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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4

“山川，河流，虫鱼，鸟兽，我们将什么遗忘，我们将什么一遍又一遍遗忘，山川，河流，虫鱼，鸟兽……”

歌声逐渐靠近。

听清了歌里在唱什么，刚还气势汹汹要杀人灭口的几人脸上血色瞬间褪尽，身体抖如筛糠，张着嘴却说不出来话。

“长、长河鬼面女……”阿灵呆呆低喃。

扶珠不知道长河鬼面女是什么，但是一看周围人，都是一副面如死灰的模样，知道大事不妙，当即就想撤，可当她想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所有人都像是待宰羔羊，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扶珠企图用灵力强行挣开，却无济于事。

“……我们将什么遗忘，我们将什么一遍又一遍遗忘……”

歌声越来越近。

眼看有什么东西就要从林子深处冒出来。

“现在怎么办？”扶珠急声问。

“……等。”阿灵回答她，声音空得厉害。

“等什么？”

“死。”

“什么？！”

阿灵直愣愣地盯着林子深处，仿佛自言自语道：“没有人能在长河鬼面女的面前活下来，没有人……”

看周围人都愣愣待着，半点反抗的念头都没有，扶珠心口一沉。

等死？

不，不行。

她不能死在这儿，齐萱他们的仇还没报，齐家村的真相她还没查清楚。

她不能就这样死了。

垂在身侧的手一遍一遍尝试，想要握紧虚靠在手里的天光。

可没等她成功，一团黑影从林子深处冒了出来，径直朝他们这边而来。黑影拖出长长的尾巴，仿佛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无限蔓延，没有尽头。

淤泥的腥臭味压了过来，浓得叫人喘不过气。

黑尾越拖越长，最后像是支撑不住，黑尾落地。

明明看着就是雾气，但落地时却一声巨响。

“轰——”

地面都跟着震了一下，鸟兽惊逃，尘土四起。

一落地，那黑雾就像是变成一条黑色巨蟒，拖尾而行，巨大的身体将所经之处的一切全部碾压。

这深山里经年的参天大树，此刻犹如小草，齐齐匍匐在那巨大的身躯之下。

匍匐让路还不算，很快被碾压的一切就被彻底碾碎，化作齑粉。

扶珠额上隐隐冒出冷汗。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眼看最前面的那团黑影已经到一人面前，扶珠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自己跟那个人相隔不过几步之遥，但巨蟒般的身体黑雾重重缠绕，一直到头，什么都看不清。

万幸，巨大的身体缓缓停在那人面前，没有直接碾过。

扶珠稍微松了口气。

然后就见重重叠叠裹缠的黑雾忽然散开一些，朝着面前的人敞开一个口，露出了头。

因为角度问题，扶珠看不见敞口里是什么景象。可是那个直直对着敞口的人，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眼珠突出，血丝暴起，几乎快要掉出来。

“不，不，不！”挣扎着，想要避开。

可是对方却不让他躲避。

“看着我，看着我……”黑雾里传出声音，不复刚才的悠扬，声音嘶哑，好像喉咙里被人刺穿，甚至带着一丝哭腔。

“看着我，看着我……”

“不要！不要！”疯了般挣扎，想要避开。

声嘶力竭的尖叫声中，那团黑影忽然往前再凑近一分，惊恐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人睁大了眼睛，直挺挺往后倒下。

后脑勺着地，血很快漫开来。

人死了。

活活被吓死。

扶珠不禁咽了咽口水。

看着同伴的惨状，下一个被盯上的人，只往黑雾里看了一眼，一声惨叫，人就突然倒地。

再下一个，轮到了阿灵。

扶珠看着阿灵，她像是已经被吓傻，睁大眼睛呆呆看着。

眼看那黑雾要再次敞开，扶珠下意识出声：“阿灵！”

