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妈回去后跟她说: “别影响明天考试。” “……” 江樟心底萌生一种悲哀。 她什么事都挂脸,她就算什么都不说也不行,撒谎也不行,她偏偏还爱狡辩,一个复杂不好看的小丑样,在她身上淋漓尽致体现。 江樟很想马上梗着脖子来个什么一句。 她发现自己来不了。 江樟第二天考试遇到陈瑜。 在教室过道,本想擦肩错过,个子瘦瘦高高的陈瑜在这天穿的单薄,里面一件薄薄的浅灰毛衣,问她:“你妈昨天没说你什么?” 江樟瞧他,不能注视他眼睛,喉咙发苦:“没,说啥。” 陈瑜盯她,艰难开口:“没打你?” 江樟:“?” “没打。”她说。 过道狭窄,又马上要开始考试,江樟心不在焉的急着坐回去。 陈瑜点头,对着她的眼睫鼻梁脸,想想开句玩笑:“要不是你妈我就骗她我俩兄妹。” 江樟抬头,持续的喉咙苦住:“你,对兄妹有什么执念?” 周围人太吵。 顾能从他们旁边走过,冬天里每个人穿着臃肿的衣服,江樟被挤了一下,陈瑜不想说了,又得说。不说怕她想偏,想告诉她自己有点喜欢她。 又怕自己耽搁她。 认真一想哪怕不说她也不被你耽搁。他一字一字,用了马上要考试的全部力气和精力说:“暂时当你哥,不管天南海北,你找我我就保护你。” 江樟两边脸颊的肌肉一松。 她扁了一瞬的嘴,眼睛一湿,差点哭出来。 她觉得他在她头顶上方清风拂山岗的清澈嗓音太没心没肺了,做她的哥,做她短暂的同学再做一阵子,出于缘分?保护她一阵子。 之后呢。 她努力陷入考试里。 她很少状态不对,抖着笔,最后二十分钟才投入作文里。 她发现她完了。 交了卷,整个状态都不好了。 前面分扣的太多有豁口,会影响她总分,班里平均分不高有很大下限。但上限同样卷,班长、顾思雨、陈瑜,她这次过年会不会不好过了。 她妈正好借题发挥。 江樟脸色很差,自暴自弃在桌上趴一会,魂不守舍去找同学他们对答案。 班上对语文又没什么好说。 阅读理解联系上下文意思这种很多理科生都思路开阔的跑偏,文科这类就是你洋洋洒洒写一堆才看着唬人,也可能洋洋洒洒写一堆全跑题不在点上一分得不到,老师都有可能做错,顶多顶多给你一个“卷面用功分” 还要感慨一下你非地球人的脑回路。 于是说到阅读理解,几个人吵起来了,没参考意义。 要不讨论古诗词填空。 诗作人。 江樟这种八百年就背了八百遍的人……转头去问陈瑜。 江樟开始怀疑自己作文都写跑题了。 她六神无主的无头苍蝇一般,接下来考物理也不会考好的样子。 张大飞跑朱思茂那去了,陈瑜在她迎面来时光受她浓烈的浮躁情绪冲击,默了默。 江樟问:“你语文作文怎么写的?” “我怎么感觉我好像写跑题了。” 她引用跑题了。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命运。 这个年末她恰巧碰见一个很难的命题作文。 陈瑜:“考试你都不认真跑题了,你事后还问干什么。” 少年淡淡问。 他脸色不大好看,语气冷冰冰的,江樟抬起头时,面如寒霜。 一双单眼皮熠熠的眼平淡的写着好似看穿你什么的神绪。 …… 他们之间关系定义不准确,太模糊了。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但好歹有些人遇到人鬼面前分别都是一张面皮。 他俩大方向看着正正常常,但喜怒不定,又克制什么,一会关系不错,春风化雨,一会透露本质一般的冷淡刻薄。 