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烈拍案站起来,脸色难看,“他们果真抓住了大公子?” 孙先生镇定许多,看向赵引真,一字一句十分郑重,道:“大公子就在城里,叛军手上没有大公子。” 细碎的热风从营帐外钻进来,吹拂着赵引真的衣摆,她低头看了一会,才恍惚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明白先生的意思。” 孙先生站起身,缓缓朝她拜下,“大公子,请上城墙。” 四下寂静,只听遥遥几声鼓点和呼喝从帐外传来,那是士兵们正在晨练。 “万俟将军,取弓箭给我,王骞将军去整军,带上长枪和箭,一柱香后上去。孙先生就留在帐中,不要去了,项烈将军,你随我上城墙。” 王骞领命小跑出去了,万俟松则沉默着解下长弓和箭袋给她,赵引真素手接过弓,又在箭袋里面抽了两支白羽箭抛给项烈,利落转身掀开帘子出了主帐。 项烈握着两支箭还愣在原地,旁边的万俟松推了他一把,从牙缝里挤出点声音,“去啊,好好保护大公子,别惹事。” “去吧。”孙先生扶着桌子默默坐下,催促项烈跟上赵引真,抑制不住又低低咳了几声。 项烈如梦初醒,用一只手掌紧紧攥着两支羽箭,掀开帘子大步追上去。 日头由赤色变成明丽的澄黄,半挂在天幕,赵引真慢慢拾级而上,由着日光寸寸打在身上。城墙上的风吹得人的衣袍猎猎作响,项烈低头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一声不吭。 城墙上巡查的士兵们一波一波凑在一块窃窃私语,语气中多有犹疑恐慌。 “他们真抓了大公子,这可怎么办?” “可是今早我才看见大公子和孙先生到城墙上巡视呢,叛军怎么可能抓了大公子?” 赵引真面无表情从他们身边走过去,项烈则斥责他们道:“不好好值守,凑在这里窃语做什么。再叫我看到一次,你们就都去领军棍,” 项烈的脾气是最差的,士兵们大部分都领会过他的手段,于是被斥责后都是噤若寒蝉,纷纷散开了。 叛军副将严珺果然正在城楼下,几千兵马在身后整齐排开,左手边的马上绑着一个穿着白色中衣的男子,头发沾着血污散乱贴在脸上,嘴被用粗布堵着,虽说也看不大真切,可那身形真像极了大公子赵引言。 赵引真站在高处,往下看,虽然极像,却又觉得这并不是她的兄长。 严珺正在前面大放阙词,“赵家小子已经被我等抓获,定安侯又病重在床,你等不过无头苍蝇,如何应战,还不如速速出城来降!大将军说了,降者都是兄弟,共图大业,到时候你我都是开国的大功臣,自有厚厚的封赏!” “放屁!休在你项爷爷面前蛊惑人心,赵家大公子在此,你看好了!”项烈对着城墙下大喊道。 赵引真长得本就和赵引言有五分相似,加上早晨一番装扮,更有七份像。 此刻她立在城墙上,不动不语,眼神冷冰却似讽刺。 “赵引言正在我手上,你们找一个相似的人就敢说是赵家小子了?这是定安侯私生子?还是赵家姑娘假扮?”严珺胸有成竹,从袖袋里拿出更好的佐证——一块染血的令牌。 铜铸的令牌显着一个赵字,虽然高墙上看不清,但对于赵引真来说,更明晰的其实是那条坠着的流苏。 那元宝络子是她亲自挑的颜色,再由贴身侍女手把手教着编制的,成品虽粗劣简陋,但赵引言却一直贴身佩戴身上,不曾嫌弃。 赵引真心脏微沉下去,看向狼狈地被麻绳绑在马上,低着头的男子,难道他们真的抓到了兄长?而不是拿一个相似的人来哄骗? 这话一出,军心明显有些浮动起来。 如果大公子本就在城里,叛军何至于犯蠢,无根无据地抓一个“大公子”来城下耀武扬威。 可是城墙上这位大公子又明显就是那副熟悉面容,他们大部分人都是远远见过的。不过侯爷一向和夫人顾氏伉俪情深,成婚多年连个侍妾都没有,无人怀疑是私生子,所以难道…真是大公子的妹妹,引真县主扮的? 项烈听了严珺那一语中的的猜测,背后起了一层冷汗,只恐赵引真的身份败露,被士兵们知道了只怕不好,正待开口说些话混淆视听,右手边已经袅娜来了两个人。 “阿兄,你弄丢的络子我又给你打了一个新的,可比旧样式好看多了,呀,你们这是做什么呢?”来人头上带着一个白色的帷帽,看不清脸庞,气质却分外清贵。 她身上的衣裳是赵引真寻常爱穿的那一套外罩浅紫色纱衣的罗裙,身边正跟着赵引真的贴身侍女。 项烈此时倒是会意得很快,立刻对她单膝跪下,右手握拳贴在胸口,低头大喊:“末将参见县主,县主万福!” 场子救得太及时,城下的严珺气得牙疼,立时拔剑一把架在“人质”脖子上,冷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我替尔等杀了这个冒牌货?” “我阿兄在此,你抓的可不正是冒牌货么。”女子语气间笑盈盈,丝毫没有将严珺的动作放在心上。 赵引真将视线从带着帷帽的女子的身上挪开,神色莫测地又看向严珺,持弓的左手慢慢攥紧,右手向项烈摊开。 项烈没有犹豫,即刻将一支箭放在赵引真的掌心。 “大公子,请。” 迎着日光,她缓慢拉弓,箭尖光芒闪烁,坚定地对准了城下形容狼狈,始终没有抬头的男子。 在严珺愕然的目光中,赵引真的这一箭疾射而出,如流星一般,直接洞穿这人的头颅。一直垂头不语,被绑缚在马上的男子再无力气支撑,软软倒下去。 紧接着第二箭,对准的是严珺的头颅,她手中满弓如月,用了十足十的力道,严珺瞳孔震颤,连忙退避,挥剑格挡,箭尖与剑锋对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羽箭被打偏,但力道仍旧不弱,直接削掉了他半个耳朵,严珺的左耳顿时血流如注。 严珺一手捂着耳朵,另一手挥舞着长剑,暴怒地大叫,让士兵们攻城。 王骞已经领兵来了,在城墙上和严珺等人对上,万俟松赶过来领他们离开。 逆着人流,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前线战鼓擂擂,号角悠悠,赵引真却有点听不清,只感觉指尖微颤,有点脱力,她自知对静物的箭术不凡,不过平日都是打打靶子,最多猎些野兔。第一次将利器对着人的时候,那个人却是她的兄长。 疼惜呵护了她十余年的兄长,就这样死在了她的手里。 当年在雁门关,父亲一箭杀了阿公,又是何等心情? 恍惚中,她听到有人在耳畔对她说:“你有个聪慧的谋士。” “县主如今神思不属,先带回候府歇息吧。孙先生现在何处,我要与他聊聊。” “请…在…” 声音渐渐离她远了,什么都雾蒙蒙的听不真切,赵引真被自己的贴身婢女搀扶着,缓慢阖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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