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谢道韫讲学之事的进展竟还算顺利。 待学子们一个个进入学堂,按位置坐好,王蓝田才后知后觉地拍了自己脑门一把。 怎么就进来了呢?! 可他一扭头,马文才也坐在自己身后,端端正正,神情肃然。 王蓝田:“嘶……?” 坐他一侧的秦京生听他抽气,微微偏了一下身体:“怎么了?” “刚刚……” 王蓝田使劲回忆了一下,方才似是马文才开的头,他们才纷纷跟着贬损谢道韫……的吗? 原本清晰明白的回忆,在此时马文才坚定庄严的神情之下,变得愈发模糊了起来,王蓝田不由得开始怀疑起自己—— 王大公子不该这般傻的,他直了直腰身,清了一下嗓子:“没事!” 应当是记错了嘛。 几位刺头都老老实实听着课,谢道韫讲学几日,他们便听了几日,待她离开之时,已是端午节前,眼看便是几日休假。 王蓝田在教房中收拾东西,一抬头,秦京生还坐在他自己的位置上,似是沉思。 他直接一脚踹过去:“想什么呢?” 秦京生摸了摸下巴:“没……没事……” 马文才这几日里,看着是在听课,却总也盯着讲席后面的那扇大屏风,眼中认真,可他方才看了半天,也未看出什么门道——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摸摸屏风木架,也并非什么先时的贵重之物,顿生的,秦京生已有了猜想。 至此,谢道韫讲学也已到了尾声,霍迢不想再多留,便趁着端午节众学子休假,特去与谢道韫、山长同山长夫人辞别,霍家也早派了人来,霍迢低头上轿,少顷,外头的婢女蓦的惊呼出声来。 “小姐!” 霍迢视线一转,轻轻挽起轿帘,仰脸儿一瞧——嚯! 马文才早也脱下尼山书院学子的衣装,换了寻常的衣衫,弯弓仍然随身,高头骏马,缰绳在握,少年公子哥儿恰是风发意气时,阳光之下,愈发显得他面白唇红,剑眉星目,引得人眼睛放他身上,便再也挪不开去。 “你来送我?”想再多看看这张脸,霍迢索性单臂挂在轿窗沿儿,下巴颏搭在上头,眼巴巴去看他。 “我顺道送你去。”马文才移开视线,不再看她:“我下山有别的事。” “太原同尼山书院隔着一座太行山,你又不回家,有什么事?”霍迢追问。 马文才却不给她面子:“跟你无关。” “哦……”霍迢又道:“可我早早就跟我哥哥说了,让他送我一趟,他怎么还不来?你和他同寝,马公子,你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马文才目不斜视,一概正气:“我出来时他睡得正香,应该是已经忘了。” 霍迢眨眨眼,似是信了:“那罢了,我们走吧,这一程……也劳驾马公子了?” “好说。”马文才颇为有礼地一颔首,驱马前行,一行人总算出了尼山书院的石门—— 绿叶阴翳,鸟鸣声响过又停,因为被另一道声音全然压了下去。 “疼疼疼疼……腿麻了!” “你忍忍!” 秦京生面带茫然,将五花大绑着的王蓝田艰难地从床榻上挪了个个儿,再绕着他找绳结,耳朵被王蓝田吵得疼:“安静!” 王蓝田委屈地一抿嘴,眼瞧着秦京生已再给他解开绳扣,却又突然“啊!”了一声。 “我小妹今日下山!我得去送她啊!” 他急了,顿时从床上蛹着爬起来,奈何全身还被绑的牢牢地,只能一蹦一蹦,大号土兔子似的用力往门外跳。 还不忘嚷嚷:“快给我解开啊!” “……”秦京生是真的不想跟这个大傻子玩儿了,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先骂哪边。 “你小妹已经走了!今早下的山!” 这一句话一出,王蓝田猛地停住了。 秦京生再来解决第二件事:“你乱动我怎么给你解?” 王蓝田却一脸恍惚:“那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大少爷你自己没长眼啊?”秦京生道:“看看外头,都已晌午了!” 王蓝田拖着自己被绑缚的身子,瞧了一眼外面的日头,脸上神情更加恍惚:“不应该啊……我怎么……” 为了今天早些起床送小妹下山,他可是特意早睡的,加上这几天几乎每天都要早起上课,他很久没睡过头了啊。 思索之间,身上的绳子都也被秦京生拆了下来,王蓝田琢磨着一转身,“嘶”地捂住了后脑勺。 “我头怎么这么疼……?” 秦京生叹气:“谁睡一晚上加一上午头都会疼的。” “是这样吗?”王蓝田皱眉想想,嗯,还真是。 王大少爷开开心心和秦京生推搡着,一同去饭堂吃饭时,马文才同霍迢已经坐入酒楼中,躲着阴凉处,旁边便是花楼,声伎琴奏乐音靡靡传来,时也有几分嬉笑之声掺杂在内。 