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平静了神色,幽幽一叹:“……但凭云鹤作主!” 忽地,逼窄地狱阶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有府兵自狱阶上急急而下,高声:“禀节使……张都督硬闯府狱,说是有急事要见节使?” 尚云明沏目光定在她脸上,一脸迷离散尽,眼底滑过微不可察的笑,将她轻轻放下。 柔柔给她拭了拭泪,他道:“来人,将宋掌印送回院里!” 她惊慌抓住他的手,哀求道:“不要!” 他轻轻拍拍她的脸,若宠溺般道:“你爹一日不交待实情,便能活一日。先回去,乖乖等我!” 明明他脸上笑意温软,偏让宋唐心心中没底。 她委顿于地,抱着他的腿,泪目决然道:“我爹若被用刑,我绝不欲活!我爹若死,我更不会独活!” 尚云明沏愠怒低睨她,冷了脸道:“这里还轮不到你来置喙!来人,将她拖走!” 宋唐心低泣着被亲卫拖上狱阶时,哀伤望向宋时明。 以对她爹的了解,她爹断不会出卖盟众;以她的性子,她更不可能开口劝她爹。 也正因如此,宋时明泪光闪闪望她,眼底的神色一如她一般,无力且悲凉。 尚云明沏笑看她,又看看宋时明,眼底神色餍足。 他一入晟洲就明查暗坊,撒网置钩,就是一心想要钓出大鱼。 这网鱼货,他收获颇丰。 还未起网,也还不知网里的‘鱼’名,他又怎会将宋时明等人杀了,落得个鱼死网破的局面? 他甚为心慰,自己所思所虑并未空落。这晟洲城当真是静水深流,暗潮涌动。 也得亏他极时拿下塞北三它三洲,于临界于景唐地阶的庆洲严防死守,才将暗中潜回的千香坊众人拿下。 从千香坊宋坊主身上搜出的那封信,委实让他欣喜了一日,亦踟蹰了一日。 喜的是,他证实了心事所想,探出背地里,那个势力叫景盟! 尚云明沏扭头望向狱阶…… 踟踌的是……被人抬着毂车,于狱阶上缓缓而下的人,不知可也是他的网中之鱼? 于庆洲布陷,捕捉千香坊人众之事,他严密守口。 除了亲手布控的达卓,便是连达朗也不知情,而那些苦守庆洲半年之久的亲卫,更不知要抓何人。 而他才将千香坊众人庆洲递解到节使府府狱,张怀贤竟然夜闯府狱,不可谓不是望风而来。 只是这风,究竟是何人所放? * 宋唐心被亲卫押着步上狱阶时,恰巧张怀贤的毂车被人抬着自上而下。 一眼看到面带泪痕的她,张怀贤神色猝然一痛,细眸微微一敛。 宋唐心眼下不想看到此人,面无表情冷冷从他身侧走过。 眼下这煎熬的局面,正是张怀贤一手促成。若非张怀贤,便是她死,也早拉着尚云明沏一道赴了黄泉路。 忽地,她停下步子,不顾亲卫拽扯,伏下身子就冲张怀贤一叩首,仰起通红的眼恳求:“求念在同为景唐人的份上,不奢望张都督美言,但求莫要落井下石!” 张怀贤与尚云明沏为金兰兄弟,处处为尚云明沏着想。 眼下她爹被抓,身后的景盟浮出水面,尚云明沏定不会善罢甘休。 而张怀贤奸计百出,指不定会想出什么计谋,配合尚云明沏来逼她爹就范。 张怀贤轻一摆手,他抬车的侍从立时停下。 喉头连续几动,他静了一默,轻声:“……安心!” 宋唐心恍若听错,呆呆看他。 “走!” 张怀贤收回目光,手轻轻一招,他的侍从立下抬着毂车下行,消失在阴暗的狱阶甬道里。 * 尚云明沏懒坐在圈椅里,轻声,“打!” 他就想以这“噼啪”巨震的鞭声给来人一个马下威。 张怀贤的毂车被抬到他在前,他一笑站起,拱手一揖:“兄长来了!” 张怀贤抬手一还礼,目光直落牢内,缓缓扫过血肉横糊的千香坊众人,这才将目光落回尚云明沏身上。 “兄长硬闯府狱,所来为何?”尚云明沏手搭上张怀贤毂车,推他驶近牢房,隔着柱栏一指牢内,“莫不,是来看云鹤捕的这网鱼?” 张怀贤自然一讶:“这些都是什么人?” “兄长不认得?”尚云明沏笑着垂眸低睨他。 张怀贤仰眸,为难道:“都打成这样了,血肉模糊的,委实难辩!” 尚云明沏蹲下身子,双臂伏上毂车扶手,怪异笑问:“那兄长所来为何?” 张怀贤默了一默,轻声:“夜闯府狱,是为……一个女人!” 尚云明沏剑眉一拧,“宋唐心?” 张怀贤目光落于牢内,缓缓一寻后,定在宋时明脸上,朝宋时明微不可察一点头。 尚云明沏眼神变得寒凉。 