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日里还暖阳高悬着,夜半三更却临来一场雨,细雨绵绵至鸡鸣破晓方才停歇。润物无声,微风拂过时却感寒凉入骨。 贺瑾正出神,突然觉得肩上一重,僵硬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忽觉一股暖意包裹全身,微凉的身躯逐渐回暖。 “贺尚宫,小心风寒。” 贺瑾脑袋微偏,看了站在身侧的女子一眼,又将白嫩的脸颊往柔软的貉毛领子上蹭了蹭,明亮的眸子有一瞬的凝滞,面庞却难得的升起了一丝与年纪相符的稚气与亲和。 “好软啊!”贺瑾喟叹道。 貉毛披风本就是珍品,更为难得的是还是纯白的,这本是去年秋猎的时候 陛下猎得,最作为赏赐赏给了她,本是件殊荣,却意外成了夺人所好,惹了主子不痛快她自是不能张扬,于是便一次也没拿出来过,只是好好的收藏着。 如今第一次上身果然暖和,只是这件披风却实在是穿不得的,只片刻她便脱了下来抱在手中,神态恍然若梦般变得疏离又冷淡,漂亮的眸子再无半点波澜。 肖君紧握的手心沁出许些汗水,心中忐忑,她跟随贺瑾的视线向前看却找不到贺瑾究竟在看些什么。 目之所及总不过一隅,满目的红色宫墙让她的心神愈加的烦躁和不安了起来。 “尚宫在看什么?”肖君忍不住问了出来。 贺瑾唇角微勾眼里有了欢喜,指了指庭院里那积雪上的麻雀:“你瞧!” 那几只麻雀小小的,叽叽喳喳的叫着,稀稀疏疏落在各处,啄几下地又抬头左顾右盼,两颗黑珍珠似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贺瑾的轻轻抬脚往前走了两步,那麻雀便警觉的扑棱着翅膀飞上宫墙有很快的飞往别处去了。 “它们飞出去了。”肖均君眼里划过一抹失落之色。 “是啊,它们飞出去了。”贺瑾的目光追逐着那些飞走的麻雀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了才回头看向身侧肖君问起话来。 “你入宫多少年了?” 灼灼的目光落在肖君身上,她眼神有些躲闪的低下头去回话:“回贺尚宫的话,臣入宫有五年了。” “原是我那批。”贺瑾脸上笑意更甚,肖君本就是个特殊的,所以从肖君踏入她所管制的尚宫局的那一刻她就将肖君的所有资料查了个遍,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和肖君都是那年同批入的宫。 那一年,多年不曾选秀的陛下突然同意选秀,于是大小官员皆送女儿入宫参选,可等她们这些人作为秀女进了宫陛下却又要作罢,说要全部遣送回去,最后因为便遭到了朝廷大臣的强烈反对,她们这些人便被陛下留在了后宫做宫女,倒是件荒唐事。 而肖君就是祁梁都城六大世家中肖家的嫡次女。之后因着背后有家族的帮衬,肖君在宫中的生活也一直都是顺风顺水。 先是被调入当时还是德妃的院内成了二等宫女,一年之后当时的德妃就把肖君提拔成了一等宫女,第二年德妃犯事褫夺封号被降为嫔终生禁足玉莲轩,宫女都被处置了,唯独肖君被皇后捞了出来,还将肖君插入了自己所在的尚宫局补了掌薄这一职位,之后不过第三年又被皇后升为典薄。 当时尚宫局已经是她所管制,升降任命都该有她的意见,皇后虽身为后宫之主可一切事宜也该按照规矩及礼制,而皇后将肖君已当时还担着罪妃宫女名头的肖君插入尚宫局,之后更是都没通知她一声便将肖君升为了典薄,其实是极为不合规矩礼制的。 不过她也一直都没为难过肖君,肖君也很快学会职务并将分内之事做得很好,知进退懂分寸本分又规矩,因此她也从不与之相为难。 贺瑾见多了这样的人,看多了宫中是非也不生气,只是淡淡的开口提点:“我知你是心地好懂感恩的,有心帮人做事本也没什么。” “可这心里也要明白了,这事要是做了该是个什么后果。” 她们都是被父母送进宫来的,被困在这宫墙之内,见多了人心的可怕,哪个主子对自己好上一回便什么也顾不上了,以为人家真是活菩萨,可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好。 贺瑾语气加重:“抬起头来。” 肖君缓缓抬起头便看见贺瑾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又连忙低了下去,后宫的人都说贺瑾的眼睛似是能洞察人心她平日里是不信的,如今却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被看穿了,那平日里漂亮又温柔的眼睛锐利幽深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贺瑾见她惶恐的模样平缓了语调继续道:“当年你在云嫔宫中,就是单听云嫔命令做事的宫女,现如今来了尚宫局,却是有了官职的女官。” “那位不是你的底气,你的底气是你是肖君,你姓肖,只要你行为无错,到了时候你家族上奏求份恩典自可归家待嫁,你是个通透的,该是明白了。” 肖君扔是低着头,只是神色凝重了起来。 她记着进宫多年家族是一直有托人给自己捎信,只是她一直怨着父亲当年送自己进宫连看都不曾看过,时间过得久了后宫中的算计多了,她也就糊涂了。 