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吉野跟她说没事,但从他那副游魂般的模样就知道这话逞强的成分高达百分之九十,只可惜落水小狗执意要当锯嘴葫芦,百濑即便再怎么提心吊胆,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这一忍就忍到成天在日本岛上空做折返运动的大忙人五条再次找上门。 被叫到教职员室时,她的心态还算平静。 百濑看了眼把普通木质扶手椅当旋转茶杯(一种游乐设施)坐的超龄儿童,斟酌着开口:“您找我是有什么吩咐?” 她用的措辞很微妙,带着一种确信他找她肯定是要差遣人打工或者背黑锅的笃定。 如同陀螺一般滴溜溜转动的椅子携着一道劲风在她面前停下,翘着腿挂在椅子上的男人拉下眼罩,认真盯着她的脸端详了片刻,突然问:“你愿意成为被我信任的人吗?” 百濑结衣的第一反应是,这次的麻烦大了。 作为两校资历最深的学生,她实在很清楚五条悟其人的本性——这人轻浮起来固然有着让人拳头梆硬的魔力,可一旦他开始认真,那么即将要发生的无一不是让天下大乱的破事。 她迎着他的视线看回去,谨慎地说:“我其实不——” 不太想获得这种殊荣。 但结果就和预料一样,她未尽的话音直接被堵了,作案工具是一枚仙台特产生毛豆奶油大福。 百濑沉默了一会儿,神色有些纠结地咀嚼完口中的食物,她眉头皱得可以夹起三张纸钞。 “就算您提前贿赂我,我也还是有原则的。”她这样说。 五条悟只是对她勾起嘴角,笑得很狡黠。 “放心,只是拜托你串个供而已,好了虎杖,出来吧,见见你可靠的学姐。” ……等等,这个名字怎么怪耳熟的? 她顿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之后大概过去了几秒钟,伴随着男生健气爽朗的招呼声,她不祥的预感应验。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死而复生的粉发少年,无论怎么看都是已经被总监会满意敲上“死亡”确认章的那位异端分子。 百濑攥紧制服裙摆,一口巨大的黑锅乌云罩顶般倒扣在她的头顶,让她一时间连气都有些喘不上来。 “您说的串供,该不会是要让我作伪证……说他是我救回来的吧?” 如果这真的是他的意图,那这跟把她架在火上烤有什么区别? 在她直系师长是乐岩寺校长的情况下逼她违背保守派的原则倒也算了,关键是她的术式如果真能做到这一步,那她的后半生岂不是真的只能变成京都校地缚灵了吗。 从窗口斜射进来的日光散落在五条悟的侧脸上,他那双流光溢彩的蓝眼睛眨巴几下,脸上很没诚意地挤出一个你很上道的表情。 “我就说小结衣你应该来当我的学生嘛,我们是多么的心有灵犀啊~” ……真要命,他居然真的是这么想的。 百濑铁青着脸站在原地,在她对面,粉发男生和白发青年齐刷刷的盯着她,表情一个比一个乐天阳光,仿佛一点也没意识到事情糟糕在哪里,让她头痛之余还很想振臂高呼一句“这个世界不如毁灭算了吧”。 “如果让总监会意识到我的术式能够逆转时间,那我的今后人生就完了啊五条老师?”她试图让面前这个男人多少有点同理心。 五条沉吟片刻,冲她不以为然地招招手:“也没有那么糟吧,硝子不是都还有假期吗?” 百濑据理力争:“那怎么能一样,上头那群老爷子要是强求我帮他们重返青春怎么办,你也不想看那群陈腐家伙的就职时间再延长个百八十年吧!” 她口中的假设让五条顿时大倒胃口,他干咳一声,收起了玩闹的态度,转为手指轻敲椅背。 “别说那种恐怖故事,好了,不会单拉你下水的,你的术式要达到精密操控本来也就需要六眼从旁协助吧,就说虎杖的复生是你跟我协力完成的,是不可复刻的奇迹——如果那帮老橘子还不死心,到时候你直接推给我就好。” 看来他确实是想过解决方法才把她找来的,不过……这样真的就万无一失了吗? 她在心底思考了一下:虽然总监会对五条悟一直深有不满,但总的来说还是属于一种气归气却始终拿他没办法的范畴,但是…… 出于保险起见,她不得不做出最坏的一种设想:“那要是他们反过来控制住我,用我来要挟您呢?” 五条敲击扶手的动作顿住了,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仿佛她的这种说法很出人意料似的。但其实稍微一想就能发现她提出的这种假设并非不能成立,只是五条头顶神子光环太久,而他又一贯自满,硬是没想过居然还有用学生作为软肋来牵制自己的这种可能。 “你小小年纪……内心是不是也有点太阴暗了?” 半晌,他摸摸下巴,露出有点鄙夷的神情。 “好吧,你说的这种假设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发生,我确实也不想牺牲自己还算有点喜欢的学生,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他至少还愿意听劝,这是一个不错的兆头。 百濑松了口气,把目光从五条的脸上移到仿佛始终没进入状况的虎杖身上。 她单刀直入地问:“你到底是怎么复活的?” 被她质问的男生愣了一下,他抬起右手,迷茫地挠了挠头:“其实我也不清楚,不过好像……也许……大概是宿傩帮了忙吧。” 这可真有意思,特级诅咒居然还干起日行一善的事来了。 百濑迟疑地看着他:“宿傩吃错药了?” “呃,不知道。” “那我觉得干脆直接如实告知高层吧,那群老爷子应该没胆量跟宿傩说我要死了快救我一下……最多也就是可能会进一步加强对虎杖同学的看管而已。” 在虎杖的干笑中,五条轻飘飘的对她投来一道审视的目光。 