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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1

街上人来人往。

扶珠坐在客栈靠窗的位置上，吃着面前的饭菜。

客栈今日生意不错，吃饭的、住店的络绎不绝。

几个身穿黑衣的人从外面进来，扶珠夹菜的手微微一顿。

不知为何，这几人进来时，她心里莫名闪过一丝似曾相识之感。可当她抬眼细看过去的时候，那种感觉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宗门之人，但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衣服上面什么花纹都没有，也不是什么稀有料子，甚至几个人的脸都长得很是平平无奇。

那种扔在人堆里都辨不出，转眼就忘的平平无奇。

吃得差不多，扶珠放下筷子，起身准备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今晚子时城外水竹林，她便要去赴约。

刚进来的那几个人也靠窗坐着，扶珠从他们旁边经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心下疑惑，但脚步不急不慢，没有丝毫停顿走向楼梯口，上楼回房。

她要的房间也临街。

这会儿是大白天，街上吵闹，扶珠正要去把窗户关上睡一会儿，忽见一个年轻男子骑马从街一头疾驰而来。

街上行人摔的摔，东西翻的翻。

而见此情形，马上的人竟像看了出好戏，开怀大笑，再打马狂奔。

有抱着孩子的母亲惊慌之下，不慎摔倒，怀里的孩子受惊，哇哇大哭。

扶珠手刚握紧剑，一把剑不知从何处飞来，直冲马上之人的胸口而去。

前一刻还洋洋自得的人，被那带着剑鞘的剑瞬间击落马下。

摔了个狗吃屎。

而那把剑打了个转，最后回到一人手中。

扶珠顺势看过去，只见那人头戴斗笠，身穿粗布衣服，双手抱剑，立于街这头。肩宽身长，虽然戴着斗笠，看不见脸，但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之感。

束于头顶的头发有一缕明显的白发，看着不过中年。

刚刚那一招，剑未出鞘，伤人却未惊马。

扶珠微微蹙眉。

此人修为不低。

摔落马下之人的哀叫声将扶珠的注意力拉过去。

趴在地上的人“哎呦，哎呦”地叫，听到声，跟在他后面似是家仆的几个人像是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想把人扶起来。

可是那人却像是被什么压住，几个人都没能将他拉起来半分。

很快哀叫声就变成了破口大骂。看着这人在这城中横行霸道惯了，自己已经如此处境，嘴上还敢威胁别人。

可今日偏就遇到不怕事之人。

“如此不懂规矩，我今日就替你家长辈好好教教你。”

斗笠下传来一道稍显低沉的声音。

此话一出，趴在地上刚还破口大骂的人忽然就没声了。

扶珠感觉到一道劲气压在那人身上，压得人呼吸困难，更别说说话了。

片刻之后，那道劲气散开。

趴在地上的人仿佛诈尸般急喘一口气，像是终于知道厉害，哭着连声求饶。又是求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又是保证再不敢犯，最后趴在地上跟这街上被自己惊着的人行人道了歉，几个家仆才终于把人扶起来了。

趴在地上的人露出来，只见那一张细皮嫩肉的脸眼下摔得鼻青脸肿，鼻血直流。

形容狼狈，比那些被他惊吓的路人更甚。

眼看报应来得如此之快，简直大快人心，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被人嘲笑，也不敢发作，连声催着搀扶着自己的人走快点。

路人对仗义出手之人拍手称赞，而那人并没有回应，只是掉头往另一条街走去。

像是察觉到什么，那人转身之际，忽然抬头往楼上看过来，扶珠立马侧身，险险躲开。

等她再次往楼下看的时候，人已经不见踪影。

*

城外水竹林。

距离子时还有两刻钟。

扶珠提前到了，却没想到有人比她更早到。

“既然都来了，何不露面？”

竹林深处有人道。

听到这个声音，扶珠心里微诧，稍定心神后，走了出去。

果然，是白天在街上见到的那人。

扶珠看清了斗笠下的那张脸，面容方正，棱角分明，被斗笠压着的浓眉在看到她时，皱了皱。

对方直直盯着她打量。

就在扶珠考虑该怎么解释来的人是自己时，对方脸上的疑惑退去，先开口道：“说吧。”

单刀直入。

扶珠那些迂回的场面话瞬间全部被打了回去，斟酌片刻，只道：“有时候，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是好事。”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委婉的说法了。

对方却反问她：“那你愿意做一个一辈子被蒙在鼓里，不明不白活，又不明不白死的人吗？”

始料未及的问题，扶珠一时没答上来。

“既然你都不愿意，又有何立场劝我？”

“……只是真相往往残忍。”扶珠道。

对方轻笑一声，只勾勾嘴角，眼里却没半点笑意：“那么多人命，当然残忍。”

扶珠忽皱眉。

那么多人？

对方继续道：“我既赴约而来，就已经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我今日一定要知道，那些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等等……

不对！

扶珠心头猛地一跳。

可没等她开口，数道黑影从林中窜出，剑光直冲他们而来。

有埋伏！

扶珠提剑欲挡，可那些黑影却仿佛看不见她似的，直接从她身边掠过——

他们的目标是对面那人！

扶珠蓦然回头，双方已经交上手。

一时间刀光剑影，灵力四冲。

如她所料，那人修为很深。可来的这些人，修为也不低。乍一眼看去，竟然几乎个个都是金丹修为。

察觉到什么，扶珠忽抬头。

然后她便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乌云蔽月，四下黑暗，这小小一方竹林里，竹梢上密密麻麻都是黑影。

