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七月来,申城入伏,气温逐愈升高,草木翠盛,空气又潮又热。 办公室的空调房里待久了,冷气黏在皮肤上,骨头缝都发冷,时霭的椅背上常年搭一个薄针织衫,以备不时之需。同事郑弥尔过来借外套的时候,时霭正在微信上和林娜聊周年庆宣传曲。 “我那个来了,有没有……”郑弥悄声问。 时霭旋即心领神会,“有。” 她拉开抽屉,把备用的卫生棉塞针织衫口袋里,一并递给她。 又问:“肚子疼么?我还有布洛芬。” “肚子倒不疼,阿里嘎多!”郑弥尔套上针织衫,感激涕零,“还是咱们时老师这儿周全,什么都备着。” 时霭笑笑,小声说:“快去吧。” 郑弥尔从厕所回来,直奔时霭的工位,随意一瞥她显示屏里的聊天框,还在和林娜说周年庆的事。 她随口问:“十月份才周年庆呢,和老大商量什么呢?” “要出个宣传曲。”时霭说,“她今天去了CV老师的录音棚,周年庆要出的主线里的几个角色一起录个歌。” “难怪今天不在。”郑弥尔嘻嘻哈哈,乐得摸鱼。 临回工位前,她说:“中午一起吃饭哈,我请你。” 中午下班后,时霭陪郑弥尔去就近的便利店买了一包卫生棉,郑弥尔作为感谢,请她就近下馆子。一家卖响鳝腰花面的,生意紧俏,一进门爆炒的香气就迎面扑来。 时霭对着端上来的大碗面拍了张照片。 浓油赤酱,色泽诱人。 她看着照片发呆,考虑要不要发给岑绎西,开启一个话端。 他最近好忙。 不知是否她多想,她感觉从文航的生日派对回来后,和岑绎西的关系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僵冷。 郑弥尔一边吃着面一边刷微博,忽然惊道:“我靠。” 时霭拉回思绪,问:“怎么了?” “时霭,你好像是申大毕业的?”她忽然很是激动地问,“你们学校是不是以前组过一个小有名气的乐队?叫乔也治。” 时隔多年再听到这个消失匿迹的乐队名字……时霭身形一滞。 郑弥尔说:“我最近追了一个乐队,很喜欢里面一女主唱,特别飒,你知道吧?她是主唱,还是个鼓手!最近她接了个访谈,居然大学就组过一个乐队,然后聊了聊大学组乐队的事,节目里放了一段录像素材,我才发现就是乔也治。我高中那会儿,就听过乔!也!治!好几首原创都是仙品!!但是解散了就再没出歌了,原来就是她的乐队啊!!” 时霭有几分怔忡,她从喉咙挤出声音,涩然地问:“你是说,关宜?” “对啊对啊对啊!时霭你也知道她是吧?她和她现在的乐队去年跑去参加了一档乐队综艺,还挺火的,她性格特别好玩,特别圈粉。” 她当然再清楚不过。 时霭附和地,跟着笑了笑。 那时候,恣肆又热烈的女孩子,在演出中场结束、和台下闲聊互动的间隙,申大音乐艺术节的舞台上,她歪着头笑吟吟地把话筒递给他,向全校师生宣告那位主音吉他手的所有权。 “这位吉他手,为什么喜欢关宜?” “好玩,有趣,逗她好玩。” 关宜满足的笑,双臂环上男人的脖颈,鼓槌和话筒还捏在手里,就跳上他的背,岑绎西低下棒球帽帽檐,一手把着电吉他,一只手臂向后揽住她的腿,由此因为惯性还是重力开启的转圈圈,他似乎也不由笑了下。 “瞧你得意的,下来。” 舞台下,口哨起哄声此起彼伏,全场一片轰动。 —— 不下来,我要让他们看看,岑绎西是我的。关宜和岑绎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关宜说。 乔也治乐队,从校园社团活动发展到地下活动,翻唱现场居多,到后来上传网络的几首原创de,流媒体的播放量都很不错。 第一首原创,便叫《乔也治》。 时霭记忆犹新,大学时期乔也治火起来的劲头已经趋显,要往商业化上奔,吃上专职乐队的饭不是没有可能,一为岑绎西的创作能力,几首原创编曲作曲都是他写的,英式摇滚曲风,小众但精品;二为乐队一对“申大学霸、校花校草、俊男美女情侣组合”几重buff加身的吸睛噱头。 下午的班时霭上得恍恍惚惚。 一个怀念往昔的访谈在校友群发酵,不管时隔多少年,校园风云人物永远是经久不衰的话题——尤其是情感生活的八卦。 有人贴出曾经校园论坛盖了好多楼的帖子,“好配”、“这俩儿配一脸”、“俊男美女金童玉女无敌养眼天生一对!”,便有人八卦问:“所以为什么分手啊?”,“他俩到底怎么分手的?” 郑弥尔发来几张截图,《乔也治》的音乐评论区成了朝圣地,有一堆乐迷“圣地巡游”,有人故作深沉怀念死去的青春,有人缅怀消失匿迹的小众乐队,也有人在评论区讲女鼓手和主音吉他手的校园爱情故事,一条条最新评论被赞上来。 “不下来,我要让他们看看,岑绎西是我的。