这次他看她的时间格外久,眼神也尤为复杂。最终,他对她轻轻一扬下巴。 “就按你说的办吧,对了百濑,悠仁暂时归你了,你不是在跟踪咒灵改造人的事件么,让他去给你打下手。” 她的后脊陡然一寒,即便五条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吊儿郎当,但她还是捕捉到了那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称呼变了,看来五条相当很在意这个宿傩的受肉……这会是乐岩寺校长默许她暂留东京的缘由么。她抿抿唇,强行压下心底的不安,礼貌地退出了教职员室。 仿佛和她动荡内心相呼应一般,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布满了乌云。 这是变天的征兆。 五条任性的劲头一上来,自是毫无心理负担的当起了甩手掌柜。可百濑被迫接受了虎杖这个烫手山芋,心情可以称得上是灰暗极了。她捋捋头发,意义不明地同身侧的少年对视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迈开脚步走入雨中。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地面,声势浩大。虎杖四下找了一圈,艰难地从角落里找出把伞,他撑开伞追上去,尽力在雨幕中隔出一小块干爽的领域:“那个,前辈,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她瞥他一眼,默许了他把伞柄悄悄推过来的行为:“校门口。” “哈?” “七海先生在那里等我,我们今天本来就预定要去神奈川县调查。” 首次被发现的咒灵改造人就是在神奈川县的私立医院,随后在窗的加强调查中,这种改造试验品也是以神奈川县为圆心辐射扩散的,既然如此,那么重回神奈川就成了既定事项。 从教职员室步行到校门口最多需要一刻钟,因为下雨,百濑没有兴致提升步速,索性就慢腾腾地赶路。 东京暴雨倾盆,这种糟糕的天气状况,在方圆十里内想要找出一个移动的人形都难,可她偏偏就能遇上一个。 一抹幽灵似的身影游荡在雨中,步子迈得趔趄,打得透湿的黑发下露出一张苍白到血色尽失的脸。 是吉野。 “你怎么这样就跑出来了? ” 她惊讶了一瞬,随即劈手把人拉进伞下。好在虎杖搜刮出的这把伞足够大,挤进三个身材都不算胖的青少年也还留有余裕。 吉野看起来就像失了魂,雨水从他头顶冲下去,经由鼻梁,面颊最后颤颤巍巍的挂在下颌。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本来打算直接上手,但转念想到此时身边还有一个虎杖,她动作卡壳了一下,最终只是收敛地递了一张纸过去,示意他自己擦擦。 吉野幽怨地看她一眼,他在接过纸巾时整只手都在抖,随后他脚下一软,整个人斜着往前一栽—— “你没事吧?”虎杖关切地凑上前去,他把伞柄换到另一只手,半点不介意地托起吉野湿透的身体。 被他带着走了几步,吉野那不知飘到哪里去了的意识这才回笼,他扭过头,死死盯着百濑,问:“你要去哪里?” 百濑正欲伸出去的手落了下来,她舌尖抵着上颚,心想,真奇怪。 明明他只是在问她要去哪,但这语气怎么让她觉得……他真正想问的是:你是不是要丢下我了? 情况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发展,她一时拿不准主意应该怎么回话。虎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善解人意地说:“不然我们一起去神奈川吧?” “可以吗?”吉野的眼睛里焕发出一丝神采,他看向百濑,提心吊胆地等着她的反应。 反正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理论上没有什么差别,百濑在心里悄悄给如此提议的虎杖点了个赞,但她却没有直接应下来。 “你这样跟着我们出发会生病的,而且会把车搞脏。” 冷酷无情的语气让虎杖干笑了几声。 “没那么严格吧,之前我们满身是血不也照上不误……呃……” 在他身旁,吉野的脸色在她的声音中一点点灰败下去。 “我会跟七海先生说再等半个小时出发。” 说完,她俯身钻进车内,用伞尖点了点还在失魂落魄的吉野。 “做得到吗?” 他愣了一下,在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后,五官一下子生动起来,同时堵塞的血液也重新开始奔流。 “我可以,请务必等我!”他大声回答。 百濑目送他大步跑着离开,虎杖搓搓手臂,绕到另一侧上车。 他说:“刚刚那个应该就是新同学了吧,前辈跟他好像关系还不错?” 这小子倒是很敏锐。 她幽幽收回窥探的目光,气定神闲地交叠双腿,心情很好的打趣起这个初次见面的问题学弟。 “很难看出来吗,我们之间的关系?” 虎杖的脸色顿时变得很精彩。 “居,居然是情侣吗?” 她玩味的眼神落在他脸上。 学姐冲他点点嘴唇,笑得很暧昧:“不是哦,是饲主和小狗才对。” 虎杖虎躯一震,警惕地把身体贴着窗移了半个身位,时髦的东京人总爱玩些乱七八糟的play,他自诩还是个纯情少年,不敢多听这些污言秽语。 他的反应让百濑脸上的笑意再次加深,她看他一眼,徐徐把眼睛给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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