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尹府邸门前,夫诸站在中间眯着眼睛看着牌匾,竭尽全力的将眼中七八个牌匾合而为一,半天了才冒出一句, “嗯……大概……也许……就是这里了。” 狐丘抬头粗略的扫一眼,真不愧是权贵人家,这高抬的门楣自带威严,即使是青砖黛瓦,也颇具气。 “你不是来过很多遍吗?怎么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家什么样子?” 夫诸有些不好意思,捂嘴笑道, “我……哈哈,我从来都没有从他家大门进过。” 长右在一旁无了个大语, “你这行为……偷人啊?” 狐丘眉头一皱, “长右你好好说话。” 长右不以为然, “行吧,接下来怎么办,要叩门吗?” 狐丘犯起难来, “不太合适吧,为了几颗李子叩门,跟要饭的一样。” 长右跟着点头, “差不多了。” 狐丘想了想, “要不长右你偷偷溜进去摘几个,就别惊动人家了。” 长右反应非常强烈, “啊?我堂堂大妖,你让我去偷?” “那要不你就去叩门,说不定更尴尬。” 长右想了想, “行吧,我还是低调点儿吧,”然后刻意将语气压的柔缓许多, “祖宗,知道那颗李子树的位置,大概在那儿吗?” 夫诸歪头想了想, “呃……在他家宅子后面的菜园里!” 狐丘长右皆是一愣,一副想要打人的表情,异口同声道 “你怎么不早说!” “你怎么不早说!” 夫诸吓了一跳,委屈巴巴道, “你们也没问我不是。” 狐丘叹了口气, “唉~行了行了,既然不在宅子里那就好办多了,一块儿看看去吧。” 三人转身准备消失,可这时,宅子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吓得他们差点没收住。 猛的回头,只见一位身着浅色素衣的妇人缓步走出,举手投足间端庄娴静,却眉头轻蹙,一副微愁的表情,身后还跟个挎着篮子的丫头,想必是要出去采买的。 妇人抬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前的三人,先是微微一愣,接着一脸疑惑道, “请问三位是……” 夫诸三人懵了,立即互连心声开了个小会 长右:什么情况,出来这人是谁? 狐丘:不知道。 夫诸:哇,榉仁竟然有三个母亲。 狐丘:惊吓…… 长右:原来是母亲。 狐丘:那我们该怎么办?一走了之不太合适吧。 长右:当然不合适,我们都已经站在人家面前了,通常情况下是需要打招呼的。 夫诸:打招呼,那打完招呼呢? 狐丘脑子转的飞快 狐丘:有了!看我的。 她笑了笑,上前一步拱手道, “夫人有礼了,我们是从异国结伴而来的游医,途经此处见贵府宝华之气萦绕,想必是福泽深厚,受人敬仰的善人,可这莹莹华光之下又有暗流涌动,实在少见,所以我们就一时逗留多看了会儿,还请夫人莫怪。” 夫诸长右非常配合的点头以示敬意,夫人听出了溢美之词,自然也听出了委婉之处,她扯出一抹牵强笑意, “原来三位竟是游医,我看你们年纪轻轻,要么丰神俊逸要么一表人才,怎地竟学那些个神棍,满嘴的怪力乱说呢?” 长右眯起了眼睛,明显感觉到了她对刚才那番话的抵触,这可让他有点儿不爽了,于是上前一步冷淡的回应道, “夫人怕是有所不知,这世间疾病庞杂,有寻常大夫治的好的,自然也有其治不好的,万物相生相克,相辅相成的奥义高深莫测,又岂是肉眼凡胎能一眼看尽的。” 夫人的脸色有些一言难尽,竟然在自己家门前被怼,心里顿时恼火, “哦?这么说,三位竟非肉眼凡胎了?” 这话说的是越来越刺儿了,狐丘赶忙掐了长右的话锋, “夫人不要误会,我等也不是什么神通广大之人,就是云游四海见识的病例多了,自然懂得也就多一些,什么疑难杂症都能说上两嘴,奇技淫巧又懂了一些罢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夫诸突然开口道, “就比如贵公子身上的蛇毒,就不是寻常药物控制的了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眼神“刷”一下子的全都看过来了,长右的疑惑,狐丘的惊讶,夫人及那丫鬟则是一脸的震惊。 “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儿……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夫人的话语里透露着些许恐惧,忍不住的后退了几步,身后的丫鬟慌忙上前扶住。 狐丘伸手把夫诸拉到身后,挤眉弄眼道, “你在说什么?”然后又一脸尴尬的对妇人道, “夫人不要误会,我这妹妹虽心直口快了些,可也绝无恶意,我等还有要事就先走了,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言罢,毫不犹豫的拉着夫诸就要走,生怕她又语出惊人。 夫人看着他们的背影内心挣扎着,最终还是开了口, “等等!” 夫人叫住了他们,三人顿住,她扭捏着重新调整了一番自己的姿态,一改之前的冷淡凌厉的态度,亲自下了台阶低头道, “各位游医不要见怪,刚才是我一时失态,说话多有不对还请见谅。” 复抬头,眼睛微红, “我也是没有办法,自从我儿生病以来,我的心都操碎了,我原本是打死都不愿相信这些的,可是现在只要能救我儿子,管他什么妖魔鬼怪我都认。 ” 长右眉头一皱,好似听了什么骂人的话。 妇人上前一步拉住夫诸的胳膊, “敢问这位游医,是如何知道我儿身中蛇毒的?” 夫诸看着那妇人眼神直晃,忽的捂嘴转身, “呕~”又要吐…… 狐丘头都大了,慌忙搂住夫诸挡开了视线, “这位夫人实在不好意思,我妹妹她身体不适,我们得走了。” 妇人却一把抓住了夫诸胳膊,仿佛抓的是根救命的稻草, “既然不舒服,就去我府中休憩一会儿吧,你们长途跋涉难免饥肠辘辘,我正好给你们备些吃食。” 狐丘原本想拒绝的,可夫诸却猛地转身询问道, “有李子吗?” 众人皆愣住了,倒是那妇人高兴道, “有!” 令尹府邸当真是宽敞,前堂后寝、左右内府、书院、花园、一应俱全,布局讲究,一步一景致,一眼一风光,没有丝毫的奢靡之气,满眼的开阔与翠绿,可见主人对财帛的寡淡。 