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月再睁眼时,是被青莲的敲门声吵醒的。 “小姐,您醒着吗?已经快晌午了,是不是昨夜跑得累了?奴婢进来给您换些热茶可好?” 青莲还真当她在院子里跑了半宿,毕竟小姐疯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今晨也没急着来伺候小姐梳洗。 最近小姐心情不好,老爷和夫人特别交待过,只要不闹得太出格,所有的事情都由着她。 但眼瞧着半天都没有动静,怎么也该起来吃些东西,她便只好来叫门。 迷迷糊糊中,苏晓月应了一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口传来青莲窸窣的脚步声和倒茶声,苏晓月这才意识到不对,猛地一睁眼,坐了起来。 本来正想叫青莲出去,还未等开口,她已经进了内室。 “小姐,您几时起的?怎么也不唤奴婢一声,来,奴婢伺候您梳头。” 青莲似乎没有注意到房内有什么不对,自然而然地走过来掀开床幔。 苏晓月还没完全清醒,脑子有些不够用。 昨夜林铮醉的不省人事,自己折腾了许久才将他哄到床上睡觉,而她明明是在一旁的软榻上睡着的,怎么现在是在自己的床上? 她几步下地,坐在镜前,见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夜的衣裳,头发乱糟糟的。 难怪青莲会以为她已经起了。 她一边任由青莲摆弄,一边怔怔地看着四周。 房间整齐干净,丝毫没有外人来过的痕迹。 苏晓月盯着房中间的地面出神。 她清楚地记着,昨夜这里扔着林铮那张踩踏的像破布似的狐裘披风,自己扶着他去休息时,不小心还踩了好几脚。 此时那里空空如也,光洁如新。 青莲见苏晓月一脸懵的样子,有些担心。 小姐最近总是怪怪的,昨夜还说想飞,她莫不会是想不开了吧? 她轻轻推了推苏晓月,柔声道:“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晓月还没有回过神来,顺嘴问道:“青莲,你瞧,这屋里像来过别人吗?” 青莲一惊,难道真有贼人闯入,吓到了小姐?或者说...是闹鬼了? 她忙答:“小姐,您怎么这样问?您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苏晓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强笑道:“没,没有。我胡说的,可能是做了个梦吧...” 她抚着嘴唇,有些怅然若失,不知自己该欣喜还是该失落。 见她如此,青莲没再多说什么,替她梳洗过后,却急匆匆地去找了白芍。 白芍素来稳重聪明,可是听青莲语无伦次地说小姐许是撞了邪,好像见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失了主心骨。 二人不敢贸然同夫人乱讲,便去找苏安求助。 苏管家到底见多识广,特地去玄天殿请了几个神官来苏府赐福。 他怕威力不够,还又到民间寻了法师来驱邪避灾。 苏文和只当他是在哄老夫人开心,毕竟苏老太太但凡有个神位的都要信上一信,何况这些日子的确多灾多难,便也由着他去。 一时间苏府人头攒动,各种和尚道士民间手艺人来来往往,符咒贴的四处都是。看得苏晓月眼花缭乱,也让林公子再也没有夜探苏家的机会。 林府相邀的拜帖还在不断送来,苏晓月仍旧一一回绝。 经过昨夜一事,她更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林铮,加上难免有些羞臊,索性能躲则躲,连门都不肯出了。 二人不相见,她却没有断过他的消息。 小郡主日日来府上陪她说话,挑着她情绪好时,总要说上两句“元朗皇子今日去拜祭了哪里的宗庙”“元朗皇子今日又去哪里照拂了百姓”云云。 做皇子想必是非常繁忙的,她想。 只因拜帖日日来,他却从未正式登过门。 她心里早就原谅了他,也相信他欺瞒自己是有苦衷,只想着哪天他亲自来苏府,她便顺着台阶下。 苏晓月执拗劲儿上来,就是坚持想要任性这一把。 二人还没成亲,她可不能就被他压过一头。 可惜苏小姐忘了林公子是个干一行爱一行的主儿,做皇子也非要做得称职不可。 林铮只当那晚两人已经解开了误会,每当他烦时累时,想起那天清早将她抱到床榻上她那粉嘟嘟的睡颜,就觉得周身有股子使不完的力气。 宋帝当然不可能心头一热,就将新得的儿子册立为太子。 新鲜劲儿过了,他还是要权衡利弊,左右朝局,也不乏多了考验林铮的心思。 