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林铮眼疾手快,也顾不得礼数周不周全,上前去一把拦下了三皇子,这才让他避免了险些被判作刺王杀驾的罪名。 宋帝本就恼他不知分寸,朝服面君这等混账事儿也做得出来。 现在再看他这副不着调的样子,气得脸都黑了,满眼的杀气腾腾。 宋珏诚出了个大洋相,自己也有些臊得慌,可眼下事急从权,他只得厚着脸皮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反正今天这罪过犯得不小,也不在意再多上那么一道两道。 他心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认错倒是认得爽快。 还未等宋帝发难,他忙磕头抢着说:“儿臣不求别的,只为见父皇一面,有要事要对父皇讲。都怪儿臣一时糊涂,非常时期用了蠢法子,请父皇责罚。” 宋珏诚本以为父皇会顺着他的话问:你有什么苦衷,说来便是!他这才好接着话匣子提起苏家的事。 可是宋帝早就一眼看透了他的心思,面色倏然平静了下来,一副不乐意搭理他的样子,懒洋洋地说:“你哭着喊着要见朕,现在见到了,回去吧。元朗也一道回去,朕乏了。” 皇上不由分说,苏家的下场已经不容转圜,如若不抓紧严惩,恐怕云国还有其他动作。 这话一出,二位兄弟都急了起来。 宋珏诚再也不敢耍小心思,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父皇,求您容儿臣说上几句,儿臣说几句便走!” 其实宋帝心中,也是十分无奈。 这些烟波诡谲俱围绕着苏家,他心中也开始腻烦起来,总觉得这苏氏二女或许不是福星,没准是影响国运的祸害。 可是内心又隐隐地害怕那预言是真的,自己如果一冲动把苏晓月砍了解气,将来大宋无法统一天下,他便是千古罪人。 再经林铮一番分析,他心中也不知该拿这苏家怎么办。 万一苏家是无辜的,真的如林铮所言,还有幕后之人呢? 他淡淡一瞥,看这两个儿子焦急的样子,心中又思忖着,一个不眠不休地跪着,一个连朝服都敢穿,若真的二话不说将苏家斩立决,苏晓月香消玉殒,这两个玩意还不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宋帝烦的厉害,本以为预先扣押云国贼人,又趁人不备将苏家抓了个齐全,这次总算没有站在被动的位置上,走了个先手。 可怎么到了今天,还是觉得寸步难行呢? 见父皇陷入沉思,三皇子便趁机与林铮交换眼色。 他挤眉弄眼半天,也没能让林铮领会他的意图,反倒见那人用口型无声地劝他回去,索性偏过头不看他。 他可是下定了决心,定要将晓月姐姐救出来。 “你要说什么,直说便是!” 就在宋珏诚都开始惴惴不安的时候,宋帝突然出了声。 三皇子面上一喜,忙要开口,便听宋帝紧接着又道:“若是替那苏家求情,就不必说了,朕听腻了。” 说罢还斜睨了一眼林铮,林铮只好无奈地对着宋珏诚苦笑。 三皇子将原本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既然如此,只好直接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了! 他清清嗓子,正襟端跪,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小小的脸上倒突然有了几分威严的样子。 “父皇,儿臣自幼顽劣愚钝,时常令父皇生气,惹母妃伤心。规矩学得不好,书也读得不好,远远比不上皇兄们。即便破格到了书院去,院中同窗也只是碍于我的身份远离我,惧怕我。其实背地里,他们都嘲笑我,轻视我,就连朝中许多老臣,都说我不学无术,使皇家蒙羞,勒令他们的儿女孙辈不许接近我。” 三皇子年纪尚幼,这番话还带着几分奶声奶气,倒是令林铮有些刮目相看,没想到宋珏诚为人如此通透,小小年纪就将世事看得清楚明白。 同样一段话,不同的人听了,自然有不同的解读。 传到宋帝的耳中,他难免觉得不快起来。 他的儿子是什么样子,他最清楚不过。 可是他可以嫌他丢人不争气,旁人却不可以。 这是藐视皇威,是欺君罔上。 宋帝本以为幼子不过是被宠坏的顽童,没想到竟还有人敢欺负他,当即怒目圆睁,就要骂人。 宋珏诚见自己说的话父皇还真听进去了,似乎还对自己有几分心疼,眼神一亮,面上却又带上了几分凄惨。 他哀哀戚戚,学着戏文里的怨妇样儿,添油加醋地痛诉着自己在书院受到的不公待遇。 