三人一路跟着七拐八绕,终于被领到了客厅坐下,妇人安排人上了茶,率先打破了沉静, “不知三位如何称呼?” 长右抿了口茶默默点头,放下杯子后脱口道, “张三。” 夫诸扭头看他,心中嘀咕道‘我也要给自己取个名字’,然后对着妇人脱口道, “李四。” 妇人愣住, “李四,不是男人的名字吗?” 夫诸想了想, “是女子旁的,姒。” “原来如此,倒是个好名字。” 然后视线来到狐丘处,狐丘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随口就跟了句, “王舞,跳舞的舞。” 妇人奇怪的把三人挨个瞅了一遍,嘴角勾起尴尬的笑意, “都是好名字,呵呵。” 也是恰在此时,寂云端着果盘进来了, “夫人,您要的李子来了,刚从树上摘下来。” 妇人起身,引向夫诸道, “快快,端给这位姑娘。” 寂云转身,刚好迎上了夫诸的眼神,最先是被她的容貌吸引,可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了,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不动声色的来到夫诸身边,趁着放果盘的间隙又偷偷瞄了两眼,越看越觉得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的。 夫诸一门心思的扑在了李子上,直勾勾的盯着寂云把李子放到她面前,口水恨不得都要流出来了。 原本迫不及待想拿上一颗的,奈何头晕引起的眼花始终不能让她锁定,后干脆一巴掌落在了果盘里…… 夫诸怪异的举动引的现场一片寂静,一颗李子从她指缝掉落滚在一旁,所有人都在看着她,而她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巴掌抓了七八个一股脑的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关键是这还没完,塞完一把后紧接着就又抓了一把,指甲与盘子之间摩擦出刺耳的呲呲声,听的人鸡皮疙瘩此起彼伏,也是这寂静里唯一的声音。 她就这样来回抓了三把,直至果盘里的李子全都进了她的腰包,这才满意的抬头看向妇人, “榉仁呢?怎么没见他。” 狐丘感觉自己都快犯心脏病了,用心声对着夫诸咆哮, 狐丘:狍子!!我们与他家素不相识,怎么可能知道她儿子叫什么!你还叫的那么亲昵? 夫诸:哦~我忘了。 长右:有意思。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一旁站着的寂云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猛的想起了那天早上全旺手里的那幅画, ‘竟然是她……’ 而那妇人就更震惊了, “你怎么知道……我儿叫榉仁的?” 狐丘:好好说话! 来自狐丘的心声威胁让夫诸长出了口气,只听他淡淡的开口道, “因为我倾慕你家公子已久~” 狐丘:震惊 长右:震惊 所有人都一脸的震惊,那妇人都懵了,原本还为自己儿子被人倾慕有些小得意, “哦,原来如此,他去巡水塘了,估计得半晌呢。”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 “诶?可刚不是说,你们是云游来的吗,怎么就钦慕已久了?” 夫诸甩手一副大哥的模样, “你别管我是哪里来的,总之我就是倾慕贵公子已久,今天特意为他身上的蛇毒而来,你听还是不听?” 狐丘听完恨不得一口老血喷出来,长右撇脸偷笑。 狐丘:夫诸!你既然倾慕她儿子,那她就是你的长辈,在民间如果成了亲是要叫婆母的,你怎么能用这种口气说话!? 夫诸:我没和他儿子成亲啊~ 狐丘:…… 长右:狐丘的意思是让你说话客气点儿,在那妇人眼里你和他儿子一辈,这种口气很不礼貌。 那妇人当真是被夫诸的话给噎住了,但为了她儿子便强忍着道, “听,姑娘只管说就是。” 狐丘稍稍松了口气,夫诸反而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于是大胆的开口道, “在我看来,你儿子被咬纯属报应。” 那妇人腾一下子站了起来,表情里的七分怒火,三分隐忍全都写在了脸上, “你在说什么?!” 狐丘此刻已经灵魂出窍了,就连长右都是一脸的黑线,夫诸见那妇人反应如此激烈,连忙补充道, “呃……婆母,啊不!是夫人,您千万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这个因果轮回报应在了榉仁身上,不是他活该的意思。” 那夫人更生气了,指着她怒道,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儿!你到底是倾慕他还是诅咒他!” 夫诸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竟然这样嘴笨。 狐丘长出了口气,站起来道, “还是我来说吧。” 夫诸如释重负的靠在了椅子上,长右瞄她一眼忍不住憋笑。 “夫人,你家官人童稚时,曾斩过一条双头蛇,可有此事?” 妇人望着狐丘,气焰顿时失了一半, “确有此事,不过那都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不管多少年,那就是因,那蛇所属复螣族,它的厉害之处人尽皆知,你官人无故斩杀,这仇便结下了。” 妇人奇怪, “它不过是一条蛇而已,杀了就杀了,又能怎样?” 夫诸,长右不约而同的抬头,那妇人被他们冰冷的眼神给震慑了, “我……我说错了吗?” 狐丘摇头, “你儿子的命都要没了,你还觉得自己没错吗?夫人,众生平等,生命之间没有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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