朝中风云变幻,他为了救人被推到风口浪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林家做臣子可以得到万千拥戴,可是身份一变,先前的刚直庇护难免有些变了味,人心动摇。 偏生此时前有二皇子虎视眈眈,后有宋西固钻研算计。 明面上林铮风光无限,背地里却只有他自己清楚,只怕一个不小心自己都要万劫不复,更遑论保护自己心爱的人。 皇上还是上了岁数,难免顾念旧情,给庄妃留了情面,只罚她禁足。 何况林璟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证明林后之死与庄妃有关,年少时意气风发还无所觉,他这两年也愈发体会到当年林环所言的宫里冷清是什么滋味。 如此一来,林铮更要争取早日站稳脚跟。 二皇子纵然野心勃勃,却也不屑于使些下三滥的手段。 可若是庄妃解了禁足,只怕林家和苏家就会受到她疯狂的报复和迁怒。 苏晓月在意颜面,林铮顾全大局,相见的机会难得,心结便难解。 等了许多天的苏晓月,并没有等到登门拜访的林公子,却等到了赐婚的圣旨。 在太后的再三催促下,宋帝终于下旨命有情人终成眷属。 苏老夫人和太后早就悄悄合过八字,得知二人乃是天作之合,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只可惜年关将至,皇家到了年底各项祭礼繁琐得就忙不过来,更加没有精力操持婚事。 宫里已经许多年没有办过喜事了,没想到第一个大婚的还是这个失而复得的爱子,宋帝当然要大操大办。 如此一来,婚事便被定到了年后,待到出了正月,再作打算。 接旨那日,苏府上下一派喜气洋洋。 没想到宣旨的竟是当初去江宁那位宦官,他也算与苏府有些奇妙的缘分。 他一直对这位彬彬有礼的苏大人很有好感,宣读圣旨后竟然不由自主地热泪盈眶,他见证了苏家这一路走来,此时也十分感慨。 苏文和见宫里竟还有如此真性情的太监,也生了许多好奇,连连留他共饮了好几杯喜酒。 只有苏晓月还是懵懵懂懂的状态。 她看着被塞到自己手中的圣旨,就好像她与林铮的缘分,也是上天强行塞到她命里的一般。 原本还以为要吃些苦头,甚至如姑姑那般为情私奔的念头也不是没有过,没想到一切就这么顺风顺水的实现了。 她想起在边城时林铮曾说过的,要她名正言顺的风光大嫁。那时他就算到了这些吗? 不知为何,她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欢喜。 她甚至有些恐惧,成亲真的能幸福吗? 苏晓月打开圣旨,上面宋元朗和苏晓月的名字,规规矩矩地摆在一起。 她到现在都还没有确定,她嫁的人是单枪匹马闯敌营犯险救她的林铮,还是预言中那个要一统天下的千古一帝? 她此刻只想躲起来。 苏晓月一路跌跌撞撞,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路上见到许多人,丫鬟也好,马夫也好,人人堆着笑对她说恭喜。 他们在恭喜什么?恭喜自己要成婚了吗? 不,他们恭喜的是要成为皇子妃的苏晓月,是要成为皇后的苏氏娇女。 刹那间,苏晓月被巨浪般袭来的惶恐淹没。 恍惚间她觉得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拨弄着她,嘲笑着她的渺小。 她关上房门,急急灌了好几杯茶,脸上竟有些湿润。她暗叹自己真是不小心,喝茶都能洒到脸上去。 我该是欢欣的,她告诉自己。 印象中,她似乎从来不会不快乐。 苏晓月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陌生。 苏府的宾客又多了起来。 每日登门的人络绎不绝,似乎人人突然都成了苏家的好友,户户都与苏氏有了关系。 苏文和无论是去当值,还是回府,面对的都是巴结和讨好。 也不知怎的,每当此时,他总能想到金羽卫来捉拿自己那日,诸位同僚们避之不及的样子。 不过他毕竟还是个有风度的人,近来也学会了泰然自若的与人交往,同什么人该说些什么话,并不如当初那般为难羞耻。 宋帝虽然赐了婚,但是并没有立储。 他存了借预言试探的心思,当然却不会全信,还需在几个儿子当中权衡一番。 京中的人却并不这么想,尤其是许多对预言深信不疑的人,早就将新皇子与太子联系了起来。 京中最热的话题从“苏氏女究竟会不会嫁给二皇子”变成了“新来的皇子接二连三捡了大便宜”。 一场由人命引发的闹剧,短短半年间席卷了整个宋国,也牵动了不少人的命运。 至此,总算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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