情到深处,还要挤上几滴眼泪,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可怜极了。 看得宋帝心里颤颤悠悠,方才对他的不满烟消云散,不断地自责自己从前是否对这个孩子太过苛待。 三皇子演得投入,宋帝听得入神。 父子俩偶尔还要来上一个泪眼汪汪相互对望,好不悲哀。 一旁的林铮看着这出大戏,心里却渐渐有了数。 果然,宋珏诚见自己的悲惨铺垫的差不多了,猛地来了一个转折:“可是,有一天...” 他开始讲述自己与苏晓月相识那日的情形,从如何相见,到成为好友,到她教他读书识字,教他规矩做人,当然要刻意隐去她带着他偷跑出去玩的情节。 说着说着,刻意卖惨的宋珏诚也开始认真起来,忆起就在眼前的过往,他还是跟着那时的欢乐而欢乐,随着悲伤而悲伤。 他不再做作,宋帝听起来自然也顺畅些。 殿内十分安静,林铮莞尔一笑,这些故事里,有许多都有他的身影。 他看着眼前表情生动的宋珏诚,心中不由失笑,她教这孩子最多的,不就是眼前的这一套吗? 从前苏晓月惹父亲不快时,便会这样主动到苏文和面前去,声泪俱下地忆往昔。 往往她一哭,她爹心就迫不及待地软了。 没想到到今日,三皇子竟然也用上了这一招。 皇家儿女,或是朝臣贵胄,家中最是讲究规矩尊卑,哪可能用上民间同爹娘撒娇耍赖那一套。 公子小姐们受了委屈,俱是咬着牙硬受惩罚,再苦再累也不肯低头,要的就是一个傲气。 偏生苏家是个异类,苏晓月自幼就将认怂低头玩得炉火纯青,也渐渐影响了同她朝夕相处的三皇子。 宋帝从来就是一个最端正的天子,哪里受过这一套攻势。 他虽然隐隐地感受到儿子是在替苏晓月说好话,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听一听,苏晓月是如何在次次危险中化险为夷,如何替儿子出气,替儿子正名。 由于与林后性格相似,他本来就对苏晓月印象不差,这次不由分说不留情面不过是被苏家屡屡惹出的事端烦透了。 而今听来她的那些坚强乐观,心中忍不住也暗赏这样的女子实是世间少有。这便任由宋珏诚娓娓道来。 三皇子一边绘声绘色地讲故事,一边却没忘了偷偷观察自己的父皇。 他见宋帝已经彻底被他牵动了情绪,心中悄悄估摸着差不多了,突然话锋一转,朗声道:“儿臣能有今日,全亏了苏晓月的教导,尤其是云国使团进京时,如若没有先前她日日督促儿臣背书,想必儿臣定会在云国人面前哑口无言,令大宋颜面尽失!儿臣犹记得赢得与云国的比试时,父皇金口玉言,曾答应许诺儿臣一个条件,只要无害江山社稷,父皇力所能及,定会应允儿臣。今日儿臣...” “慢着!” 还未等他说完,宋帝猛地打断了他。 宋珏诚不安地看着自己的父皇,方才不是还在感动呢吗?怎么一下子就恢复了老样子? 这可是父皇他亲口答应过的,难道不作数了吗? 宋帝冷着脸,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 他倒不是想要反悔,这话可是在大殿上当着宋云两国朝臣的面说的,早就被史官记录在案,断没有不算数的可能。 他在做出决定时,早就预料到了需要承担的结果。 天子之诺,不是小事。 宋珏诚就说拿这个约定来要个太子之位,于国于民,群臣也不会反对。 毕竟三皇子当初拯救的可是整个大宋的脸面,不过这太子能不能坐得稳,便是后话了。 尽管如此,也足以见得这个承诺的珍贵。 宋帝想着儿子毕竟年幼,或许一时冲动,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值得,还是心软给了他反悔的机会。 宋帝严肃道:“朕知苏晓月于你有恩,你心存感激,是你为人良善。但此诺之重意味着什么,你可想清楚了。若是将来长大反悔了,可没有撤回的机会!” 到了此时,宋帝心中其实是怀着万分的不解的。 无论这个为了男女之情的大儿子,还是这个为了师徒之义的幼子,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付出自己所有的筹码,真的值得吗? 情爱固然动人,难道国之大义、男儿基业在他们眼中,竟都不如一个女子吗? 于意料之外,又于情理之中,宋珏诚很快就给出了他的答案。 他丝毫没有犹豫,只听得承诺还有效,便继续说道:“苏晓月之恩,儿臣今生没齿难忘。儿臣愿以当初父皇一诺恳请父皇,无论苏家犯了什么过错,饶苏家不死,饶苏晓月不死!求父皇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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