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1 朗月当空,虫鸣不闻,四周静无风。 水面的涟漪浅浅荡开一圈又一圈。 扶珠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让她忍着点。 不止是疼,是又酸又痒又疼。 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筋。 骨头像是浸在可以腐蚀一切的液体中,软得提不起半点力气,只能生生受着皮开肉绽之痛,交织着钻心的痒,仿佛有一根细长且硬的毛发嵌在身体深处。 抓不到,揪不出。 整个人像是被撕成碎片,又一点一点重新缝合上。 扶珠奋力挣扎,可所有挣扎都被死死锁在了僵硬的身体里,只有水面起了浅浅的涟漪。 她趴在人肩上,脸上都是水,已经分不清究竟是汗还是泪。 这濯月潭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与其这样钝刀子割肉,倒不如给她一个痛快。 “咕噜~” 水面之下,突然动起来的手扑出一朵水花。 扶珠蓦地瞪大双眼。 她的手…… 能动了?! 惊喜有一瞬间盖过了痛苦。 不过只一刹那,更剧烈的痛苦铺天盖地而来。 被折磨到神志不清,只剩本能,本能地拼命挣扎,想要从漫过肩膀的水面游出去,完全没有意识到不仅自己的手,还有腿,都开始动了起来。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感觉身体浮出水面一分,却突然被人扣住肩膀拉了回去。 压在她的后背双臂,一只手环住她的腰,一只手往上攀上她的肩,几乎是将她锁在怀里。 “不……”嗓子里挤出沙哑的声音。 扶珠痛苦,焦灼地去掰他的手,手抵着人的胸膛,用力将人往外推。 而谢兰庭紧紧抱着她,半分未松,原本压在肩膀上的手压住她的后颈,让她趴在自己肩上,低声在她耳边一遍一遍道:“快好了,再忍一忍……” 听到埋在肩颈处低低的呜咽声,谢兰庭喉间轻滚,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眼中是如水月光也照不亮半分的沉沉幽暗。 到最后无力挣扎,只剩短促的呼吸,眼眶酸胀得厉害,扶珠并没有想哭,只是一眨眼,滚烫的泪便落了下来。 那一滴泪最后被人轻吻进口中,下一瞬一丝微咸便缠上她的舌尖。 扶珠蓦然睁眼,下意识想要退开,却被人先一步掌住她的后脑勺,反将她往下压。 一阵眩晕,微凉的潭水突然漫过头顶。 她被纠缠着,随他一起沉入水里。 周围的一切都是凉的,只有他的唇舌是热的,炙热滚烫。 扶珠难受地闭上眼,可忽然她却发现重重叠叠的光落到水面上,光影浮动,一团又一团,像高悬的灯笼。耳边声音嘈杂,乍一听去,都是瓮瓮的惊呼声,可再远一点,便是丝竹声,人们说笑的声音。 好熟悉…… 这是哪儿? 她不是在濯月潭吗? 想要浮出水面看个究竟,却惊觉自己双手紧紧搂着一人的脖子,像是生怕人跑了似的。 唇上是柔软的触感。 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扶珠满眼惊恐,眼睛睁大,却直直撞进一双冰冷的眼。 陌生又熟悉。 那双眼里没有丝毫情动。 扶珠猛地一个激灵,想松手,对方却突然反扣住她的腰。 手一贴上来,扶珠不禁哆嗦一下。 肌肤相贴的感觉实在太过强烈。 不知自己是穿的什么衣服,她想要低头看,眼前人却突然倾身压过来,压着她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她最后的意识停在对方荡漾在水里的玄青色衣袍。 好似,一朵盛开的墨兰…… * “哗——” 谢兰庭抱着人浮出水面。 怀里的人已经昏睡过去,却似乎睡得并不安稳,谢兰庭不由得将人往上抱了抱,俯身亲了亲她紧蹙的眉心。 而后才抱着她走出濯月潭。 快到玉霄神殿,却被一群人挡住去路。 见了他,人群里有人欲跪下,被旁人发现,当即嘲讽起来。 “堂堂宗门子弟,竟全是软骨头,玉霄神殿前的血池你们是看不见吗?杀了那么多的人魔头,你们竟然还给他下跪?” 另一人跳出来附和:“还妄言自己是名门正派,我都替你们害臊。” 眼见接二连三有人站出来,有人不甘落后,跨着大步走到最前面,指着对面的人道:“姓谢的,要么交出梅花神木,要么你滚出玉霄神殿。玉霄神殿乃神族居所,你也配住?” 一群人义愤填膺冲到最前面,而那些全程没有开过口的人就像是无奈抢不到位置,被挤到最后面。 眼看那传闻中琼英榜第一,被人指着鼻子骂也不敢出手,冲在前面的人变本加厉。 “神族血脉?我看是神棍的神吧!” “想当年神族为救众生几乎全部陨灭,何其大义。真是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却死得精光。” ”你若是还有一点血性,便以死谢罪吧!” “跟他废什么话,滚出玉霄神殿,我们不需要这样的神!” “滚出玉霄神殿!” “滚出玉霄神殿!” 群情激昂,浑然不觉身后有人在悄无声息退离。 越喊越激动,恨不得冲上去吐口口水,眼前的人却一眨眼突然失了踪影。 众人错愕。 “这戏,好看吗?” 声音从最后面传来。 那些正要退离的人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动作一僵,下意识猛地回头。 什么都没看清,瞳孔中血色漫开。 一群人犹如割倒麦子,颓然倒下。 张着嘴,来不及发出半点声音,死之镰刀便已挥下。 一个个眼睛瞪圆,死不瞑目。 甚至都没看清是如何出手的,人就已经死了。 刚还振臂高呼的人见此情形,霎时鸦雀无声,牙齿嗑嗑轻响,敲碎了脸上的血色。 谢兰庭抱着怀里的人往前走了几步,脚踩上地上一人的头,轻轻落下,只听一声闷响。 熟透的柿子被踩烂,一团模糊。 那一声闷响就像是震在心口,面无血色的众人似大梦初醒,终于回过神来,踉跄惊慌四窜。 还没跑出几步,便被无数道金光拖回来。 林子里一时间都是惊恐惨叫。 仿佛时光倒流,刚四散的人群骤然收回一处。 一个个被金光拽落跪地。 噼里啪啦,一阵脆响。 膝盖骨碎掉的声音。 再跑不了半步,歪倒在地,抱着自己的身体哀嚎。 谢兰庭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向地上的人:“慢慢爬,好好找找自己的脑子。” 痛苦之中,有人怨恨的目光落在谢兰庭怀里抱着的东西。 雪白的狐裘严严实实裹着,似乎是一个女人,只是脸被狐裘隐约挡住,看不真切。但看他一直抱着,从始至终都没有松开半分,足见重要。 趁人不备,几枚暗器直冲人怀中之人而去。 谢兰庭静若深渊的眼眸蓦然一沉。 “找死。” 林间忽然金光大盛,狂风骤起。地上哀嚎之人纷纷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有人在金光之中被撕碎,最后连灰都不剩。 林间归于宁静。 死人不会说话,活人不敢说话。 谢兰庭抱着怀里的人脚步沉稳地往前走,头也不回道:“冥炎,收拾干净。” “她不喜欢血腥味。” * 扶珠一直在那个嘈杂的梦里跑不出来。 不管她怎么跑,都找不到出口。晃动视线里,都是模糊的人脸。四周都是人,可一个都看不清。 却能感觉到那些模糊人脸看向她时,勾着唇在笑。 似嘲似讽,就像是在笑她想要找到出路的不自量力,痴心妄想。 惊慌之际,她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玄青色身影。 不知为何,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无比坚定的念头,只要找到那个人,她就可以找到出路。 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到处找,到处找。 迈过一个门槛,忽然就变了天,终于跑出了那迷宫一样的地方,滂沱大雨浇在身上。 长街上一片漆黑,无一盏灯。 