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3 “尹宗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焚此话一出,议事堂的众人都站了起来,直冲着坐在上座的人。 尹仁忙出言安抚:“诸位,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尹宗主的爱子爱徒都好好的,尹宗主当然是可以稍安勿躁。”徐焚忿然。 尹仁正色:“徐兄何出此言?宗门是一家,难不成我尹某在诸位眼中就是此等小人吗?” “只是方才那传送阵何等威力,诸位都已经亲眼所见,出自谁手相信也都心里有数。” “眼下距离出事已经过去快半个时辰,失踪的人半点消息也无。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就不说了,但诸位门中弟子修为如何,诸位比我清楚。炎烈,白玉那都是英雄少年,以他们的修为,不管身在何处,是绝不可能至今毫无消息的,除非是进了无尽川,只可能是无尽川。” “这些话尹宗主都已经说过了,同样的翻来覆去地说,有何意义?有这个功夫,倒不如想想该如何救人。” “想救人也要看看人在哪儿。无尽川,那是什么地方?当年盛极一时的魔族都逃不出来的地方,不是义愤填膺说要把人救出来,就能救得出来的。” “这要是到时候人没救出来,诸位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如何同各位门中交代?同天下人交代?” 徐焚冷哼一声:“我听明白了,说来说去,天清宗就是不想救人。‘宗门一家’?我看是只要自己家不死人,管什么别人死活!” “不必多费口舌了,我们的人我们自己想办法救,不劳烦你尹大宗主。我们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断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言罢,拂袖而去。 议事堂众人紧随徐焚而去,任由尹仁挽留,也无人回头。 * 白玉白璟都深陷无尽川,蓬莱岛自然做不到袖手旁观,只是彭岛主已经闭门不出多年,琼英大会都是弟子出面参加。 此次代表蓬莱岛出席的是二弟子,柳成。也是白玉的师兄,白璟的师父。 徐焚抓着柳成,让他赶紧传信蓬莱岛,请岛主出面救人。 事关重大,柳成不敢耽搁。 红莲川带头,眼看着又有宗门最强的彭岛主助力,众人虽知无尽川是什么地方,也群情激昂,准备大显身手。 整装待发之际,弟子来报,仙箓门跟千音阁突然不见踪影。 “那还不赶紧去找。”徐焚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是。” 弟子刚领命,旁边的人群忽然纷纷让开。 尹仁带着人朝着这边而来,而仙箓门和千音阁赫然在列。 徐焚冷哼一声,倒也没有很意外。 果然是站不起来的软骨头。 很快,尹仁便走到跟前。 两方人马,各站一边。 “这彭岛主都还没回信,就要出发,徐宗主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尹仁道。 “一会儿稍安勿躁,一会儿操之过急,我倒想问问尹宗主,你为何不急?天清宗不是总说,任何一个天清宗弟子置于险境,天清宗绝不会坐视不管吗?尹宗主如此优哉游哉,是打算去给人收尸?” “知道徐宗主你爱徒心切,但是炎烈是你们红莲川的宝贝,可其他人又何尝不是宝贝。总不能为了救徐宗主的爱徒,就让其他人平白无故搭上性命吧?” “尹宗主既然如此忧心,那不如天清宗派人去救人吧。我看尹谦贤侄就不错,年轻人也该出来历练历练,有他出马,也省的我们这些老骨头去折腾了。危难关头,敢当大任,才是修行大道啊,尹宗主。” 两个人静默对视。 沉默中,徐焚的眼睛笑了。 紧接着,尹仁也露出笑,在徐焚莫名时,开口道:“徐宗主怎么总想着鱼死网破的事?在尹某人眼里,能让所有人活下来才是大道。” “若是谁都能进无尽川救人,那在场诸位怕是早就遭魔族毒手了,哪有如今的太平日子。” “那就眼睁睁……”徐焚欲辩。 尹仁打断他的话,语调沉沉:“无尽川是什么地方,别人不知道,徐宗主也不知道吗?” 徐焚一噎,转瞬反问:“怎么,尹宗主是打算在这儿跟大家讲讲?” 被反将一军,尹仁脸色不佳,片刻后,一笑盖过。待转身面对众人时,脸上已是无比郑重严肃。 “诸位。” 