关宜和岑绎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死去的CP突然攻击我谁懂啊!!” 网友比正主更意难平。 看客,她又成了那个在聚光灯照不到的角落里,窥伺旁人爱情的看客。 全世界都觉得他们天造地设。 - 岑绎西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时霭正在下班回家的地铁上。她抬头看了眼站点,才发现坐过了站。 “就到了,还有两站。”她说。 挂断通话,时霭随着人流下车,等折返的下一趟。 人上人下,循环往复,车厢是个密封罐头,人人一张麻木而疲惫的脸,或埋头玩手机,或心事重重。 时霭突然希望下一班地铁能来得慢一些,晦涩心绪蔓生,裹住她,不知如何应对岑绎西。 是的,她居然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自己的丈夫。 乘坐地铁的途中,她戴上耳机,进度条拉到底,自虐一样翻完了关宜的访谈。 节目组把乔也治乐队的资料录像放出来,一个是申大校园音乐节关宜跳上岑绎西的背那一段,另一段是沥风酒吧里的演出live,自然而然地,主持人问到她跳上背的吉他手是谁? 关宜促狭笑说,哈哈,前男友啦。 她自爆与现任的分手,怀念大学时光,只字不提岑绎西。 但嗅觉敏锐的主持人哪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问前男友,从前的乐队,还有她在音乐节上高调的女王发言。 “我费了好大劲儿追到手的男朋友,我为什么不能高调秀恩爱?”她不解眨眼,坦率地笑。 时霭点击暂停,沉默不语地退出了视频。 回到家后,时霭看到岑绎西在露台上打电话,拉门半开,似乎在聊工作上的事。 她不作打扰,放了托特包,口有些渴,去厨房倒水。时霭打开壁橱的门,那双成对的马克杯静静待在那里,提醒她,现在的岑绎西和她是情侣。 为什么会一下子就陷入那种无望的情绪里呢? 时霭拿出自己的杯子,垂眼,自胸腔吁出一口气。 “叹什么气?”男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时霭猝不及防扯回思绪,摇摇头。 岑绎西问:“吃了么?” 时霭又摇头。 “安娴最近迷上做甜品,做了很多蛋挞,带工作室来每个人都分了些,让我也给你稍上一份。”岑绎西从冰箱里拿出蛋挞盒,“你先垫垫肚子,我点个外卖,待会一起吃?” 时霭接过蛋挞盒,客气的话就自喉咙溢出,“……谢谢。” 岑绎西的手一顿。 “客气什么,时霭?”岑绎西似有无奈,说,“我是你房东,还是合租室友?” 时霭掐了掐手心,“不是,我……” “今天工作上有不顺心的事?”岑绎西试探问。 “不是。”时霭说。 你知不知道关宜的访谈……时霭想问,话到嘴边,又咽回了肚子里。 从他的神色与话里行间,显然并不知情。 思绪拉扯间,她听到岑绎西说:“我这几天要出个差,出国一趟,去伦敦。” “什么?”时霭微微一怔,心脏坠下去,猝不及防地慌乱了下。 很快,她笑了笑,“嗯,好的。” 岑绎西静静注视着她的眼睛,良久,“嗯”了声。 时霭回想不起来他们怎么陷入这种僵冷的。 没有冷战,没有吵架,甚至没有明确的分歧。一切如旧,又细微哪里不同了。 她发现岑绎西瞧向她的目光探究,言不由衷的对话,话不投机半句多。 时霭果然乏味无聊,说喜欢她是否也会是一种情绪上头。 时霭捧着杯子,敛眼错开身,去接了水。 夜里的时候,时霭抱着被子迷迷蒙蒙睡过去,窸窸窣窣似乎听到男人关灯的声响。他最近真的很忙,回了家也在书房里忙,原本想等一等他,等他洗漱上床,说一声晚安,时霭迷迷糊糊,心道。 被子从她怀里轻轻拽出来,掀开,岑绎西摸了摸她吹得发冷的颊,起身,把空调的温度调高。 岑绎西再躺上来的时候,把时霭捞到了身上,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头,说晚安。 时霭半醒半昧,眼皮子坠坠,伸手轻轻拽了一下他的睡意袖口,“你要去伦敦?” 岑绎西稍有一顿,“嗯,对。” “怎么了?”他垂眼轻问。 时霭攒紧了他的袖口,模糊不安地喃喃:“……你还会回来吗?” “……”岑绎西呼吸一滞。 “去国外……会回来吗?”时霭将额头抵上他的胸膛,闷闷地撞了一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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