不见丝毫天光的苍穹仿佛就要坠落,压得很低很低,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 有人孤身立于雨中。 一身玄青色衣袍,与夜色重叠,如重墨绘出一抹更深重的颀长身影。 明明快要与黑夜融为一体,可是一眼看去,莫名像一簇微光,本想在这黑夜中昂扬燃烧,却被倾盆冷雨,打得摇晃零落,奄奄一息。 扶珠心蓦地揪了起来。 透过雨幕,他看向她,目光格外温柔,眼底透出浅浅笑意,笑得那样干净,干净得仿佛下一瞬便有晶莹的泪沁出来,可是最终还是唇角先一步勾起。 冲她露出了一个完整的笑容。 他明明在笑,可那一瞬间,扶珠却觉得好疼,心像是撕裂般地疼。 “啊……” 直接从梦中被痛醒。 眼含泪水,视线一片模糊,急促喘息中,便感觉到自己被人抱着轻抚着后背,有人在身旁轻声说:“别怕,是梦,是梦而已。” 心在这安抚中平复下来。 扶珠缓过神来,视线恢复清明,一抬眼看过去,眼前人便开口问:“做噩梦了?” 扶珠目光在那张脸上停了好一会儿,不自觉轻应一声。 当听到自己身体里发出来的声音时,扶珠一瞬怔住。 是她的声音。 她能说话了? 张嘴尝试发声:“啊……” 竟然真的发出来了。 扶珠欣喜若狂。 不止声音,身体也能动了。 虽然远比不上正常人能行动自如,可是也已经比之前只能躺在床上,连转头都做不到好多了。 扶珠迫不及待想要坐起来,可她还没有恢复到那种程度。 谢兰庭将她抱起来,让她靠坐在床上。 扶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就像是正对一切好奇的婴儿,盯着自己的手,手指一遍一遍,缓慢地收拢,想要握拳,想要体会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的感觉。 一次比一次握得紧,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力量在一点点回到身体里。 难掩欣喜,下意识想要跟人分享,扶珠不禁看向身边唯一的一个人。 却直直撞上他落在自己身上格外专注的目光。 扶珠一怔,与人对视时,不由从方才的欣喜里冷静许多,可同时又混乱起来。 堆在心里的无数疑问都在这一刻冒了出来。 扶珠唇轻启:“谢……” 尚不能说出完整的句子,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他眸光一动,凑上去在她唇边轻啄一下,纠正:“是夫君。” 扶珠蹙眉,更用力发声,表达不满:“谢……” 又亲一下,再纠正:“是夫君。” 他静静看着她,那架势,俨然就是在说她要是还说错,他还会用一模一样的方式纠正她。 扶珠眉蹙得更紧。 不知这人到底是什么脾性,这么喜欢亲人,比那只毛团子还黏人。 扶珠干脆抿紧唇。 算了,她不说了,这总行了吧。 两个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一个犟着,一个等着。 本是表决心,可这样四目相对看久了,隐隐就变了味,尤其对方还定定看着她,目光深得直往她眼底钻。 扶珠心口微微一紧,下意识别开视线,然而下一瞬便被人捧着脸,转了回去。 刚坐在一旁的人倾身凑到她面前,低声:“看着我。” “……不要移开,就这样看着我。” 那带着一丝恳求的语气就像是某种咒语,她竟真的就移不开视线了。 清风拂过,盛放的梅花在风中花枝轻摆,花瓣飞舞。 * 发现地上的落梅随风隐隐铺出一条路,扶珠不由得顺着往前走。 前方白雾茫茫,不知在雾中走了多久,终于柳暗花明。 不过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人,扶珠忽而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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