那些黑影如见光飞蛾，成群扑向那头戴斗笠之人。

这些人，无一不是金丹高手。

扶珠惊而失语。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金丹期修士，别说没见过，这么多年，她连听都没听过哪个宗门有如此多金丹修士。

突然，打斗中心一阵巨大的灵力袭来。

扶珠抬手胳膊挡住脸，人疾往后退开。

她刚站定，只见一道像是被利器铲出来的数十寸的深坑刚好有一段就在她刚刚站的地方。

而这不过是灵力溢出。

扶珠看向被围攻之人。

此人修为不会低于元婴中期。

金丹对元婴，本来是毫无胜算，可架不住人数差距太过悬殊。

那些竹梢上的黑影仿佛流水，源源不断，成群结队往上涌。

看样子是有备而来，今日必要将人置于死地。

不知道双方是何恩怨，竟不惜花下如此大的血本取人性命。

眼下这种情况，元婴高手也占不到半点便宜，自己一个金丹后期，面对这么多金丹，就算出手怕也是泥牛入海，起不到丝毫作用。

那些黑影也似乎完全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不过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前面的人倒下，后一波黑影即刻补上。

在黑影的重重包围之下，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缺口。

扶珠悄无声息从那缺口溜走。

然而再悄无声息，还是没有逃过高处的眼睛。

见扶珠离开，一道黑影稍动，对着站在前面的人毕恭毕敬道：“要不要拦？”

前面的人轻轻抬了下手，制止：“她会回来的。”

后面的人对此却怀疑：“那人的话真的可信吗？”

不过前面的人只稍回了头，一点点眼风扫过来，后面的人立马噤声，退回去毕恭毕敬站着。

在重重围攻之下，中间的人灵力损耗巨大，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一个反应不及，手臂上受了伤，鲜血汩汩。

而周围的人像是血蝙蝠一般，闻到血腥味眼睛都绿了，招招拼命。

乘胜追击，又一波黑影扑了上去。

就在这时，这一波却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截下。

看着下面突然冒出来的人，高处的人露出早有预料的笑：“果然回来了。”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回来的人不是帮着他们对付他们共同的目标，而是将矛头对准他们。

耗费如此多功夫，眼看功成在望，没想到却被同一边的人搅了局。

反应过来自己怕是被人耍了，气得一口牙险些咬碎。随即抬手一挥下，无数道黑影飞身而下。

扶珠体力尚好，凭着自己一己之力，竟勉强将人潮拦下。

“看清楚，你究竟是哪一边的？”被拦下的人有人咬牙切齿道。

这话说得莫名，扶珠看着面前的重重黑影：“总之，不是以多欺少那边。”

“胜之不武，碍眼。”

“区区一个金丹，口气倒是不小，那就先解决了你，再杀他。”

一群人冲了下来，扶珠也被团团围住。

交上手，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扶珠反应过来，是她在客栈遇到的那些人……

原来她，或者他们早被盯上了。

几个回合之后，她终于想起来这种熟悉的感觉来自何处。

这些人的灵力跟上次那老道很相似，透着一股阴邪之气。

但又有些许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修为到了金丹后期，她隐隐感觉这些人的灵力有些虚浮。而这种虚浮之感在那老道身上并不明显。

这二者的差别，类似于老道像还青皮的果子。而眼前这些人，却是熟过头，果子异常大，但空心脱水，异常难吃。距离掉落腐烂只一线之隔。

这究竟修炼的是什么功夫，如此邪门。

不过这对她来说，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扶珠再出手，有的放矢，竟有以一敌十的效果。

一时间，竟占了上风。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对面的人数。

人实在太多，太多了，多到让她有种快要被活生生吞没的感觉。

铺天盖地的，叫人喘不过来气。

怎么杀都杀不完，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

她想起曾经见过的一只小山般的灵兽，被阴蚁盯上围攻，阴蚁密密麻麻爬满它全身。明明两者体型相差巨大，可那庞大的身躯不到一个时辰便被啃噬得只剩一副骨架。

看着面前重重黑影，而她怕是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灵力在不断消耗，濒死的感觉在不断逼近。

可是她不想死，更不想自己的命是断在这些人手里。

不想，不甘心。

弥漫着血腥味的黑夜里，所有人都杀红了眼，无人察觉空气中忽然多了一丝丝梅花香。

剑光与血光交织。

最后一排黑影倒下。

周围忽然变得格外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气声。

天上黑云散开，月光露出来，照出那把被血彻底染红的剑，血像是断线的珠子往下滴落。

灵力耗损，扶珠胸口剧烈起伏着，缓缓回头。

只见另一人单膝跪地，靠着手中插在地上的剑支撑着身体，还活着。

明月高悬时，竹林里忽然起了风。

地上那横七竖八的尸首，她还来不及查看，忽然齐齐化为齑粉。

随即在他们消失的地上，出现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黑色火焰印记。

那印记像是用什么带有腐蚀性的东西烧出来的，隐隐发着恶臭。

看着那满地印记，扶珠瞳孔蓦然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