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失眠 月色入户，虫鸣不止。 蔺如凤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回忆着刚刚李星璃说的话。 其实除了一大堆毫无逻辑的东西，李星璃说的蔺如凤对梵星辰心怀不轨这句话，放在前年来讲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蔺如凤很久都没有想起来过她喜欢梵星辰这件事了。李星璃今晚突然提起，倒是让她开始迷茫，自己到现在到底还喜不喜欢梵星辰。 她有点想不起来喜欢他是什么感觉了。 写的关于梵星辰的日记，也在高二争吵最激烈的那次被她全部撕碎，现在估计已经被回收利用了好几轮了。 蔺如凤忍不住笑出声。 其实算不上是争吵，是梵星辰单方面冲她发脾气。她寄人篱下，被说了当然只能忍着，然后转身，借着相关的东西内耗自己。 想想，还挺傻逼的。 只能供自己发泄罢了，撕了日记又不是撕了梵星辰。 “如凤，睡了吗？”梵星辰站在门口轻声道。 蔺如凤回神呛他：“我也才上楼两分钟，不可能这么快睡着吧。” 梵星辰走进来，笑道：“你不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容易犯困，还以为你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顿了顿又道，“怎么关着灯还把窗帘拉上了？” “有光，看着心烦。”蔺如凤坐起来整理了一下头发道，“你觉得黑就开开吧。” “算了，开灯比较招蚊子。我就来看看你，待会就走。”梵星辰借着门口的光，坐到椅子上道。 蔺如凤点头：“行。” 梵星辰沉默几秒，问道：“还痛吗？” “好多了。” “怎么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梵家的小姐金口玉言吗？”梵星辰玩笑道，“你起码多说几句开个头什么的。” 蔺如凤白了他一眼道：“学点好的。”她沉默了几秒道，“那要不然你想让我说什么。” “嗯……”梵星辰想了想，“吐槽李星璃之类的。” 蔺如凤笑出声。 “她有什么好吐槽的。但凡她说的话能有一句惹我生气的，我现在也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 “你还打算迁怒啊？” “对啊。”蔺如凤理所当然道，“脾气上来了没处发，见谁骂谁。” 但是蔺如凤其实从来没有在生气时迁怒过谁。她知道如果她是被迁怒的人，原本可能会好一点的心情就会变得糟糕透顶。 自己的事情还是不要影响到别人的好。 她只是故意说这句话阴阳梵星辰那个时候迁怒她的行为。 他和萧桐吵架后，转而将脾气发泄到她身上的行为。 “……你挺不待见你表妹的啊。”默了须臾，蔺如凤挑眉道。 “算不上，不过确实没多喜欢。”梵星辰叹口气，“爸妈当时熬出头，成了富一代之后，倒也没有不认姑姑这个亲戚的意思，但总不能拿着喇叭全世界地喊梵家和李家是亲戚吧。结果我那个姑姑姑父就非给星璃教‘梵家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就忘记姊妹’之类的话，星璃在学校逢人就说。本来没放在心上，结果那一家子又当又立，教着小孩子败坏家里的名声把自己都给骗了，一有事就觉得咱们家欠她们的，于是理所当然地找咱们家出头。嗯，除了我妈觉得星璃只是被教坏了本性不坏，家里就没有喜欢那姑娘的。” 蔺如凤低头笑出声。 “笑什么？”梵星辰抬手撑着下巴问道。 “想起蔺家那群脑子有泡的。”蔺如凤笑道，“比李星璃家还离谱一些，不过你这才一家，我奶能生，生了五个呢，比你还崩溃。” “能有多离谱？不能和李唐皇室一样吧。” “李唐皇室的行为在现代犯法好吧，不至于。”蔺如凤笑完叹口气道，“说出来还有点丢人，毕竟我身体里有他们的血。这么跟你说吧，好事就是‘咱们家’，坏事就是‘他们家’。哥哥跟着弟弟工作，嫂嫂却见不到哥哥一点工资，一问，哥哥说是自己抽烟太费钱，交给弟弟保管了。”说完又哈哈笑起来。 哥哥那么多年好不容易买了一套房子，结果哥哥却说是弟弟出钱买的。 从蔺如凤三岁半外出，到她十四岁离开蔺家，开挖掘机的人都能攒一套房了吧，结果她包工头的父亲说，那套房是她的三叔出钱买的。 别说是因为养活她和蔺如龙攒不住钱，九年义务教育只需要出书费，但别说是书费了，就算是生活费，也基本都是外婆和外公给的。 她在封家十年，就真的被封家养了十年。 不过蔺如龙就不好说，毕竟他小学毕业之前都是蔺家爷奶在养，蔺相青给没给钱，蔺如凤怎么知道。 真挺好笑。 什么男人主外女人主内。 女人主内，更方便男人控制女人对钱财的支配，方便他们欺骗罢了。 并没有以偏概全，她是指多数男人。 房间内缄默了半晌，听梵星辰轻声开口：“……别难过。” 蔺如凤愣了愣，抬头笑道：“我不难过啊，你怎么听出来我难过的。” “……” “我真只觉得很好笑。”蔺如凤叹气道。 有什么好难过的。 她置身事内的时候可能难过过，哭过，但是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在她的生活里，那都已经成了一个笑话了。 带着情绪回想的时候大概会失控，但至少这会儿她并没有多余的感触。 蔺如凤目光移向梵星辰，安静地看了几秒后道：“哥，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嗯。角色的事情姜导已经通知你了吧。差不多就这几天，开机之前有武术培训之类的一堆事情，会有些忙，所以这两天你好好休息。”