少食,没有遭遇过非人的磨难,更不曾为了达成窃取情报的目的褪去礼服。
琴酒那点微不足道的打压,卡伦·伊坎温柔的管教,哪里就值得她抱怨连天了?
脑袋受了伤,就有权利整天自怨自艾了吗?
“难道不是吗?送到我这里来,总不会是让他们活活等死的。”
说话间,有栖川雪摁压着指根,剪去坏死的血管和皮肤组织,再次冲洗,确认创面,皮下进针,持钳打结,间断缝合,飞速地处理好了这只断指的手掌。
贝尔摩德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还以为她在指桑骂槐,医痴的逻辑思维果然不能以常理推断。
没有留心贝尔摩德的情绪,有栖川雪移到高桥石太郎面前,这位壮汉强撑镇定与她搭话:“大人,麻烦您了。”
有栖川雪缝合好他两臂的伤口,“我这里没有弹力束缚带,你们回去后自己找弹力带固定前胸,避免激烈运动。”
“有过敏史吗?”
二人齐齐摇头。
她为二人注射了头孢替安,给高桥石太郎开了吲哚美辛,给吉田津开了阿司匹林。
“饮食清淡,忌烟酒辛辣和发物。”
有栖川雪交待完服药禁忌和用药规律,扭头看到贝尔摩德一眼不错地关注她。
“为什么是你把人送过来?”
没记错的话,整改医疗组是琴酒的任务,怎么是贝尔摩德亲自押送。
大明星这么闲吗?
噢哟。
小老鼠长胆量了,贝尔摩德冷哼一声,“看来你是想去围观琴酒的狩猎现场了。”
有栖川雪扯扯嘴角,适当闭嘴。
医疗组从上到下,连根都烂透了,说不定除了这两个尚且有用的人,能小惩大诫幸而保下一条性命,其他人或许在有栖川雪看不到的地方,正因为她的报告而惨遭连累。
心头添堵的有栖川雪对二人道:“别跪了,你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找其他医生固定伤口。”
高桥与吉田对视一眼,前者恭敬地俯下身,递上一张沾了血的名片:“有什么吩咐,请您随时联系小人。”
后者依样照做。
有栖川雪想起有件事:“帮我办一个牙科诊所的执业资格证和营业执照,相关的税务登记和许可证,也请一并办理好。”
高桥石太郎提醒:“大人,您的入职医院还没有确认……”
“在那之前,总得为有人频繁进出我的公寓找好理由。”
一个休业在家的独居女性,每天都有男男女女(大部分是男人)登门拜访,一两天尚且能解释,日日如此,多少会惹来非议。
她不太了解霓虹现行的律法,不知道租房暂居是归交通局还是警察局,但公职人员总会登门调查,保险起见,先准备好资料。
“一般公寓里的私家医疗机构,多半经营美容项目,组织里没有那么多需要注射打针的受众,私营牙科诊所是个再好不过的掩护。”
她解释完缘由,又问:“可以做到吗?”
当着贝尔摩德大人的面,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摇头,高桥石太郎重重磕头:“是,誓死也会为您办好的!请您放心!”
吉田津也:“是!请您放心!”
有栖川雪怀疑地瞥过二人,高桥石太郎精明,吉田津木讷,前者贪污在情理之中,后者呢?
砍手指在霓虹极-道的规矩里不算小罪,他的伤势也明显比高桥石太郎重。
“山门也带你们拜过了,以后好好侍奉白雪海瑟克大人。”
贝尔摩德神色淡定地下了逐客令,似乎在自家的主场一样从容:“把你们制造的垃圾都带走。”
两名男人麻利地收走了公寓的医疗污染垃圾,地拖得一尘不染,恭敬地退出了公寓。
“你今天,就是这幅样子出去的?”
贝尔摩德挑剔地打量着有栖川雪,一身简单的灰色套头运动服,旧鞋子,素颜,没戴美瞳,黑发扎着短短的辫子,质朴到浪费脸蛋。
有栖川雪以为她要追问美瞳,“不行吗?”
[就出门了三小时,不必严防死守到这个地步吧!近视一直戴美瞳对角膜不太友好啊。]
行,怎么不行呢。
贝尔摩德嫌弃地扭开脸,以这幅形象走在街上,巡警盘问时拿出驾照,谁会相信这家伙快要年满25岁了。哪怕据实相告20岁了,也会被追赶潮流的霓虹群众嘲笑她不如高中生时尚。
“换套能见人的衣服,补个淡妆,带你去做个造型。”
???
