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就这么大张旗鼓地在自己面前说什么要逃跑的事情,让云影十分没有存在感。 她轻哼了一声,本想提醒苏晓月如今宫中严加设防,圣女想要出宫是不可能的。 可转头却见到她低着头,默默为自己拭干了泪。 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她也不在意,闷声不吭地跟着她走。 云影突然不愿多说,将到嘴边的警告压了下去。 苏晓月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也察觉到了自己不该在云影面前这么失控。 出了诏狱,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云影,忽然随口问道:“云翳是怎么回事?” 云影沉默。 关于大皇子的事情,是云国的禁忌。 毕竟堂堂一国之君亲手给自己的儿子下药使其失去神智,这回事做是做了,明面上说出来却实在不好听。 云帝早就下了封口令,知情之人谁也不可多言。 云影没了动静,苏晓月也就明白这又是关于云帝什么不可说的事情,她讽刺地笑了笑,懒得再去追问。 没想到等四下无人,云影斟酌了一下,突然开口说道:“大皇子为了提升武力,饮了太多慕兰酒,失了神智变得嗜血好杀。在战场上被林...被人击败后,走火入魔。为了保住他的命,陛下日前亲自去将他接了回来,废了他的经脉,这才让他清醒过来。” 苏晓月听见她的话,不用仔细琢磨,就明白了个大概。 原来前几日云帝出宫,就是为了这件事。 不过再细想了想,她脸上的嘲讽之意更浓:“你是说,他为了替你们云国打仗,主动让自己变成了一个疯子?我还不知道,云国竟然缺人缺到这种程度,堂堂皇子都要拿命去搏呢。就算这样,还是三两下就被人打了回来。若是如此,你们还打个什么?” 云影没再解释,刻意忽视她言语中的讥讽,也明白自己这话实在是骗小孩也不信。 可她方才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再欺瞒苏晓月,所以才将能说的都说了。 至于要如何理解,那就是她自己的事。 云影不接她的话,苏晓月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云影又不是那个始作俑者,不过是云帝手中的一把刀罢了,自己又何必在这里跟她说这些? 她便也收了声,不再多言。 见苏晓月这样,又想到刚才云翳的样子,云影想了想,还是如实说道:“大皇子如今经脉断绝,从前又受了太多的伤,怕是快要抗不住身上的慕兰花药性了。” 苏晓月脚步猛地一顿,看着云影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影盯着苏晓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恐怕,没有多少日子了。” 苏晓月一怔。那人...快要死了? “真的没有救了吗?”她有些怅然若失。 云影顿了顿,像是在想这话自己该不该说,末了,还是直接开口:“若是如对皇后娘娘那般,倾尽宫中之力,或许,想要保命勉强还有些希望。当然,练武是绝对不可能了。” “那为何不救?还把他丢在那里...”苏晓月的话说了一半,就已经明白过来。 果然,云影清浅的眸子仍旧那般直直地盯着她看,只说了四个字:“云国尚武。” 是了,云国素来以武为尊,一个已经成了废人的存在,纵使是大皇子,也没有什么用处。 索性,让他自生自灭。 云畴会有如今的下场,想来也是因为这个。 云帝肯亲自去将他接回宫中,是为了表现他作为父皇的责任,是给别人看的。 该做的做到了,其余的,便是多余,是浪费。 那个人,就是要算计到如此地步。 苏晓月突然觉得云翳说得没错,云帝的血液里,就是流着冰的。 她真的,好厌恶这样的人。 出乎云影的意料,苏晓月并没有像刚才那般又开始垂泪,而是只淡淡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云影见她这样子,总觉得她似乎有些与平常不同,却又觉得看不出来。 苏晓月继续跟着云影回到后宫,却发现她们竟不是朝着圣殿去,而是在往苏婉儿的小院走。 她有些激动,她问云影道:“云大人,我们这是要去...” 云影明白她要说什么,直接断了她的念想:“陛下要见您。” 苏晓月话端猛地止住,反应过来她早听云影说过云帝如今已经起居都在苏婉儿那里,便收回了面上的雀跃,冷静了下来。 进了院便发现这里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与苏府别无二致了,前院与后院彻底隔绝了起来。 