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生辰宴到底还是为了南宫洄而办。 皇帝赏赐了不少金银玉器,还封了他做晋王。又说感念他颠沛流离之苦,不必去封地,留居京城即可。 原本众人以为皇帝不喜这位身世尴尬的皇子。 但席间,皇帝又特意叫了他大皇子。 大皇子原本是过世的贤妃不幸夭折的孩子。但贤妃的父亲在前朝犯了大错,一夜之间,全族被累及,父亲被赐死,母亲服毒自尽,同胞兄弟流放蛮荒之地,姊妹没入奴籍,全家死的死、散的散。 连带着贤妃也无颜侍奉,落得个自尽的下场。 圣上开恩,说她侍奉多年,父兄之过与她无关。仍旧保留了她贤妃的体面,下葬妃陵。 而宫中一向是捧高踩低惯了的,大皇子不如南宫悯运气好,身边无人扶持照顾,未及弱冠就病死宫中。 皇帝的态度一时让人摸不着头脑。若是全然不喜,可又给了他长子的名分。 可若有意选他做太子,何苦让他记在罪妃名下? 南宫洄谢恩,白色蟒袍上的四爪龙为他增加了几分皇子的龙气威严,肤色洁白如玉,眉间的观音痣在灯火璀璨下更像谪仙下凡。 倒衬得殿中其他人都俗气了。 不过即便是皇帝也是血肉凡胎,南宫洄虽然长了张不惹尘埃的观音面,但据说极其爱财,可能是前半生苦惯了,自打来了丰都,就有人称他对送金银财宝的来者不拒,贪财暴敛,还没沾上太子的位置,名声就臭了。 虽然这么说了,但今日贺礼也都投其所好,大多是金银俗物。福乐早已准备好了进献给南宫洄的生辰礼。 一座金玉发财树摆设,银做枝干,金为叶,白玉为实。 扑面而来的铜臭味儿,但南宫洄看到了,面露喜色,表情愉悦,似乎是很喜欢。 窦荔知也是个俗人,看着殿上的宝物鱼贯而入,心里直发酸。 只怨自己在地府没选好,下辈子一定看准了再投胎,不求一丝真情,只求大富大贵。 今日其实也是她的生辰,不过应当是无人记得了。 毕竟她也是刚刚想起。 往年生辰,最起码还会有南宫悯吩咐人给她做碗长寿面,今时今日却是再也尝不到了。 毕竟阿枝已经死了,窦小姐迎春而生,自然没有人有理由在八月一这日为她做一碗长寿面。 同日而生,却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宴会散去后,福乐安排窦荔知回府,特意指了身边一位宫女为她引路。 外头回府的车马早已准备好。 然而宸园庞大,内部道路繁杂,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其中。 窦荔知发现自己落单后,也并不慌张,站在原地等待宫女来寻找。 没一会儿,脚步声接近,她以为是小宫女回来了,喜上眉梢。 却见一人踏月色而来,白色蟒袍,银线绣成的四爪龙栩栩如生,经皎洁月光一朝,更像是山野精怪,容貌堪称绝色,但眉间红色观音痣又将过于绝艳妖冶的容颜压下去几分。 认出来人,窦荔知慌忙收敛起笑意,随即行礼。 “殿下万安。” 南宫洄说免礼,见她略有些紧张,又往一旁退了半步,留出些许距离,道:“阿枝姑娘为何在这里?” 猛然听到阿枝这个词,窦荔知眉心一跳,不过她与窦小姐同名同姓,所以也没放在心上,低头回答:“宸园恢弘庞大,不小心迷了路。令殿下见笑了。” 南宫洄估计是为了缓解尴尬,说:“无妨,我也是没跟上宫人的脚步,不小心行至此处。” 说完,两人只见仿佛陷入沉寂。本就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就算是贸然把他们放进一处空间,也无话可讲。 月辉垂在南宫洄莹白的锦缎衣衫上,透出皎皎光泽。 一轮天上月,一处人间仙。 实在是窦荔知不了解这位皇子,平生还是头一遭接触,任她绞尽脑汁也搭不上话,索性不说,也省的犯错。 谁知她正低头努力看清绣鞋上的珍珠,就看见面前递了一只精巧的白玉荔枝果实。 应当是今日福乐公主的生辰礼,那颗树上坠了十几种白玉雕刻的果实,这个应当是其中之一。 “给你。” 窦荔知茫然抬头,只见他神色如常,不似捉弄她。 “无功不受禄,殿下。”窦荔知摆摆手,往后退,想要拉开他们增进的距离。 谁知后面不知踩到了什么,她不小心绊了下裙角,眼见就要摔倒,南宫洄单手扶了她一把。 但是见她不愿与自己多接触,在窦荔知站稳后,塞给她玉实,转身又跑了。 窦荔知下意识喊了句殿下。 原本已经跑开的南宫洄停住脚步,道:“本就是给你的,这是你应得的。” 他今日在宴会上看出她想要了。她端坐在席间,静看着皇室子弟的暗潮汹涌。 