乔装打扮过的女明星领着稍微能见人的土包子抵达涉谷最繁华的街道,随手指了一家美容中心,踏入暖灯柔和,氤氲香氛的店铺二楼,穿着制服的店员贴心地奉上茶水和点心。
对时尚一窍不通的有栖川雪任凭贝尔摩德和造型师折腾。
“对,短发太嫩了,给她接长一点,到腰部。”
v领黑绸衬衫的造型师翘起兰花指:“会压身高啦,蝴蝶骨的位置刚刚好。”
“就要到腰部,用真发接,接完烫个大卷,用36mm的卷棒。”
“不行啦!”
造型师抗议:“恬淡型的外貌,简简单单弄个黑直发就很适合她啦。”
“不要黑长直。”
贝尔摩德坚定拒绝:“她是近视,喜欢戴黑色美瞳,卷发更成熟有气质,也更搭美瞳的颜色和她的妆容。”
造型师猛地靠近,辛辣道:“真的吗?这位顾客,您确定要用华丽的妆容增添美丽吗?可能会适得其反哦。”
[……什么叫会适得其反,直接说老气横秋不就行了吗?]
有栖川雪脖子后仰,避开他考究的目光,“嗯。”
留什么发型,戴什么颜色的美瞳又不受她自己意愿控制。
她不化妆的时候,黑眼圈乌漆嘛黑的,看着也不像刚20岁啊……
[问她有个屁用嘞。]
造型师不情愿地翘嘴:“好吧~做完以后可别说是我亲自打理的,会砸了我的招牌的!”
哪有招牌啊……
有栖川雪黑线,分明是看人下菜碟儿,贝尔摩德进门掏黑卡的瞬间,那句“我们家非vip会员不招待哦”瞬间改口为“亲爱的,您需要引荐办理vip会员吗?”。
变脸之快,令有栖川雪瞠目。
她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接发,没想到半小时过去了,在两三个理发师的通力协作下……连脑后跟都没接完!
[这个速度是合理的吗?比她练缝合慢太多啦!]
有栖川雪对躺在美容椅里修手的贝尔摩德求助:“我要笔记本电脑。”
戴着宽檐帽,闭目养神的女人懒懒道:“找我有什么用,我可不是你的跑腿小妹。”
需要接发的顾客安静,负责掏钱的顾客冷淡,美容间里气氛沉闷,理发师见此,贴心地问:“您需要看电视吗?要不要为您放送ntv的《极道鲜师》呢,马上出第二季,正好可以重温第一季的剧情。”
贝尔摩德轻笑:“她可不是会看电视剧的普通女生。”
有栖川雪:“……”
[胡说什么八道,她还蛮喜欢看电视剧的嘞!手术室里的器械护士放乐高蝙蝠侠她听得津津有味好不好。]
“不用了。”
她拒绝了理发师的好意,无奈拿出新手机,给助理发送短信。
“滴”
放置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发出来信提醒,宫野明美伸手拿起,打开短信界面的一瞬,身后的女人脚底一滑摔在了她身上。
“啊!”
金发碧眼的女人赶紧起身,又跑去帮忙捡起手机,再回来扶垫在底下摔得一头蒙的宫野明美。
“sorry!sorry,地板实在是……slippery!you okay?”
宫野明美略过残留些许水迹的地面,又接过手机,她瞄了一眼,屏幕仍然亮着光,电池也没有摔出来:“ok,没事的,我很好。”
见她再三保证自己无事,外国女人才长舒一口气,先一步离开了女士洗手间。
等她离开后,宫野明美率先查看了短信内容,再次收拾得体回到餐桌前,峻酷气质的男人正巧放下手机,对走近的她投来微笑,“太好了,你再不回来,我就准备让服务生进去找你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
宫野明美有点耳热,“发生了一点意外,需要我临时去处理。”
“这样……”
化名为诸星大的男人叹息道,“真是太可惜了,过几天我就得返回美国了,希望这之前能与宫野小姐再相约。”
宫野明美不保证自己课后的闲暇时间有空,她笑了笑,应付过了这个话题,“走吧,诸星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