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两声,门被敲响的时候,岑绎西直起上半身,走去拉开了门。 许方博站在门口不大耐烦地问:“老板,不是说要请吃饭吗晚上?快饿死了都。” 岑绎西抓起桌上的车钥匙,随手抛给他,“你叫上Ryan他们,把车开出来。” 许方博往里瞄了眼,嘿嘿一笑,欠了吧唧地小声问:“是不是打扰哥你的好事了?” 岑绎西推开了他的脑袋,要笑不笑地骂:“赶紧给我滚蛋。” 时霭摸了摸热意上涌的耳根,不由去想刚刚岑绎西双臂撑上椅子扶手,俯下上半身的动作。他望进她的眼睛里,瞳仁黢黑,情绪难以捉摸。 如果敲门声没响起,他是想要跟她说些什么? “走吧。”门边的岑绎西说。 时霭甩了甩头,收回不着边际的思绪,捏着挎包链条起身,和岑绎西一起出门。 工作室里的人在陆陆续续往外走,到附近的停车位,许方博等人刚好把车开出来。三辆车,一伙人笑笑闹闹地落座,许方博把驾驶座让给岑绎西,又让时霭坐前面去,自己就往后座一趴,没骨头一样玩起手机。 迟滨一拉开车门,就看见霸占整个后座的人。他沉默须臾,抬手,面无表情地拍向他的屁股,把人往旁边一搡,挤了进去。 许方博捂着屁股蹿起来,嗷嗷乱叫:“迟滨你丫有病吧?” 迟滨不搭理他,双手搭在双膝正襟危坐,冲时霭乖乖一笑:“时霭姐好哇。刚刚在录音棚忙,没出来打招呼不好意思啊。” 时霭偏头笑应:“没事。” 许方博哼道:“对老板娘嘴甜又不涨工资,装什么乖。” 迟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是谁都像你,连做人的基本礼貌都不懂。” “你骂谁不是人?” “是谁对号入座我不说。” 两个人说两句就又说急了眼,谁也不让,冷嘲热讽,阴阳怪气,你一言我一语打嘴炮。一路上鸡飞狗跳,岑绎西旁若无人,不理不睬,只揉了揉额,继续心平气和地和时霭聊天。 “你知道吧,家里有小孩是这样的。” “是有点……闹腾。”时霭扬了扬唇。 到了吃饭地点,停好车,迟滨和许方博你追我赶,一溜烟人跑没了影。 “以前迟滨在别人眼前,是个自闭怪小孩。他曾经是申音的大提琴手,独来独往,不喜欢跟人交流,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外人很难靠近他。”岑绎西随口讲,“直到把他拐到我团队来,瞧,终于有了朋友。” “真好。”时霭笑了下,什么老父亲口吻。 “凿开他的心之壁我可花了不少时间。”岑绎西摊手。 “心之壁?”时霭又笑,“什么eva。” 岑绎西扬眉“嗯哼”一声。 “人与人是不可能完全相互理解的。”时霭说,“这层壁或多或少,谁都有吧。” 岑绎西漫不经心地问:“谁都有秘密?有不想跟人说的事?” 时霭稍顿:“秘密之所以是秘密,不就是因为还无法宣之于口吗?” 岑绎西脚步轻顿,“这样啊。” 吃饭地点是一家烤肉店。 岑绎西早预约好了位置,人多,单独在包间,工作室里的人基本都到了,岑绎西安排时霭坐下,扫码点完单,说去找服务员上蘸碟和小菜。 他轻摁了一下时霭的肩,“我去去就回。” 找到服务员,交待了下人数和包间的位置,他停在原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了和易沥风的聊天对话框。 最下方,是一段小视频。 半小时前易沥风特意发过来的,截取的几十秒,镜头掠过台下观众,那个犹是青涩的女孩藏没在人海,她捏着帆布包的肩带,微微仰头,安静又疏孑。 他手指摩挲屏幕,半晌,才打字过去:不要到处乱发。 那端很快回了句:嘁。 易沥风:只是给你看看而已。 易沥风:我多贴心,专门剪辑下来发你。 岑绎西笑笑,把视频点击了保存。 回到包间,蘸碟小菜都上齐了,一个长桌,围着坐满人。两个烤盆,已经有肉烤上了,冒着滋滋油香。 