今日赴宴前,南宫洄揽镜自照,自以为惊才艳艳,世无其二。但窦荔知看他的眼神与旁人无异,惟有这些俗物才能让她侧目而视。 虽是分走窦荔知目光,但南宫悯乐意为她奉上一切他能拿到的东西。不过那颗树笨重,窦荔知又要回府,下次见面不知遥遥何日,南宫洄只好匆匆拽了一颗比较大的过来送她。 上天眷顾,正巧遇见落单的她在这里望月。 用尽心血才换的偶遇,南宫洄心跳震如擂鼓。 窦荔知并不知道南宫洄复杂的心理活动,但见他坚持给自己,实在是不容拒绝,就福了福身,道:“祝殿下生辰快乐。” 南宫洄在宸园的漫天月光和蝉鸣中回首,展颜一笑。 宸园满园的芳华竟不如他一笑。 窦荔知不知自己哪个举动得了他青眼,不过得了赏赐,总归是开心的。 远处有个人手持灯盏唤她:“窦小姐。” 窦荔知见引路宫女来了,把刚得的玉实藏入手心,走向小宫女。 无人知她月下逢世中仙,除却手中温润白玉,南宫洄的突然出现好像是梦一场。 回到府中,她已经累得不行,杏儿一早就准备好了洗漱的热水。 婢女为她换好寝衣,她迷迷糊糊卸了装,洗去肩上胭脂,听着杏儿在耳边絮叨,越发觉得困意难挡。 最后连怎么睡着的都不清楚。 一片迷蒙中,她身入混沌梦乡,只见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少年跪在神像前虔诚祈祷。 他头顶日月更替轮转,时间虚妄,流逝飞快,白发从他发间生出,斑驳了满头青丝。 恍惚间只闻一个女声。 “情深不寿。” “情深不寿啊——” 日光穿透纱帐,唤醒床上的窦荔知。 她只觉得脑袋昏沉,好像做了个记不起内容的梦,应当是昨日宴席上喝了几口酒,所以夜里睡得不太安稳。 不过没有喝醉,倒不影响今日早起。 杏儿一早就在外间等候了,听见她动静进来服侍她更衣洗漱。 见她手中不知攥着什么,问;“小姐,你手里拿着什么?” 窦荔知展开掌心,白玉荔枝安分躺在她手上。 “这是什么?好生精巧。”杏儿惊喜。 窦荔知见她喜欢,原本想送她的。但这个东西是南宫洄送的,算得上是皇家赏赐了。若是无缘无故出现到杏儿手里,被有心人看到了,总归是不妥。 于是她说:“没什么,你要喜欢玉,我给你一支玉钗戴着玩。” 但是杏儿却不要:“小姐还是给杏儿些零嘴糕点算了,小姐首饰也不多,杏儿再拿去一支,只怕再过几次小姐出去见人都没有合适的首饰头面了。” “这白玉做个璎珞坠子倒是合适,色泽也好,又不算失了体面。”杏儿一边为她系好衣带,一边盘算。 窦荔知笑着用手指点了一下杏儿的头:“这个东西不适宜见人,你收拾起来吧,等真有用得上的时候再说。” 杏儿也不恼她的举动,拿过玉实,思量着放在哪合适。 婢女端了早饭过来,她净过口拿起筷子用饭,还没吃几口,府中通报的小厮就进屋告诉她:“小姐,公主府递了请帖,邀您过几日一同游猎。” 夏季并非皇家游猎祭祀的时节,不过京中贵族女子盛行骑射之风。 当今圣上有一位异邦进献的美人,虽然母国弱小,深受皇帝宠爱,还生下了一位皇子。她因美貌名冠京都,因着皇帝纵容,所以京中不少女子效仿她的衣着打扮乃至行为喜好。 许是因为夜里睡得不安稳,窦荔知这会儿心跳的快,头也沉闷,她吐出胸中一口浊气,按着太阳穴道:“知道了。” 这个时节并非是游猎的时刻。 杏儿接过小厮手中的请帖,待他刚离开,就兴冲冲道:“小姐是真得了公主赏识了!咱们府中也跟着您沾了光。” 是了,京中贵女如云,如若不是福乐公主有意抬举,凭她的身份,这请帖是万不可能送进窦府上的。 窦荔知听见杏儿这么说,笑而不语。 她打开请帖,仔细看了一遍内容,才吩咐杏儿收好。 此时并非游猎的最好时节,她不信公主是一时兴起,所以自当谨慎为好。 她正出神思索应当如何理顺这些天发生的种种,外面就传来一阵骚动。 “去看看什么动静。” 杏儿得了指令,赶去瞧瞧发生了什么。 只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她慌忙一声:“夫人!” 接着就是请安问候的吉祥话。 窦荔知自然知道这是杏儿在提醒她。 她对窦府并不熟悉,连日的奔波周旋,让她无心去对付窦府的牛鬼蛇神。 只是前几日不愿算账,不代表她不记得窦府后院都做了什么腌臜事。 有人非要上赶着提醒窦荔知,她也乐得替窦小姐收拾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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