梵星辰说着站起身，“星璃那边你别太在意，明天就会把她送走。她要是还在你面前胡言乱语，直接骂回去就好，咱们家都是向着你的。” “知道了。”蔺如凤点头。 直到门将视线完全阻隔，她才垂眸，重新躺了下去。 向着她的吗？ 无论相对于谁都是这样的吗？ …… 蔺如凤烦躁地“啧”了一声，将这些想法甩开。 想法是个有些难控制的东西。 于是她又开始给自己洗脑。 别信梵星辰的话，一句都别信。你不在乎梵家人对你的好是真心还是假意，你只要好好努力，爱自己。 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对你的态度上，你才可以活得轻松一点。 靠别人只会竹篮打水。这种事情你几年前就做过了，做过不止一次了，不是已经得到教训了吗。 蔺如凤闭上眼睛，思绪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在彻底看清蔺家人的嘴脸之前，蔺如凤一直以为他们不喜欢她，只是因为自己不够好。 于是为了他们喜欢自己，也为了母亲在他们家能好过一点，她拼命地讨好蔺家的爷爷奶奶。帮母亲伺候这些对她毫无养育之恩的家人，记住他们的生日送出尽自己能力的一份礼物，不断展现自己的长处让他们注意到。 她做到了。随着她慢慢长大，蔺家人开始对自己和母亲有了些许好脸色。 但她所做的这一切都在蔺爷爷惋惜的神色中被总结为：好孩子生给别人家了。 他们觉得，女孩子再优秀又能怎么样，最后还不是嫁到别人家，为别人服务了。 从那时开始，蔺如凤才明白，对于不爱你的人来说，即使再努力，你撑破天了也只不过是一个用来长脸的工具，背过旁人，你依旧一文不值。 亲人的爱，朋友的爱，恋人的爱。 皆是如此。 于是蔺如凤便再也没有做过那些傻得没边的讨好，再也不会将自己的情绪寄托在谁的身上。 蔺如凤翻了个身，有些压不住想笑的冲动。 因为想起这个，她就想到她给蔺爷爷最后送的一份生日礼物。 一束纸折的花。有月季，有莲花，有百合。 但都是白色的。 都是她课间无聊折的，算是随手一送。 蔺家爷爷最是忌讳送礼送白色的东西，更别说是生日时送。 但现场亲戚那么多，他平时在餐桌上再怎么爱教训晚辈，起码也不会在外人面前丢自己家的人。 等到亲戚都散了，蔺如凤也回学校上课了，他想说教也找不着人。 更何况蔺如凤就是担心老人家挑刺，忍痛花五毛钱买了一张有颜色的包装纸，把花包得可好看。 受不了，本人太心灵手巧了也很苦恼捏。 也怪不了蔺如凤对自己的爷爷恶意这么大，人就不是什么好人。 三岁左右第一次从陇中回到家乡的成纪，周围都是陌生人，因此蔺如凤一离开母亲就会不受控制地大哭。 蔺奶奶觉得女孩子哭很晦气，骂着让她滚到自己家哭。 蔺爷爷倒是不多说话，直接曲起手指弹她的脑壳，以此来发泄自己的怒气。 谢谢他没用全力，不然被人那样弹太阳穴，现在的她也不一定受得住，更何况她当时还只是个三岁的小孩子。 蔺如凤坐起来，深吸一口气，烦躁地抓抓头发。 牛逼，睡不着了。 她靠在床头，叹气。 不过她讨厌被别人碰头，倒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 蔺爷爷这个举动确实给她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阴影，但讨厌被碰头，多少是归功于她的父亲，蔺相青先生的。 她也不是很清楚，也许是因为，蔺相青在陌生人面前总会拍拍她的小脑袋，笑着介绍说，这是我家的丫头。 也许是因为，在她小的时候，父亲无所不能，是她的英雄。 以至于到后来的某一天，她发现她的不幸几乎都是来自她的英雄时，那种崇拜和爱都慢慢变成了失望和怨恨，于是她开始排斥和父亲有关的一切举动。 可转念一想，他又有什么错呢，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听从父母的一切要求。作为老大让着其他弟弟，作为儿子娶自己不喜欢的人然后结婚生子—— 作为儿子，顺着父母厌恶还未出生的女儿。 蔺如凤的眼角还是湿润了，温热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该怎么形容这种恨又恨不彻底，原谅又觉得不公平的感受呢。 就像对于梵星辰，也是这样的心情一样。 她还是会因为梵星辰的话产生情绪波动，她也许还是喜欢梵星辰。 但这两年他无意间对自己造成的伤害，她又不想忘。 她没有立场去怪别人对自己不好，因为谁都没有义务非要对她好。 可她受过的委屈要怎么算呢。 蔺如凤将眼泪擦去。 梵星辰说，大家都会向着她的。 向着她吗？ 从小到大，除了外婆，从来没有人真的向着她过。 大概只因为，对方是自己同样不喜欢的人，梵星辰才会这样说的吧。 蔺如凤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现在的心情。应该是难过的，但是又觉得她此刻并不难过。 当一切负面情绪混杂起来后，痛苦这个词居然也能变得苍白无力起来。 蔺如凤盯着黑漆漆的房间，心声突然停滞了一瞬。 半晌，她的内心才缓缓蹦出一句语调不明的“啊”。 果然晚上是个发泄悲伤的好时段。 每晚一句去你爹个窝窝头的逼世界早点毁灭吧。 蔺如凤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稳地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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