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四）（1 / 1）

第74章枷锁（四）

初一回答：“安六姑娘曾经伺候过长孙府的公子，自然认……”

身后黑衣蒙面男子故意咳嗽两声。

初一改口：“认识虽然认识，但是不熟，就是见过面，懂了吗？”

牢头想，这位安六姑娘曾经做生意认识过很多人物，如今老邢死了，估计是不能得罪的，但是县老爷又吩咐不能够让安六姑娘在牢里安稳，必须要让她吃苦头，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然被狱卒带回了牢房，初一带人转了一圈大牢，此时，牢房不像刚才那么漆黑，火把都点燃一片明亮，安然甚至能够闻到火把上的火油味和一股木头烧焦味，看见那位黑衣蒙面的“侍卫”一直都待在她的牢房外没有动。

她想，白天还庆幸他在朝堂办公没有看见她游街的窘迫，如今竟还是被他看见了。

安然抱膝在床，不想再被他看见，转头看向牢房墙壁，黑衣蒙面男子转脸过来，刚好看见她侧身后凄楚的样子。

初一转完大牢一圈，看向黑衣蒙面男子，男子点头，一群人方才离开。牢头都不敢问话。

大人物离开，火把虽然还燃着，但狱卒们却大多数熬不住又去睡觉了，只有个别几人还醒着。

牢房里的囚犯们又渐渐睡去。整个牢房是安静的。

这时，女牢房里那名女人说话了，“我听说你原来是安家的女儿，因为身份被戳穿且霸占着安家两名已故老人的财产才被抓进牢房，你以前生意做得不错，看来很有钱，是不是？”

安然走过去，道：“你打听得属实。”

“有钱事情就好办了。”女人道，嘴角扬起一抹笑。

“你叫什么？”

“你叫我周娘子即可，不过我并未成婚。”

安然知道周娘子能够在牢房里打听到她的事情，必然不是牢房里简单的人物，将手里的簪子从栅栏处丢过去，道：“还你，多谢。”

周娘子冷瞥了一眼地上带血的簪子，从坐姿改为站姿，走过去捡回簪子，看着簪子上肮脏的鲜血，道：“怎么这么快就还我？”

“他们明日肯定要来查。”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那些睡着和站着打瞌睡的狱卒听不见。周娘子能够私藏簪子，但安然不能。

之后两人再没有对话，真正休息了会儿，天亮了，狱卒拿着手里的棍子敲着牢房门，将每个牢里的人都叫醒，其中有几个来了安然的牢房。

牢头进来道：“对了，昨天天晚，忘记没收了，你手上那根刺伤老邢的簪子呢？”

安然沉静道：“给了昨天那几位长孙府来的大人。”

狱卒等人自然不信，牢头道：“给我搜身。”

像簪子、刀等危险物品是绝对不能留在囚犯手里的，狱卒们正想上手搜身，但想到昨夜老邢的死状，心里总有些忌惮，却不知真正忌惮什么，双手放在安然身前就是不敢搜身，就怕自己会像老邢那样死去。

几个狱卒纷纷道：“牢头，要不你来吧？”

牢头怒道：“要你们有什么用。”话罢，实际他自己也不敢搜身。隔壁的周娘子周化道：“都牢头，不如我来搜，同是女子就不妨碍了。”

这群狱卒之前搜其他女人身子可是搜得很欢快啊，今日竟然不敢搜，周化真心有些看不起他们，也代表安然有些特殊。

狱卒放周化出来，周化自带一股痞子气，但眼神却是冷冰冰的，搜安然身子时，安然发现她悄悄把簪子放她手心。周化一边搜，一边悄声附耳道：“收着，防身用。”

周化摸遍安然全身，道：“牢头，真心没有。”

都牢头冷瞥两人一眼，这才悻悻地带人走了。周化又被关回之前的牢房。

隔着牢房中间的栅栏，安然问：“他们怎么这么信任你？”

“若你在这里被关了三年，又为他们办事，他们也会信任你。”

“你究竟为何被关进来？”

“打伤了几个看不惯的富人。”她冷笑，“不过没打死，就是打伤了，他们状告我，让我坐了三年的牢房。要是知道要坐这么久的牢，我铁定将他们的手脚都打折了，可惜只让他们受了点轻伤没过几个月就好了。”

她说得风轻云淡，安然看她的样子觉得这事她干得出来。要想在牢房平安无事，最终能够安然无恙地离开，安然知道要结交牢里的一些人，很显然周娘子就是这个人。

一大清早，万年令徐图之来了一趟大牢，私下见了都牢头，安然看见了他们俩在过道内秘密私语但没听清他们的话，他们都是背对她的。

徐图之问：“昨夜，老邢死了，怎么回事？”

都牢头回答：“昨夜，长孙府上的几位侍卫过来说是有朝堂机密要替长孙大人审讯犯人，不过鄙人没看见他们具体审问谁，老邢没大没小冲撞惹怒了那几位大人被杀了。”

徐图之没有权限见长孙无忌，对此不做过多问询，道：“老邢死了，身后事你去办妥了，至于那安丫头你派人给我盯牢了，务必让她赶紧说出遗嘱和地契放在哪里了。”