苏晓月看了看,来往的宫娥太监也都是生面孔。 她没再四处打量,端庄地跟着云影进了正堂,云帝正随意地坐在上首。 自从苏晓月进来,便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一言不发。 苏晓月没有抬头,一板一眼地默默行礼问安,云帝没叫她起身,她就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目不斜视。 云帝看了云影一眼,她便退了出去,只剩下二人在堂中。 苏晓月一直跪着,地上铺就的白玉石板冰凉坚硬,她的双腿似乎已经从疼痛慢慢变得没有了知觉。 云帝就这么盯着她,云淡风轻地呷着茶,直到一盏茶喝完,又静坐了不知多久,苏晓月还是没有动。 他忽然笑了笑,终于温和地开口:“圣女在圣殿中思过几日,倒是学得有规矩了。” 苏晓月听出了他的讽刺,却没有像从前似的仗着自己身份特殊与他反驳,而是浅浅一笑,低声道:“从前顽劣不懂事,叫陛下笑话了。若是曾冒犯了陛下,小女在此向陛下请罪,请陛下责罚。” 见她低头服软,云帝似乎心情极好,却仍旧没有叫她起来,语气中带上几分亲切道:“瞧你说的,怎么这么生分。月儿啊...” 他故意拉长尾音,看着跪着的人。 姑娘一袭白衣,衬得小脸愈加白皙清透,虽低着头,还是能看出那双清水般眸子亮晶晶的,透着灵动轻巧。 长得倒是像,却与婉儿一点都不一样。云帝这样想着,脸上也颇有些遗憾。 苏晓月听见他这声“月儿”,只觉得头皮发麻,整个人的身子都僵硬起来。 她忍不住抬起了头看向云帝,一看便是一愣。 自从进门后,她还没有正眼瞧过这个人。 云帝没有穿得太隆重,只罩了件素色的袍子。 他头发半散着,斜倚在坐塌上,衣襟敞开处露出的脖颈上有着慕兰花的暗纹,顺着下巴一直蔓延到半边侧脸上。 整个人胡茬唏嘘,一双眼睛通红,看着似乎有几分憔悴。 苏晓月总共也没见过云帝几面,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子。 况且,云帝身上也有那些云国贵族的花纹吗?她怎么记得以前从没见过? 云帝慵懒地笑了笑,没在意她的打量。而是继续说道:“照理说,婉儿是你的姑母,你便该唤我一声姑丈才是。” 他说到这就停住了自己的话,像是真的在等苏晓月叫他。 苏晓月没吭声,心里琢磨着这人怕不是有病吧,脸上却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 云帝就这么沉静了下来,不言不语。 半晌,跪着的苏晓月实在抵抗不住膝部的疼痛,皱着眉轻轻喊了一声“是,姑丈。” 听她这样叫,云帝似乎突然心情极好,乐呵呵地应了一声:“哎。” 苏晓月想笑。 这人不会真的觉得这样称呼一声,二人就能亲近起来吧? 她忍住了自己的腹诽,知道在这人面前什么也不能表露。 是了,他惯会算计,定是想要表现他对姑姑的深情,才做出这样的做派。 这是想要告诉她,日夜在此守着苏婉儿,为伊消得人憔悴? 苏晓月不声不响,云帝也不在乎她怎么反应,好像这样两人就没了从前的芥蒂一般,继续说道:“月儿你有所不知,姑丈最近,除了忧心你姑姑,还有一个烦恼。” 来了。 苏晓月知道他接下来的话才是今日真正想要说的。于是垂下眸子,不愿被他看出自己的情绪。 “你也知道,我大云正与宋国交战。我是想着,总是这样没完没了极为无趣,也该到了有个了结的时候。本欲速战速决,却没想到,这宋国,出现了两个让姑丈我十分头疼的毛孩子。” 苏晓月眉毛一动。她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就听云帝说道:“其中一个,还是月儿你,那没有礼成的夫君——元朗皇子。” 云帝叹了口气,继续道:“月儿啊,你可愿替我去劝劝他,横竖都是一家人,何必非要如此呢?” 苏晓月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袖,不敢有任何表情。 她明白,这是云帝在试探她。 勉力压下心中的翻滚,她回道:“陛下明鉴,我与林...与他的婚约因为我苏家举家入狱,早已作废。就算让我去劝,他也不会听我的。” 她提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前些日子一时冲动,怂恿小皇子助我逃走,如今我已知错了。既已成为圣女,从今往后,我便是云月,不可能再与那宋国皇子...” 苏晓月握住拳,用伤口的疼痛来提醒自己清醒。 “...有任何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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