宋唐心将被他绑来府狱不过一个时辰,张怀贤便得了消息,还是为宋唐心而来? 尚云明沏站起身,负手冷冷道:“兄长还真是消息灵通!只是,兄弟为何要为她而来?” “实不相瞒……云鹤,为兄这条命,为宋唐心所救!”张怀贤幽幽一叹。 “那日我被打折手脚丢下葫芦河,正是宋唐心带伤跳下河,将我从鬼门关里拉回。救命之恩无从为报,我知云鹤喜欢她,更不敢表露心迹,唯暗中探听她于节使府的消息。” 表露什么心迹?尚云明沏听完所有话,唯将这四字听得清清。 “探听消息?”他微愠,忽略过介意之事,“兄长消息为何人透露?” “云鹤担忧的我的伤势,时遣府中阗医前来用药问诊,我便从老阗医口听得知一二。” 张怀贤坦荡望他。 “方才,老阗医急急跑来,说她被云鹤下了府狱,生死难料。想她脾性冲动暴躁,定是惹了云鹤不快。我于心不忍,所才以强闯府狱,看能否为她求求情!” 尚云明沏紧咬牙关,阴沉着脸,高声:“将那吃里扒外的老阗医给我带来!” 府兵应声而去,张怀贤神色微动,似心有不忍,唯长叹了一口气。 “兄长喜欢宋唐心?”尚云明沏皮笑肉不笑。 “可她看不惯我处处为云鹤作想,厌我如狗!”张怀贤苦涩一笑,答非所问。 尚云明沏忽想起,在报恩寺宋唐心院外,他无意听到二人间的对话,轻道:“所以,兄长才将她欲杀我一事瞒下,却哄我,是她舍命救我?” 张怀贤一惊,惊讶神色倒不是装的。 语结须臾,他才轻声:“我欲你好,也欲她安……那件事,我确实瞒了你!” 尚云明沏冷冷收回目光,弃张怀贤于原地,自己踱回圈椅坐下。 “兄长看看可认得牢中人?若你是来为宋唐心求情的,大可不必!” 尚云明沏抓起身侧桌案上的茶,浅抿一口,“这些人里通外合,千里迢迢与景唐皇室勾连,欲谋夺我才收到手的塞北。” 牢房内,鲜血淋漓的宋时明一直微微阖着眼缝,从缭乱的发缕间暗窥牢外二人。 张怀贤被尚云明沏定定盯住后背,毫不掩饰震惊之情一回首,眉睫一颤:“一个小小的千香坊,满打满算不过百人,竟想蚍蜉撼树?” “怎么?兄长不信?”尚云明沏轻一指茶盏,府兵立即为他续水。 张怀贤手推毂车驶向尚云明沏,惊疑不定,“个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兄长想听?”尚云明沏淡笑着轻撇盏中浮沫,头也不抬道,“去,将宋坊主口中的布条取了,看看他怎么说?” 立时,牢中狱卒揪起宋时明低垂的头,粗鲁掏出他口中的粗布。 “宋坊主说吧!”尚云明沏语带双关,“你想见的人来了,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宋坊主想见我?”张怀贤怔忡看着尚云明沏,神情万般不解。 尚云明沏但笑不语。 连干呕数声后,宋时明嘶哑大笑:“塞北终究是我景唐之塞北。景唐老皇帝年老昏庸,耽于安乐,听任塞北不管,万幸他中风数月。好在靖王年少有志,只待即位便要调兵遣将,接我塞北复归故国。” 尚云明沏自茶盏间阴恻恻抬起头,将目光锁定到张怀贤脸上。 张怀贤神脚尖一点地面,将毂车转向牢内的宋时明。 神情明灭后,忽轻声笑了:“宋坊主虽有志但却无谋。景唐国中内战十余年,百万精兵消耗殆尽,拿何夺回塞北?” 宋时明努力抬高头,眸光明亮,喑哑道:“靖王说了,便是仅能发兵三万、五万,只要他一即位,定亲率兵将前来,不负塞北景唐人二十年东归之心。” 张怀贤眼眶微润,却笑得凉薄:“一个乳臭未干的稚子,仅带三五万兵将也敢言收复塞北?真当西阗百万大军是泥巴塑的?” “你还带回什么消息,宋坊主何不干脆向张都督并道出?”尚云明沏凉嗖嗖一笑,“这是你最后一见,机不可失,失不再有!” 像是终于听出尚云明沏话中有话,张怀贤脚尖轻一点地,一转毂车面向他。 眼底一黯,一叹,“云鹤……原是在疑我?” “兄长向来智谋百出,”尚云明沏目视茶盏,答非所问,“倒是说说看,我要如何才能让千香坊这帮人开口,让他们交待那所谓的景盟?” “景盟?”张怀贤眼皮一跳,一丝慌乱一闪即逝。 尚云明沏藏于茶盏后的眼睛,轻易将那丝慌乱捕捉,淡然一抿茶道:“兄长看起来有些惊慌?”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