被叫到名字的人毫无反应，不过那团黑影却掉转方向看了过来。

只是一瞬间，黑影便窜到了扶珠面前。

呼吸有刹那凝滞，不过很快深吸一口气，缓过来，扶珠静静看着面前那团黑雾，等着它散开。

她过于冷静的反应，周围的其他人都竭力扭动脖子，将目光投到这边。

那黑雾也像是有些诧异，并没有散开，反而往后退了退，停住，歪了歪头，像是在打量着面前的人。

看了半晌，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开始缓缓往后撤退。

似乎是要打算放过他们。

看到这一幕，阿灵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满眼震惊。

怎么会？

又将目光投向扶珠。

这人……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可是那团黑雾就是在一直往后退。眼看就要退回林子里，悬着的心开始往下落。

退回林子的瞬间，在所有人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都开始放松时，那团黑雾却冷不丁扑了回来，速度之快，目光难追。

直奔扶珠而去，然后黑雾里的脸就毫无缓冲地怼到扶珠面前。

当对面的脸倒映在眼眸里的刹那，扶珠脑子“嗡”的一声，瞳孔猛地扩张，胃里一阵剧烈翻腾，险些吐了出来。

用触目惊心已经无法形容她所看到的一切。

黑雾之后的这张脸……

她已经不知道这到底算是一张脸，还是断臂，或者是残缺的内脏。

这些同属一体，却不该以这样样貌出现的东西，被或粗或细的丝线胡乱缝合在一起。

随着呼吸，血从丝线拉扯的皮肉下不断往外渗。

扶珠定定看看，眼神从最开始的惊恐，满满变成错愕，难过。

看着看着，眼泪忽然控制不住。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心里忽然好难过好难过。

泪流不止，模糊视线里，那张“脸”渐渐变成了一张真正而完整的脸。

那是一个女子的脸，明明隔得这么近，扶珠却怎么没办法看到整张脸，只觉得她眉眼温柔，眼神温柔，连嘴角那浅浅的弧度也温柔。

温柔眉眼在视线里不断放大，最后额头上被人落下温柔一吻。

一滴温热的泪坠落到脸上。

扶珠眼睫轻颤。

看着这一幕，其他人皆是一副见了鬼的惊恐模样。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扶珠身上突然光芒大盛，刺得人睁不开眼。

那团光芒越来越盛大，冲天而起，驱散了黑暗，最后与太阳的光融为一体。

清风吹过，林子里的树叶沙沙响。

扶珠抬手挡了挡风，再抬眼看时，长河鬼面女已经不见踪影。

抬手摸了摸脸，摸到一点湿润。

不是梦。

“咚”一声闷响。

身体突然恢复自由，一直挣扎的力道没了对抗，阿灵反应不及，摔倒在地。

这一摔，人也摔清醒了。

阿灵看向扶珠，爬起来之后眼睛一错不错看着她：“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话突然把扶珠的记忆拉回很久远处。

黑夜，密林，雪地。

扶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脆沉默。

她不说话，阿灵没按捺住，冲上去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我问你话呢，你到底是什么人？！”

竟然能从长河鬼面女手里全身而退。

扶珠垂眸看看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问：“摸出什么不一样了吗？”

阿灵微怔，凝神去探她的脉搏，然而什么异样都没有。

不对……不对……

“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们能活下来？你跟鬼面女有什么关系？你看到什么了？又为什么会哭？她为什么又会那么对你？说啊！”

“不知道。”扶珠只答了三个字。

“什、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连食人风都不认识，你觉得我能答得上来你这些问题吗？”

阿灵忽然沉默。

“咳咳咳！”旁边的清川醒了过来。

他就像是睡了一觉，稍清醒些，突然蹦起来，警视四周。

以为自己还在千重幻影阵里。

阿灵：“…………”

扶珠倒是见怪不怪了，见他没什么事，松了口气。

清川回过神来，环视一圈，忽然问：“那些人呢？”

他这一问，点醒了旁边两人。

这才发现随着鬼面女一起消失的，不止天上异象，还有那几个仙箓门弟子。

无论死活，皆不见踪影。

阿灵怔怔。

“你们俩这又是在干什么呢？”清川指了指两人拉着一起的手。

言及此，阿灵脸色一沉，问清川：“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清川愣愣看看扶珠，茫然：“什么人？”