都牢头点头。

徐图之走后不久，安然没有休息多久，狱卒带所有囚犯去牢房外。

牢房外是一片杂草丛生之地，地上多的是生长多年的杂草和巨石。狱卒让他们干苦力，女人拔草，男人搬运石头。

安然被赶进一群互不相识的女人中，手里拿到了一把用来锄草的小铁铲。户外有木栅栏围得四方四正，数十个囚犯拿着鞭子站在四周，根本没人可能逃走。

有男子干活不积极，安然看见那狱卒直接抽了那男子一身。她颤抖了一下身子，埋头开始干活。干了一上午，才在中午拿到一点如馒头和粥这类的食物。

中午看守松懈些，但大门紧锁，也没人能够逃走。

一群男囚犯突然走向她们，安然看见男囚犯中的一个蛮汉似乎对周娘子说了什么，周娘子抬起一脚直接将对方踹飞。其他女子在周娘子动手时都躲了起来。

一群男囚犯攻击周化一人，周化一手一拳干趴一个男囚，最后一个旋风踢将所有男人干倒。安然心叹，好功夫！

牢头走出来，看见男囚都被打败，抛了一大袋什么东西过来，周娘子接住，打开袋子嗅了嗅，叫住所有躲藏起来的女人道：“快，都出来，今天中午又可以加餐了。”

安然看见周娘子从袋子里取出来的是熟牛肉。

原来，周化帮助狱卒，是用自己的武功帮助狱卒稳定囚犯间的秩序，男囚犯这么被周娘子打败，连囚牢的女人都打不过，就算是最勇猛的男囚犯如何还会反抗狱吏，如何还敢逃跑。

所以狱吏就算在夜里睡觉，整个囚牢都不会乱。

周化看见安然站在一边，喊道：“唉，新来的，不来一起吃吗？”

安然看见她嘴角含笑，是一种带有信任的笑容。对方的主动相邀，说明对方邀请她加入她们，安然恭敬不如从命，道：“多谢周娘子。”

忙了一天，返回牢房。现在天气不冷不热，安然在回牢房的路上嗅了嗅自己的身子，感觉现在的自己挺臭的，是整个牢房都臭。也不知道昨夜顾烨他们来这里怎么忍受得了。

周化回到牢房，道：“新来的，还挺厉害，竟然能够干了一天的活没被累倒。”

安然笑说：“早已经累得只想躺着睡觉，还想睡觉前能够洗个热水澡。”

在安家做生意时，她每天最多只睡三个时辰，一个人能够干两个人甚至几个人的活，这样的牢房生活对她来说不算什么。能熬住累，不代表不累。

“看不出来，还挺实诚。”

安然问：“你说自己被关三年，是三年之期将满吧，你还有多少日子就能够出去？”

周化大大方方道：“还有三个月。我肯定会比你先出去。唉，你说你要是向安家还了那笔财产，不是就能够出去了吗？何苦要待在这里。”

安然可以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想说“你这么瘦弱在牢房里不知道能活几天”。安然斩钉截铁道：“我不会还。”

“若是我，我肯定也不还。是不是还了，你就没有银子了？”

“不是，这是我阿爷和祖父母早已商量好要给我的，是我合法所得。就是家里太太现在说我霸占，诬陷我不是安家的女儿。”

“这么说，你实际是安家的女儿！”

“自然。”

夜里，安然拿出母亲年轻时候写的文集，只有这本不值钱的册子没被狱吏收走。

文集里面有一首诗写明“君痴心流连，魂断相思海。盼来生续缘，再度死相随。今生长相思，梦中已断肠……”时间为贞观五年，安然是贞观七年出生，看上面的“再度死相随”“今生长相思”，安然隐隐觉得娘亲早年喜欢的那个少年在贞观五年就死了，私奔是在贞观五年前发生的事情，所以她不可能是苏彤跟别人的孩子。

有些事在字里行间都能够寻觅，但她不能将文集拿出去当作证据，一旦拿出去，万年令或许会一把火将文集烧了。这是阿娘生前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一件遗物，她怎么都不能够将它给弄丢了。

为了利益，太太和万年令徐图之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说实话，要不是知道太太的后招，她何以被逼到进大牢的地步。

太太够狠，所以逼着她一步步只能入牢房。她现在没了祖父母，无人可以依靠。

周化看她在昏暗的牢房中看文集脸上有泪，道：“才刚进来就这么丧，你确定能活得下去？”

安然收起文集，道：“肯定比你早离开大牢。”

周化道：“吼，这么狂妄。”

周化说话时，其他女人就算醒着也不敢插话，连牢里最厉害的男囚犯也如此，安然知道她是所有囚犯中最厉害的一位，类似首领的人物。

“我跟你说说我与祖父母的事情吧，从小我很要强，是祖父母养大了我，我在长孙府里做过丫鬟，在安氏做过底层销售……有一段时间我很想证明自己，一直觉得做的一切是证明给在意我的祖父母看，可是他们走了，那些我最在意的亲人不在了，我还在做那些事，原来我真正是想证明给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