这件披风是皇上赐,的如果身为尚宫的贺瑾真的穿上这披风出去转上两圈,谁又会拿贺瑾怎么样,谁又能拿贺瑾怎么样,但心中定然不畅快,只能找别人,而给贺瑾拿披风的自己就是最好的人选。 她还是云嫔宫中出来的人,虽然有背后的肖家让人忌惮,可到底是在后宫,出点儿什么事说也说不准,倘若她蒙难谁又能来帮她,只有皇后,到时候既敲打了贺瑾又得了自己的感激,自己身后还有个肖家。 这么多年,她看着皇后对自己的好却从没往皇后身边靠过,后宫众人多多少少站了队但她没有,因为顺风顺水。 这次是皇后说贺瑾屡次忤逆所以让自己帮个忙好搓一搓贺瑾气焰给她些教训,没想到自己却差点在无形中站了队。 “原本在宫里我们是奴婢,如今有了官位也只是臣子,陛下贤德,后宫妃嫔十数未到,但只要是主子我们都得罪不起,这后宫人心诡谲,你是世家女,将来有的是机会走出去,莫要让人当刀使了去,白白葬送了自己。” “肖君,你一直都很聪明,尚宫局的差事一直都做得很好,人缘也不差,明年你就及笄了,你这么漂亮,及笄礼上我想看到我的典簿惊艳四方。” 贺瑾言尽于此,抬脚离去,却迎面与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刘徐撞上,刘公公笑眯眯道: “贺尚宫,留步——” “刘公公万安。”贺瑾停下脚步,微微颔首,抬眼便打量了所有人,以及刘公公手中那明晃晃的圣旨。 这时,天上竟飘起了大雪,鹅毛般的雪花落到肃穆的明和殿,里面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陛下,臣要参魏权谋杀朝廷命官!” “哦?姜大人又要参我。”姜愈此言一出,满朝文武敛声垂首不多言语半句,连龙椅上的皇帝都是一怔,只有魏权似笑非笑的看向姜愈,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上几分好奇。 姜愈定了定神,继续道:“都察院沈敬易昨日夜突然暴毙家中,经多方查验是中毒致死,所以这是谋杀!” “姜大人这话就有趣了,沈大人暴毙与我魏某又有什么干系。” “敬易为人谦和,几乎不与人结怨!昨日刚参了你一本回到家中就暴毙身亡,不是你是谁!” “据我所知沈大人此案已交由大理寺追查,如今大理寺尚未定案,姜大人这是比大理寺还厉害,已经认定魏某是杀人凶手了!” “除了你还能有谁!” “谋杀朝廷命官,姜大人可是给我扣了一顶好大的帽子!”魏权拖长了声音道。 皇帝坐在龙椅上,几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姜愈这样莽撞的性子如何斗得过魏权,只怕要把自己折进去,而且他怎么这么没脑子,魏权要杀人用下毒?一刀的事何必这么麻烦,他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的? 与姜愈站的稍近的罗州也小声劝道:“姜大人慎言啊……” 姜愈一听声音猛的一提,大声斥责:“难道我说的有错吗!你们一个个的心中亮堂,却只敢畏畏缩缩的是怕了这小儿吧?一群贪生怕死之辈!” 此话一出,朝堂之静落针可闻,有些大臣气的脸色发青,罗州正准备反驳。 魏权冷笑:“姜大人还是先处理你参我这一事吧,不知污蔑朝廷命官该当如何处置!” 魏权正色,转向元起明拱手道:“陛下,此事姜大人言之凿凿,但口说无凭想必他已经拿到了证据要治臣得罪了,请陛下准许姜大人将证据呈上来。” 元起明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脸色不是很好:“魏爱卿啊,姜愈同暴毙的沈敬易乃是至交好友,想必他也是因为好友暴毙一时激愤才言语有失,你多担待。” 魏权讽刺的看向姜愈:“陛下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姜大人是否认同陛下所说可就不一定了。” 姜愈连忙不满的喊了起来:“陛下!沈大人之死分明就是魏权在排除异己!魏权身为定北将军身居高位享朝廷恩泽食朝堂俸禄,却在平城役后至今未上交兵权,十八万重兵啊!在盛京城内还结党营私嚣张至极……” “放肆!咳咳…”元起明打断姜愈,群臣看着元起明的样子纷纷喊道:“陛下保重龙体啊!” 看着皇帝咳嗽不止的样子魏权唇角微扬,继续开口道:“陛下,臣以为姜大人如此行径恶劣,如果不是蓄意污蔑臣清名,便是失心疯了。” 皇帝面色极冷,魏权手握十八万重兵这事他不知道?这姜愈多什么事?有这十八万兵权别说处置魏权了,他就是斥责也要思量再三,没有充分的证据和准备一招致命就动不得,到时候逼紧了魏权要是反了这祁林怕是经不起这场霍乱了。 “姜愈,朕看你是病的不轻,接下来两个月就别来上朝了吧,手头的事务也先放一放,在家好好修养!” 姜愈心里一凉,这不就是停职了嘛,看着元起明愤然离去的背影想要喊住,嘴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罗州忍不住骂了句“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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