霍迢攀在二楼凭栏处,努力探了探头,却不得见。 “想去?”马文才问她:“要你那几个兄长带你去见上一见,不就好了?” 如今还未有后世的男女大防之说,晋国民风开放,女郎也能流水饮宴,也能斗文吟诗。 “不好,我不爱跟他们玩。”霍迢道。 “霍大小姐。”马文才笑了,“你眼界应是很高?” “兄长们同我年纪相差太大,所以不想。”霍迢道:“但我这些年,能瞧得上的同龄人之中,还真只有马大公子你一个。” 马文才挟菜的手蓦的一顿,他侧过头,凤眼瞧来,卷带着一丝微妙。 “为什么?” “因为……”霍迢眼睛生的明亮,瞧着马文才弯上一弯时,他会觉得,霍迢的眼中满满当当,只有自己。 霍迢却顿时眉开眼笑:“因为你生得好看啊!” 说罢,她立刻反身,跪坐在栏坐上,绣鞋底儿毫不吝地露在裙角之下,裙袖一挽,手中是沉甸甸的碎银荷包。 少女坦然大声唤道:“花楼姑娘,开窗呀!” 离她最近的窗户恰然打开,马文才只在旁边,瞧着她胳膊一抬,努力丢掷,荷包“嗖”地掠过小巷行人的头顶,直直落入花楼之中。 顷刻,马文才一抬眼,花楼所对着他们的五扇花窗一扇接着一扇打开,软音琴曲骤然之间变得真切,恍如近在耳边,如是一一传来。 霍迢惬意地长叹一声,反身回来坐好,单手撑额:“我可不需要哥哥们带。” 马文才只是久久看着她,不曾挪开过眼睛。 而至城中,他们也需暂且别过,马文才口口声声说下山之事和霍迢无关,霍迢更不乐意问他,两边道别,她便也暂且回了霍家在此安置的园宅中。 她也有不少的事情需要做。 回家第一件事,便是洋洋洒洒写下一封长信,将王蓝田从入学便要当老大,至对着讲学的谢道韫口出狂言,一桩一件全写上,停笔暂歇时,霍迢又想起下山路上,马文才同自己说的,尼山书院琴棋书画样样都要精学,王蓝田却手硬脚硬,勾坏了书院的琴,嗯,此事也需写上。 最终,她从下午写到夜晚,灯烛点起,才将信封装好,一捏,厚厚一叠。 分派好人送信,霍迢才又回到房中,再磨墨起笔,写自己要寄给父母的家信。 霍家势力尽在南中,尼山书院已经偏北,她余下的时日都要忙着同鲁地中这些世家门阀的女郎们邀约宴饮、玩耍,家信五日一封,对她近日收获均有详细记录。 而再见马文才,却是个意外。 因尼山书院这一大院所在,它周边行书卖书最为全面,霍迢早早便坐了马车过来,几家店里挑挑拣拣,最后视线定格。 “买这本!”她果断掏了银钱。 揣书出门,茶寮不近不远落在前头,她无意视线扫过,又蓦的拽了回来,定瞧了瞧,直接走了进去,大咧咧一坐,又伸出手去,将紧挨自己面前,放在桌面上的行囊推远些。 收拾妥当,霍迢才一侧脸,满面笑容:“马大公子,好久不见。” 马文才脸上的虚伪也不比她少很多:“霍大小姐,幸会幸会。” 留桌上坐着的,生的一张女儿脸的尼山学子一脸茫然:“这位是?” 马文才“哦”了一声,面上笑意自然,转过头来,同他介绍:“这位,是我友人,南中霍迢,霍姑娘,也是王蓝田近亲表妹。” 霍迢忍笑——谁介绍是按这么个顺序来的? “这位。”他又转过身来,对着霍迢道:“是我尼山书院的同窗同学,祝英台。” 霍迢笑盈盈地垂眼,身子微微一低,以示礼节:“祝公子好。” “哦……霍小姐好。”祝英台回过神来,颔首还礼。 “你们这会儿,不在书院读书,出来做什么?”各自见礼之后,霍迢又问,马文才却已在此过程中替她倒了一杯冷茶,推至她手前。 “是因为……” 祝英台方要出声解释,隔壁两个寻常衣衫的男人忽的起身,劈手夺过马文才他二人的行囊,直冲茶寮外跑去。 反应最快的仍然是马文才,只是即便出手阻止,又碍着本就坐在双方中间的霍迢,又一人难抵四手,仍未能成功,他顿时急了,抬脚顺势一勾,行云流水之间,已拿过自己的弯弓,直瞄准夺了他们行囊,还骑走他们两匹马的贼人,箭已上弦时—— “不行!” 霍迢眼睁睁瞧着祝英台身姿敏捷,一把摁住了他即将射箭的手:“别伤人!” 马文才一时也未反应过来:“放开!盘缠全在里面——” 他话音未落,只觉手腕一轻,马文才低头看去,祝英台的手仍然用力压着他手腕,不令他射出那箭,可他手中…… 却已是空空? 几乎同时,马文才同祝英台二人齐齐侧头,霍迢拉满弓弦,目不斜视—— “嗖——” 两支箭矢前后骤然射出。 祝英台大惊之下,脱口而出:“不要!” 【男配当前计划进度: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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