江樟被一泼冷水兜头浇下来,彻底平静了。 她装十分镇静的望着他的眼睛,“我来问你怎么写的,你不想说就算,你装教育家教育谁呢?” “……” 陈瑜面色不改的持续不善望着她,江樟很会插人刀,毕竟她父母就不是个怂角色。她明知不该说了,凡事留一线,还是站起来,白个脸忍不住骂: “你装个得儿?” 她受不了自认为亲近亲密的人对她露出别样不适嘲讽责骂的模样和话语。 她会忍不住反之把那刀更深的插回去。 除非对方从头到尾在高位能治她。 江樟还在居高临下的努力望他五官轮廓时,突然发现陈瑜这种她一看就能百分百治她的人从没真正治她,她和陈瑜居然之间“平起平坐” 他思维上嫌她幼稚的没反应,她一览无遗。 难受像深夜翻动汩涌的海,没长久平息的,江樟又不舒服起来,别过头,话放了就犟的装下去的回自己座位上。 她想哭。 考物理。 物理结束后段资约着大家一起去喝奶茶。江樟脸黑。苏喃要回家,爸爸妈妈都在家做好饭菜等着。而段资也是照例行事问她一句,没指望她同意。 苏喃说:“拜拜。” 段资犯贱,柔情似水问:“苏喃,明早要我带杯奶茶给你吗?” 季鹏段大飞:“!哎呦哎呦。” 苏喃脸爆红,软软锤他:“滚。” 江樟本来想拒绝,她没心思。但段资搞到了门路认识了范甜橙,范甜橙“噔噔噔”自带b场,跟他们一块去喝奶茶吃甜点。 江樟迷惑。 范甜橙:“段资和我都很钦佩对方的优点啊。” 范甜橙偷偷跟江樟说:“周之焰不来,丫的自己没朋友也不让我有朋友,说就是他们害了——”你,你才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范甜橙对此没感觉,周之焰原话。 但范甜橙有脑子的戛然而止打住。 江樟:“……” 她想到苏喃要知道这事,又骂段资花心萝卜,中央空调。 陈瑜没去。 他们一起下了楼梯,到了校后门的奶茶店…… 平时这点都没什么人的店里几乎全是学生,橱柜里的面包蛋糕快点完了,江樟趴在靠玻璃门的桌子上看着外面喝奶茶,周围学生路过,侧脸朝着店里。 江樟有点冷,恨不得把自己蜷缩起来明天不来考场的冷。 她思考跟陈瑜微信说声对不起。 反反复复琢磨用词再反反复复反刍当时场景: 陈瑜都不怕得罪她说出来,她为什么不能,有一次也直言快语,说句他不爱听的? 第二天早上,段资给苏喃真带了杯奶茶。 冲泡的,香芋味溢遍了苏喃的周围。 考试结束后,一群人随便身边出现个说话的,聊聊天,分开走,各回各家。 江樟没敢回头看,就没再回头。 平平常常的回了家。 她意识到下次见大家,见陈瑜就是过年。 中间隔了小一个月。 — 青花街的房子终究太小了,古冉要带孩子回市里住。 她和对方各有一户房,古冉前几天就加双倍工资的找家政阿姨把里面打扫了一通,带江樟江淘回去又亲自打扫了一遍。 带两个孩子去超市里买点吃的,江淘说在这里过年? 妈说试试。 也可能改变,到外婆外公家去。 去年在外公外婆家过的,本来说今年是跟奶奶过……再去看看爷爷,计划被打破。 歇了几天,周之焰代表母亲发来他母亲的生日邀请函,邀一群大人孩子去生日晚会上玩。 古冉为此带江淘江樟去礼服店又挑了两件礼服。 江淘要穿黑色西装。 显瘦。 江淘翻白眼。 江樟则一条抹胸的湖蓝色长裙。 裙摆在动作里碎钻泅着星光,华光异彩。出门外套随便披着一件黑色长款羽绒。 下了车后,周之焰作为接待,喊一声江樟。 江樟回头看他,那天她放下万年束着的马尾,选择公主散发,模样漂亮又脱俗。 只是眼神里没人。 场里两边高架上放着各种甜点饮品,拿着碟子和夹子夹了几块吃的,江樟和江淘端着到角落吃。 ——江淘也社恐啊,小时候还好,因为小时候傻逼。 江淘吃没会,找个借口要出去,跟江樟说:“我看了附近一圈,有麦当劳,我坐会儿。这晚吃饭估计就这样了,估摸有事提前十分钟发消息给我。” 他就机灵跑了。 “……”江樟没法跑。 没会被她妈带去跟周阿姨说句生日快乐,周阿姨捏着她手,夸她好看。 她们近来流行接地气长辈、柔和上流阶层的风范,举手投足间带着翡翠金银,温文淡雅。 江樟是她们洽谈play的一环,周妈没女,拉着江樟亲切当女儿的不放手。 江樟大方得体地在母亲对面,喊了周围阿姨们一圈。 来这个宴会走个过场的周爸和江爸,还有一群男人过来包个红包,送个祝福。 周妈带着她和人捧杯,此时身边亲妈不知跑去哪了。 江樟听到动静扭头,看到她爸笑着跟周爸一块过来给周妈打招呼。 父女俩对视上……一阵发自心底的沉默。 江樟太过实诚,家族基因也总在这……一件事反反复复咀嚼百遍而到现实里虚与委蛇的场合中,也认为这仇在彼此心里就是面上也过不去。 她还年纪不大,想不到人之间恨之入骨的谈笑风生。 她一声“爸”,愣是张张嘴喊不出。 周爸神采奕奕问:“江樟也来了?” “叔叔好。” 虽江樟这人性格还多是未成年,她在往成年上一步步走去,学的礼仪培训就是这些场合用上的微鞠躬,熟练的一个个准确喊过去,到她爸,说:“爸爸好。” 他们一顿笑,她爸笑不出来。 周妈:“我很喜欢你这孩子,你家里我最向着你这孩子。” 意有所指的强调。 江家未有周家势力大,有钱和有钱间分几亿与十几亿。 江晋阳升他司主管前也没少受这周董照顾,近年来交际少了,他也记得这个人情账,每年逢年过节都会送点礼,记得他们也是几十年的老朋友…… 他脸色难看,说:“是是是,我这女儿作为长女懂事乖巧,哪怕家里就他两个也懂事乖巧,成绩特别好,跟你家焰焰也玩得很好,这,玩十几年了?” 周妈莞尔:“我总叫我儿子跟江樟多玩玩。” 周爸问:“你家儿子呢?” 江晋阳:“……” 江樟沉默。 周妈一顿,四处张望:“这小子不省心老不待我身边。” 周妈:“你去找找?” 周爸愣她:“都这么大了还要我找?” 周妈笑:“找到他带好他,我跟姐妹跳个舞玩玩牌,蹦蹦极。” ——这话回到周妈刚生完周之焰还玩心为泯的时候,总让周爸带孩子,她去玩,各种玩。 他俩上前,肉麻得不行的互亲一口,周爸:“十八岁快乐絮絮。” 周妈抱进他怀里。 ……如雷的掌声响起。 人生登峰造极的美满、幸福、无忧愁。 江樟想就是把周之焰和她的家世换回来也做不到这样,人和人之间更多是较量,怕敞开的真心喂狗。 她妈过来,撞撞她:“阿姨对你好吗?你爸以后还敢拿你不起劲?他忘了自己什么德行?!” 古冉目中怨气滔天。 江樟明白了此行意义。 周之焰遗传他家基因,真心敞开,对人大方偏爱。 穿着一身黑的西装,精致定做,风流贵公子风采毕现。 晚宴开到后半段,乐队上去唱歌时他拿着酒杯到江樟身边碰一杯。随便聊了聊,江樟看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别别扭扭,又从心底泛起难受地盯着她,轻狂的轻声说:“你妈跟我妈说你最近有早恋苗头?” 江樟:“……?” 周之焰不耐烦:“你答应我不谈恋爱的。” 江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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