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绮心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还是跟上了。张生又重新化作人偶,被宋敏情装在身上。 “刚刚淇源村的村民一定给了你们不少脸色看吧。”楚明音挑了挑眉,笑着说。 他一个人走在最前面,身后两人并排而行。 “他们都不似人形,厄运缠身,一看就多灾多难。不知道为什么会聚集在这里。” “哦。那月神大人,你猜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叶绮心低头不语,她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这些人各个都煞气缠身,按理来说根本就活不下来,更何况聚集在一起,相互之间厄运纠缠,简直是雪上加霜,无药可救。 “有东西饲养他们。”宋敏情淡淡地道。 楚明音回头,对着宋敏情做了个惊讶的表情,又冲叶绮心做了个戏谑的表情。“叶绮心,看来你的小徒弟可比你聪明多了。” 叶绮心还没来得及开口,前面的人突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楚明音笑了笑,若无其事地爬起来,“就是脾气没你好。火气倒大得很。” 饲养?这是何意。叶绮心有些疑惑地看了宋敏情一眼。没想到却看见宋敏情眉头轻皱,一脸心事重重地看着别处。 这是怎么了。 楚明音把他们带到一间废弃已久的木屋,进门就直接朝屋里走去,走到后窗,一推开窗子,露出一个阴森森的巷子。 “别着急,马上就来了。” 他们站在窗口,看着巷子深处。 叶绮心也眉头紧皱,从走进这里开始,她就一直感应到周遭萦绕一股极强的邪气。 但更令她在意的是,身边的宋敏情也有些不对劲儿。 他似乎显得有点儿……焦躁? 叶绮心内心疑窦丛生。这个村庄,这里的人,全都不对劲。 楚明音也不对劲,现在,连宋敏情都开始有些不对劲了。 叶绮心内心涌起无数种不好的猜想。难道这里有一个极强的阵法,把他们全都魇住心神控制了起来,那设置阵法的人是谁? 她抬头看了看楚明音,从他的笑里看出了些许疲惫。 “有声音。”她说。 只见巷子深处,忽然在原本的砖瓦之间,出现一个漆黑的洞,洞中烟气缭绕,然后,那些烟雾开始绕着一个点转动。 她瞳孔骤缩。 “厄运漩涡。” 然而,没有时间让她为此感到震惊。因为接着,一只通体漆黑形似恶犬的野兽就从那个黑洞中走了出来。 “这是…恶诅兽。”她喃喃道,“它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她扫了一眼身边站着的两人,楚明音脸上挂着轻蔑的笑意,而另一边的宋敏情神情冷峻,一言不发。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叶绮心心中一惊。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儿从巷外冲了进来,叶绮心几乎是立刻就想大喝危险,让他出去,然而,宋敏情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捏了捏。 她十分惊讶,不明其意。楚明音倒是笑嘻嘻的,不感到意外。 “师父,抱歉。” 叶绮心不知道宋敏情为什么突然会向她道歉,这会儿功夫,那小儿已经站到了那恶诅兽的面前。 她心急如焚,这会儿念咒施法已经来不及了,一想到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儿马上就要葬送在恶诅兽之口了,她用力挣脱宋敏情的手,准备翻下窗去。一旁的楚明音开口道:“叶绮心,我让你好好看。” 她闻言一愣,她要看什么啊,那边一个小孩儿正危在旦夕,而她作为一个神仙,就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看着那小孩儿去死吗。 然而,下一刻,她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小儿向那只面目可憎的野兽伸出手,然后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野兽伸出舌头,舔了舔那小儿的手掌心。 她是神仙,她能看到更多。 她感觉她脑子里像是有根弦崩断了。 ——————————————— “师父,刚刚我们杀死的是什么啊?” 叶绮心跟在叶蓑翁身后,走在一条乡间小径上。想起刚刚那通体漆黑、青面獠牙的野兽,周身仍是一阵恶寒。 “恶诅兽。近年来出现在人间的一种凶兽,经常能在大富大贵的人家附近看到它。应该是魔界的产物。” “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叶绮心圆圆的眼睛盯着师父,师父笑了笑,“不清楚,也许是怨气汇聚而成的东西吧。邪魔之物的出现,不需要理由。” 叶绮心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叶蓑翁又说:“这些魔物吸食人身上的福运,祸害人间,必须将他们除去。不过,它们倒也不难对付。” 叶绮心抬头看了一眼师父,点了点头。 但是,接下来她问了一个问题,叶蓑翁并没有解答。而是一脸正经地告诉她,想要帮世人,就一定要将这些邪魔之兽除去。 ————————————————— 她问:“它们吸食福运,然后做什么呢?” ————————————————— 几百年来,她杀死了成千上万只恶诅兽。也逐渐摸清了恶诅兽出现的规律。 它们总是会被深厚的福运吸引,然后出现,吸食福运后,消失在一团黑雾中。 其实,叶绮心一直对恶诅兽的这个习性非常不解。因为一般来说,福运深厚之人,都有法力高强的守护神守护,恶诅兽常常刚一接近那人就被杀死了,如果恶诅兽真的只是为了吸食人的福运,那它们只要去找那些福运微薄的苦命人不就行了吗,反正那些人毫无抵抗之力,只能坐以待毙。