待众人看过来,尹仁拱手,弯腰,深深行了一礼:“尹某人实在不愿再见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之情形。无尽川里的人,要救。但才万幸逃过一劫,没有被卷走的人,也不能有事。所以我想了一个可以保全最多人的办法。” 徐焚眉一挑:“哦?那尹宗主倒是说说是什么办法?” “当年是神族带领十万修士封印无尽川,而今日这传送阵又明显是出自玉霄神殿,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尹宗主的意思是,让我们去求玉霄神殿?!你可别忘了,玉霄神殿前的血池是怎么来的!”徐焚厉声。 “我自然没忘。” 再次面向众人:“我知道,这些年不知有多少人殒命于玉霄神殿前的血池,可谓是血债累累。天清宗也不例外。” “可如今,唯一、真正有能力把人从无尽川里救出来的,只有玉霄神殿。所以我尹仁愿意去玉霄神殿求他救人。” 在众人议论纷纷时,继续道:“我知道要去求玉霄神殿,肯定有人无法接受,大家若是心有怨气,只管冲着天清宗来便是。这是我天清宗的所作所为,与宗门无关,与诸位无关。只要能把人救出来,只要大家不白白葬送性命,下跪也好,磕头也好,我尹仁,还有天清宗都在所不惜!” 议论声停歇。 “尹宗主如此大义,实在叫人动容,尹宗主若有吩咐,只管开口!”一人站出来大喝一声。 一时间,众人纷纷表态。 眼见风向变了,徐焚赶紧站出来:“既然如此,怎么能让尹宗主自己一个人去,我红莲川自当也出一份力。” 尹仁看了徐焚一眼,意味深长道:“徐宗主大义。” “尹宗主大义。” 天清宗跟红莲川都发话了,几大宗门的宗主齐上玉霄神殿。 一到玉霄神殿的地界,天就暗了下来。最后到山门前,已与黑夜无异。 台阶之上,山门高耸,上面匾额“玉霄神殿”四个字因为光线昏暗,一个字都看不见。四周杂草重生,宛如废墟。 深知这位的脾气,到了台阶前,无人敢再上前一步。 几个人稍微踌躇,用轻咳掩饰尴尬,最后若无其事在台阶前跪下,俯身叩首。 尹仁开口:“五大宗门携众愿求见尊上。” 声音自山门前荡开去。 然而跪了半晌,除了山中乌鸦叫,什么都没出现。 徐焚接着又喊一遍:“五大宗门携众愿求见尊上。” 还是没有动静。 徐焚继续:“五大宗门携众愿求见尊上。” 因为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就在跪得身体发僵时,台阶之上传来脚步声。 听到上面传来的脚步声,台阶之下跪着的人一哆嗦,身体一个劲儿地往下俯,恨不得整个人贴到地上。 来人拖着赤红的衣摆,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每走一步,石阶两侧便亮起灯。 一盏又一盏,灯光一路往下蔓延。 发现身后某处亮起灯,跪在地上的人只觉后脊一凉,心知肚明,却不敢往后看一眼。 山门前的台阶并不是一坡到顶,而是每一段台阶之后,有一个可稍作停歇的平台。 脚步声停在了最下面的平台上。 听到脚步声停下,跪在最前面的尹仁小心抬了抬眼,看到赤红的衣摆立马便低下头去。 片刻后,站在台阶上的人开口:“没人叫你们跪,跪得倒挺好。” 几个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只听人话锋一转,含笑道:“也对,没人的时候才能跪。” “无论人前人后,我等对尊上都敬仰万分,五体投地。”徐焚声音洪亮道。 上面传来窸窣声,台阶上的人蹲了下来。 察觉到距离拉近,台阶下的人心都提到嗓子眼,深深埋着头。 片刻后,头顶传来声音—— “尊上?”像是听到什么好听的笑话。 “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吗?” 众人心一紧。 “尊上明鉴!” “此等大逆不道的话究竟是谁说的?!尊上息怒,我等回去一定严查严办!”尹仁信誓旦旦。 又小心问:“不知是不是因此惹得尊上不悦,才降下惩罚?” “尊上明察。”徐焚开口。 “当年魔族肆虐,尊上为救众生出生入死,大家都感佩在心,绝无半分不敬之心。如此忘恩负义的害群之马,我徐焚一定挨个查清,一个都不放过。只是无尽川里的,虽不敢保证全部,但绝大多数都不是这种忘恩负义之人,还请尊上开恩,饶他们一命。至于真正的为祸者,到时定然全数抓来,是剔骨扒皮,还是千刀万剐,都任凭尊上发落。”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个个言辞恳切,尹仁混在其中跟着说了两句。 “呵。”一声轻笑,而后拂袖起身。 若有人此刻抬头,就能看见那刻在眉眼间的深深厌恶。 “看来天清宗是来这儿游山玩水来了。” 轻飘飘一句。 尹仁“咚”的声,磕了个响亮的头:“天清宗不敢。” “不敢?还有什么你们不敢的?” “区区无尽川而已,你们不是已经驾轻就熟了吗?还用得着在这儿磕头下跪?” 台阶之下,一片死寂。像是被点住死穴,大气都不敢出。 唯有柳成茫然。 眼见气氛越来越不对,希望也越来越渺茫,柳成跪行上前:“尊上,受师尊教导,蓬莱岛众人皆以尊上为榜样,我师弟白玉徒儿白璟更是如此,从不曾生半分不敬之心。若尊上真要出这口气……我愿换他们出来。” 台阶上的人身形微顿。 片刻之后:“你说,你愿换人出来?” “……是。” “你换他们两个?” “是。” “一换二,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柳成一僵,听懂了。 “选吧,要师弟还是徒弟?” 不知是不是身材清瘦的缘故,像是有些跪不住,柳成身体轻晃了下,最后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紧,闭上眼道:“……换我师弟。”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台阶两边的灯全灭了。 几人心高高悬起,不知究竟是何意思。 半晌才等到人开口。 “那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 “只要你们让梅花神木开花,我就放过你们,放过你们所有人。”声音比天上的孤月更清冷。 然而,台阶之下的人听到这句话却没有丝毫轻松。 梅花神木不是被…… “这……”几人小心交换眼神。 而尹仁察觉到对方口风有松动,忽然起了新的心思,率先开口:“尊上神通,即便整个紫云大陆的人加起来也不及尊上万分之一,如何能破尊上的禁制?若是一换一不行,尊上您看二换一如何?或者您觉得怎么换才……呃!” 滔滔不绝的声音戛然而止。 尹仁拼命想要扒开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因为无法喘气,额上青筋暴起,不知是因为窒息还是所见太过恐怖,平日习惯半眯着的眼睛此刻却鼓得快要掉出来。 幽暗之中出现一双微狭凤眸,唇在笑,眼里沉沉,皆是杀意:“地狱无门你偏要闯。” 悬空拼命挣扎的双腿幅度渐小。 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 “谢兰庭!” 黑暗中,满身杀意的人身形一顿,转过头,看到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的人,脸上的狰狞不自觉褪去,怔愣着,启唇欲唤。 可眼前的人却突然消失不见。 一声沉闷声响,已经半死不活的尹仁被扔到地上,彻底昏迷。 “不想死,就赶紧滚。”背过身。 底下几人像是大梦初醒,连滚带爬离开。柳成拖着尹仁一起。 像是感应到什么,浑身雪白的毛团子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围在主人脚边打转,时不时往腿上蹭蹭。 许久,手上的颤抖终于止住。弯腰揪起毛团子的后颈皮拎起来,抱在怀里,低喃:“你说她是不是骗了我们?” 毛团子忽然蔫蔫,像是也被戳到伤心事。 “噼啪。” 角落里有动静。 谢兰庭回头,随后抱着冥炎走了过去。 脚步声停下时,一团光亮起,柔和的光照出缩在角落里的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眼睛小鹿般,睁得大大的,写满惊恐看着站在一旁的人。 而站着的人只是居高临下冷眼看着,一言不发,未有半分怜惜。 小姑娘哆嗦着,结结巴巴道:“我,我……您别杀我,我家里人都死光了,我不知道怎么就到这儿了,我、我睡一晚就走……” 谢兰庭忽然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 突然,旁边一直平静的血池泛起了涟漪。 凤眸微眯,确认不是自己的幻觉后,看向角落里的人时透出一丝难以置信,声音不自觉发紧:“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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