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镇定:“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太子啪一声关了房,径自一坐,目光紧盯元嘉不松。 元嘉头皮发麻,所谓温柔的人一旦发火,后果是不可预料的。 不过,早说晚说都要讲清楚的,元嘉也不再含糊,遂言简意赅地把往年在裴府里的事一股脑全倒了出来,言罢瞧着太子整个人都愣了,趁机推着裴檠走了。 裴檠:“现在走,是否不厚道?” “无碍,给皇兄点反应的时间。”元嘉十分坦然。 太子堪堪坐了许久,才琢磨清了一切,不由长长呼了口气,心道,这都什么事啊,要命啊!面色不虞地侧头喊了一声,“柳璟,你出来。” 柳璟从里屋漫步而出,微微一笑,“殿下莫恼,臣给殿下赔不是,对了,臣想起文渊阁还有些事,不若臣先走?”提步要离开。 “给孤站住!” 太子起了身,发愁地捏了捏眉心,“你竟然与嘉嘉做过夫妻……”话语一顿,不可置信地问,“那你知不知晓嘉嘉还有个早死的夫君?” 柳璟眼瞧糊弄不过去了,回身斟了杯水递过去,太子下意识接过,刚抿半口,柳璟冷不丁道,“公主说我死了?” “噗……” 一口茶水尽数喷出,沾湿了衣襟,太子狼狈地放下茶杯,随手卷起桌上的书籍,使劲砸了过去,“柳纯然,你真有能耐!” 这厢元嘉已推着裴檠回了甘泉宫,思来想去,还是嘱托裴檠,“日后你半步都不得离开我的身边。” “何至于此?” 裴檠失笑,“也就他心里还恨着,下手没个轻重。” “你不要这样,该怨还是要怨的。”元嘉俯身,手指轻轻拂过发带,眸子有些湿润,“肯定疼死了,你说,哪天是不是也得让他疼一次?” “你哭了?” “没有。” 元嘉直起身子,眨了眨眼, “太医院束手无策,我们出宫求医吧。” 既然下了决心,就要付诸行动,及至午间皇后来了,元嘉斟酌着话语,先打探了一下皇帝对裴檠是何态度。 “你父皇是最疼你的,自然不忍你伤心,再给他点时间,他定会同意的。” 皇后轻柔地抚着元嘉的发,元嘉心里舒服了点,言语间提及裴檠的眼睛,“母后,倘若太医院治不好,我便带他出宫寻医……” “你要出宫?” 皇后一听,脸色难看起来,她自是不许,“你才回来多久,又要出去?本宫不会同意的!你父皇也铁定不同意!” 元嘉一怔。 皇后哪里舍得她再离开,“真要寻医,能有你父皇的旨意有用?太医院无用,我们就下令搜罗全天下的医术,寻找医术最高明的大夫,不比你出宫自己找有用?” “总之,本宫不同意!” 皇后生恐她再求自己,自己抵挡不了,冷脸放下狠话,甩袖走了。 这还是她头次对元嘉发脾气,元嘉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遗憾自己还没发挥呢,皇后已学会躲避了,晚间咕哝一声,“不过提了一下,原来母后也是有脾气的。” “皇后娘娘的话也未说错,我们出去自己找,自然比不上陛下命人全天下搜罗名医,我们在宫里等着名医上门,岂不是更好?” 裴檠心里想得特别开,元嘉道,“你这心胸,海纳百川啊,不过,以后少捡好听的哄我。” “你不喜欢听?” 元嘉:“倒也没有,我可爱听了。” 谁不喜欢听好听的呢?听了哄人的话,心里多开心啊,元嘉也是个普通的姑娘,反问一声,“难不成你不喜欢好听的,喜欢听那些讥讽嘲笑?” “哦,那他倒是喜欢嘲笑你。” 裴檠神来一笔,元嘉啊了一声,半响点点头,“我觉着,他那张嘴,实在需要抽一下。” 裴檠啧了一声,“你说你和他在一起几年,怎么没抽他呢?” “你在说什么胡话?你不也没胆儿抽吗?不对,裴檠,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抽过……” 就那次在书肆胡掌柜那里,她打了柳璟一巴掌。 “了不起!我和裴府众人都谢谢你。” 裴檠哈哈大笑,两人一顿插科打诨,元嘉心情好多了,她想出宫,一是为寻医,二是恐裴檠在宫中生活不习惯,他无拘无束惯了,这宫里狭窄的空间哪里比得上天长水阔的外面? “不必担心我,我随遇而安惯了,何况还有你在身边,我在宫里也很不错。” 裴檠轻易地看穿了她的想法。 元嘉哦了一声,心说,寻到机会还是要出去的,她也不想被困在这里了。 夜晚秋风萧瑟,扫起落叶翻飞,元嘉在廊下独坐,脑海中似乎听到了铮铮的剑鸣声。 那时,裴府院落里经常出现两个练剑的身影,她就在廊下托腮瞧着,兴致盎然。 “呯”得一声,长剑被挑落在地,一身红色劲装的青年不服气地重新捡起来,“纯然,再来!” “裴檠。” 青衫男子弃剑于地,一手拢起散乱的黑发,用发带一束,回身时眸色泛冷,“之前已说过,你该喊我什么?” 裴檠神色一僵,别扭地背着身,好半响,也未吐出来那两个字,柳璟轻言慢语,“兄长两个字烫嘴?” “兄长……” 裴檠终于吐出话语来,回过身时,柳璟已往前走了,他不得已弯腰捡起柳璟的剑,快步跟上。 元嘉在廊下看着,看两人只练了一会儿就停了,不像往日那样,纳闷极了,“不练了?” 柳璟踏上走廊,“练别的。” 伸手招呼裴檠过来,一手指着元嘉,笑道,“你该喊她什么?” 元嘉一懵。 似乎就那一瞬,裴檠面色难看极了,很快又克制地恢复如常,嘴巴紧紧闭着,元嘉看着他,还迷糊着,“裴檠,怎么了?” 柳璟伸出手掌,掰过她的脑袋,让她只看向自己,缓缓收了笑,春眸结出了冰丝,“就两个字,这般难喊?” 裴檠咬着牙齿,偏过头,“嫂……” “不是,你喊我什么?” 元嘉只听了一个字,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甫一对上柳璟淡淡的神色,笑意即可消失了,但还是没忍不住,道,“别这么喊。” 她觉着有点好笑。 柳璟只道,“没听清是吧?” “声音大点。” 裴檠飞快转过身去,无人看见他不甘又痛苦的面色,只有他的声音响在了周围。 “听清了?记清了?” 元嘉听着柳璟近在耳边的询问声,心里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轻轻点了点头。 “我有事出去一趟。” 裴檠抓起长剑,风一般溜了。 元嘉望着他快速消失的背影,不言不语,很快双眼就被柳璟的手掌蒙住了,薄唇轻轻触上脸颊,“还看?你夫君在这里。” “你该喊她什么?” “声音大点……” “听清了?记清了?” 昔年的声音一点一点传过来,元嘉不由埋头在双膝间,双手捂住了耳朵,眼角的泪水一点一点沁出来,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哭什么?” 裴檠仰望着漆黑的天幕。 元嘉飞快地抹掉眼泪,起身靠近裴檠,笑道,“没哭。” “哦。” 裴檠不言语了。 “小蘖,你是不是回过神了?” “那时候,自打他瞧出我的心思,他从不肯让我喊他的字,只能喊他兄长,一声又一声。” “他这个人啊……”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把两人的关系死死地钉在叔嫂的位置上,时至今日,为他所用。 夜半时分,元嘉从梦中猛然惊醒,一下子睡意全无,呆呆地睁了会儿眼,抬手扯开了衣领,“青栀,掌灯。” 青栀过来服侍,烛火照过来,元嘉头次坦然地扯开衣服,指了指胸前的桃花与疤口,吩咐青栀,“再照亮一点,你瞧仔细些,明天去太医院找个会除疤的,问问可否消除?” 这个疤,早就该除掉了。 这朵花,也该抹掉了。 青栀忍着惊骇,细细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敢点点头,元嘉拢好衣衫,“熄了吧。” 寝殿归黑暗。 过了会儿,传来元嘉再无睡意的声音,“明日再喊个画师来,瞧瞧这朵花能否洗掉。” 她自己是洗不掉了,不知描画时,柳璟放了什么上去,夜夜沐浴,这朵桃花依旧鲜红如初。 “是。” 翌日,天气又凉了些,元嘉很喜欢,只要过了夏季,她就如脱胎换骨般,浑身迸发出新的生机。 青栀从太医院回来了,“蒋太医说,伤疤时间长了,实难完全消除,疤纹倒可淡化,他们说再想想法子。” “画师呢?” “快到了。” 太医院这边,蒋太医命人扒方子,看有无什么良方,想起文渊阁那里该换药了,遂领人到了文渊阁。 为柳璟换药时,柳璟坐于圈椅上,眼睛并未从政卷上离开蒋太医瞧他眼底发青,容色不似从前那样烨然,不免提醒,“大人可要顾惜自己的身体。” 柳璟无动于衷。 蒋太医见状,动作重了些,柳璟依然沉迷于政务,他啊了一声,“下官突然想起件奇怪的事,甘泉宫那边……” 柳璟顿时睃来一眼。 蒋太医心里一激灵,心说,果真啊果真啊,控制不住地脑补出一片恨海情天,面上不动声色,“大早上过来一个宫女,问可否法子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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