“你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你就跟她在一起？”

清川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啊。”

阿灵服了他这逻辑，疾声问：“你知不知道，她！这个人！可以在长河鬼面女面前全身而退！”

“长河鬼面女？”

一向什么都不往心里放的清川，听到这个名字，也罕见变了脸色，转头看向扶珠。

扶珠接住他的震惊，静静跟他对视，什么都没说。

片刻之后，清川忽而一笑：“那还幸亏有她在，救了我们。”

阿灵气结：“……你都不好奇，到底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清川随口反问。

“我也想知道，可是她说她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看他笑得没心没肺，阿灵：“…………”

“她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啊！你怎么知道她没有撒谎呢！”

“嗯？”

“哦，有这个可能。”

阿灵：“…………”

清川又一笑：“不过到底什么原因，又何好执念的？我们活下来了，就算真的是她有什么原因，那她也是救了我们。再说关于长河鬼面女，从来没人说得清楚，今日放我们一马，说不定是因为有什么我们尚不知道的机缘呢。”

阿灵接不上话。

清川注意到扶珠手受伤了。

“等我会儿，我去找点药草。”清川快步跑进林子里。

阿灵看了看扶珠，抿抿唇，松开手。

扶珠活动活动手腕，开口：“那你呢？不是走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刚转过身的阿灵突然回过头，直勾勾盯着扶珠。

就算清川说的话有一些道理，但眼前这个人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阿灵回过身，双手抱臂：“我来，是想问问你，你凭什么说我的心法有问题？还是你是听谁说的？”

“看出来的。”

“怎么看出来的？”

扶珠扯下一片叶子，当着阿灵的面，把叶子横着撕成三份，两头大，中间只有窄窄一条，然后拿掉中间那一条，把剩下两片合在一起。

虽然中间的只有窄窄一条，但是少了那一条，还是明显能看出拼合的痕迹。

“就算我告诉你，叶子就长这样，你难道看不出来有问题吗？”

“你是说，我心法少了一部分？还是被人拼接过？”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有问题。”

“所以，那天你想跟我说的话，其实是这个？”

“嗯。”

阿灵忽而沉默。

片刻之后，再开口：“你认识我爹爹吗？”

“你爹？”

“整个紫云大陆，我唯二认识的人，就是你跟他。”扶珠看了眼找药草的清川。

“你真的不认识吗？”阿灵眼巴巴看着扶珠，眼眶隐隐泛红。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认识？还是你爹也跟你说过心法的问题？”

阿灵低下头，不肯回答。

清川找到要用的药草回来，很快给扶珠把伤口处理好。

扶珠拿起天光剑，仰头看看高耸的主峰，跟清川说：“我们赶紧上山吧。”

想起这一趟的正事，清川赶紧背起药篓：“对对对，赶紧上山。”

两个人找了三天三夜，整个蔚山地界的山都被他们翻了个遍，却不见半点雪莹草的踪迹。

“你们到底在找什么？”

阿灵在山脚下搭了个帐篷，看着两个人又是筋疲力尽地回来，忍不住问。

清川瘫坐在地上：“雪莹草。”

“雪莹草？那是什么？”

阿灵这么一问，清川诧异：“小灵儿，你竟然不知道雪莹草是什么？”

“……我就要什么都知道吗？天地之大，就不能有个我不知道的东西？”

清川赔笑：“是我说得不对。”

解释：“就是一种药草，据说有人在这边找到过，但是我们运气似乎不是很好。”

“你们既然要找东西，为什么不去山花海树楼问问？”阿灵说。

“山花海树楼？”扶珠的注意力一下被这个名字吸引。

——“到时候，我就是琼英榜榜首，山花海树楼的座上宾。”

取混元鼎时遇见的老道的话突然冒了出来。

清川一拍手：“对啊！我怎么忘了山花海树楼呢！”

“山花海树楼是什么？”扶珠忍不住追问。

阿灵却不告诉她：“等你见到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