可是,这群恶诅兽却好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锲而不舍地尝试吸食那些福星高照之人的福运,然后被其守护神杀死,就像飞蛾扑火般地前赴后继。 叶绮心虽不明白此中缘故,但她以守护世人为己任,自然不能让邪魔之物吸取人身上的福运。尽管那些人失去一些福运,顶多也就是倒霉上几天。可也不能因为一个人拥有很多福运就放任他的福气平白无故地被夺去吧。所以,叶绮心对恶诅兽从不手软,见之就赶尽杀绝。 ————————————————— 她眼神空洞地盯着眼前的景象,那让她感到恶心的魔兽,伸出一截舌头,轻轻舔舐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儿的手掌心。 叶绮心产生了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 “你知道它在干什么吗?”楚明音说。 “它……在给那个小孩儿,传输福运。”叶绮心眼神空洞,木偶一般地说。她作为主导运势的神明,对福气厄运最为敏感,她一眼就能看出那恶诅兽张开嘴后,从它嘴里流出来的福运,顺着小孩儿的手心,弥漫到他全身,缓解他身上的煞气。 她早该想到的。 她自嘲地笑了笑。 她一直在欺骗自己。从她把那个问题埋在心底开始。 “它们吸食福运,然后做什么呢?” 那个问题就像一粒种子,一直在她心中生根发芽。可是她却以神爱世人邪魔妖物等借口,不断地拔除渴求真相的芽叶。 恶诅兽,从福运深厚之人处抢夺福运,然后做什么呢。她早该去弄清这个问题。 原来,之后,恶诅兽会把它冒着生命危险抢来的一点福运,传给那些低贱的、不被人重视的、厄运缠身的人们。 这才是…真相啊。 “喂,顺便提醒你一下,你的那个小徒弟不见了。” 楚明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才发觉身边人已经没了影子。 她在经久不散的震惊中沉浸了太久,她已经说不上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震惊、挫败、惭愧、自责,以及更深更深的疑惑…… 假如你是一个自诩守护世人,替天行道降妖除魔的神,然后在你杀死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只魔兽后,突然有人告诉你,你杀死的其实是劫富济贫帮助天下苦命之人的灵兽。 而且比起你帮助的人,它们帮助的人显然更需要帮助。但你却一直在其中横加阻挠,还浑然不知。 那你现在会是什么感受。 “他去哪了?” “哦,你的徒弟说,他有话要问这个村的村长。”楚明音嬉皮笑脸地说。 那小孩儿已经喜气洋洋地从巷子里出去了,恶诅兽又钻进了厄运漩涡,消失不见。 “这个村子的人,都是靠这样活下来的?”叶绮心边往门外走边说。 “对啊。它们不靠那魔兽,难道靠你们这些神吗?” 叶绮心垂头不语,心中涌起强烈的幻灭感。 她从前都做了些什么啊。 可是,天庭上的神仙,和她不都是一样的吗。几百年来,他们都在做着相同的事。而显然,楚明音是知道真相的,可他直到现在才告诉了她,那别的神仙呢,又有多少知道这件事儿,又为什么要隐瞒真相。 还有,师父。 她向来将师父的字字句句都奉为圭臬,深信不疑,仿佛师父就是全知全能的正义化身。 难道师父,对恶诅兽的真相真的一无所知吗。如果知道,又为什么要骗她。 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二人从木屋出来时,宋敏情刚刚回来。他依然脸色发青,但已经没有了刚刚的焦躁。 “村长怎么说。”叶绮心问。 “村长死了。” “什么?”叶绮心一惊。“怎么会,就这一会儿工夫,怎会突然就死了?” “他自刎了。” 叶绮心经受着一波一波内心的巨大冲击,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炸了。 “他似乎觉得,让神仙救回他的儿子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儿。死前说,他是一命换一命,算是赎罪了。”宋敏情说。 楚明音就站在一旁,好像并没有多意外。宋敏情神情冷峻地盯着他,眼中充满敌意和怀疑。 “村长死了,你还不愿意救救他的儿子吗?”叶绮心说。她还记挂着他们此行最重要的事儿。 “他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楚明音说。 “那你当这守护神有什么用?”叶绮心愤然道。 楚明音挑了挑眉,一脸嫌弃道:“如果我能选,你以为我会当吗?” “那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我不能救,别人未必不能救。”楚明音意味不明地瞟了一眼宋敏情。后者眉眼间如覆冰雪,带着厉色。 叶绮心没注意到他飞快的一瞥,说:“荒唐。我刚刚已经探查过了,他沾染恶灵术气息,只有他的守护神才能帮他洗灵。” “拜托,解铃还须系铃人。你都说了他沾染了恶灵术气息,那你让施术者来把那法术的气息收回不就是了?” “施术者?”叶绮心一怔,确实是个可行的办法,可是,“你疯了吗,明明你在这儿念个咒的功夫就能救了他,非得让我们再去费劲儿找什么施术者。你这神仙都不愿意救人,那妖魔又怎会愿意救他?” 恶灵术为邪术,是魔界法术,而且对法力要求极高。施术者一定是魔界中颇有身份的人。再让叶绮心和宋敏情去魔界找一趟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也不用那么麻烦。”楚明音说,“只要是魔界中法术高强之人,都能轻松做到。对吧?” 这次他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宋敏情,叶绮心也转过了头,看见宋敏情面色苍白,神情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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