岑绎西刚坐下没多久,门“哐当”一声被人猛地推开,一个戴棒球帽的女人推着行李箱风风火火走进来。 “娴,宝贝,你终于回来了!”Ryan噌着站起来,飞奔过去,一手拉过行李箱,一手揽住女人的脖子,倾身在她脸颊上吧唧一口。 “想我没?” “我想死你啦!” Ryan那张英俊的脸,冒出字正腔圆冯巩式的语调,让女人瞬间破功,她捂脸扑哧笑出声。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这群狗男人又乱教了你一些什么啊?” Ryan露出一排洁白牙齿,不以为意地爽朗大笑。 这对情侣,旁若无人地聊天、傻笑、卖萌、撒娇、亲吻,眼里只有彼此。就像两只贴贴怪,要不是太多人的饭局,时霭怀疑他们要当众热吻。 她目不转睛,看得叹为观止。 岑绎西五指伸到她眼前晃了晃,轻笑着说:“习惯就好。” 服务员上菜的间隙,Ryan和女人的注意力才从彼此回到饭局。 “宝,帮我剥虾~” “OK啦。” 不刻,不知小声聊到什么,Ryan忽然指着时霭对女人说:“哦,对了!她就是岑绎西老婆!” 话题突然抛她身上,女人视线投过来的时候,时霭稍愣,说:“你好。” “你好,我叫安娴。”她摘下了棒球帽,笑吟吟颔首。 “我叫时霭。” 柔黑如瀑的及腰长发,露腰吊带背心,一张古韵美人脸,打扮时髦靓丽。 也很热情盎然,健谈有趣。 安娴拉着Ryan挪椅子,凑到时霭身旁,特意挨着桌上唯一的女孩子坐下,岑绎西和Ryan在边上时不时搭话,几人边聊边吃。 她讲何时加入的岑绎西团队,哪一天突然觉得Ryan很帅很心动,出差北上首都找琵琶演奏家给手上的电影配乐的趣事,又给她看多年学古筝的手上落下的茧,最后眨了眨眼,忽然问:“我和岑绎西纽约认识的,想知道他国外那几年的黑历史吗?” 时霭“不”字还没说出口,安娴又说:“他招女人喜欢,桃花多,还有一堆想找他date的洋妞。然而这人油盐不进,无动于衷,我们就经常猜为什么,我想现在是不是得到答案了。” 时霭微微一笑:“我想,答案肯定不是我。” 安娴愣住:“哦豁。” 安娴表情兴奋,仿佛扒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内幕大八卦。 Ryan心领神会,看热闹不嫌事大,说:“你在脑补什么love story?” “对哦,可以给我讲讲你们夫妻的love story嘛?”安娴手肘戳开Ryan,转移话锋,模糊重点的意图明显。 时霭一时语遏,偏头看向岑绎西。 下意识的动作,也下意识觉得,该他把早就编好的故事拿出来了。就像上次在医院和岑老爷子讲的一样,他能把故事讲得绘声绘色,炉火纯青。 “说嘛说嘛,别害羞嘛!”安娴托腮打趣。 于是大家开始起哄。 情侣和夫妻,从相识到相恋,怎么会没有爱情故事呢? 岑绎西一直没出声,时霭沉默着。 气氛骤然冷凝下来。 “没有什么love story。”片刻,时霭淡笑着出声,“很普通,不值一提啦。” 很遗憾,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动人的爱情故事。 “正在,发生着吧。”岑绎西思索着,低着嗓子,认真地讲。 它是动态的,就像还在谱写的一首曲子,正勾人心弦、逐渐入迷的intro部分。 它未完成,但他已经拥有了一切想象。 时霭微微怔忡。 桌子底下,她汗意微濡的掌心,被男人悄然握住。 “什么鬼啊!”安娴抗议。 许方博抽着嘴角评价:“好他妈抽象。” 迟滨腼腆挠头:“好浪漫。” 桌上一众人只觉岑绎西可恶,这对新婚夫妻装谜语人吊胃口,在一群人契而不舍的追问下,岑绎西始终不再多说一字。 - 饭局结束,把Ryan和安娴送回他们住处后,车子开回小区车库。 岑绎西抬腕看表,随口问时霭:“要不要去散散步,消消食?” 时霭点点头,的确吃得有点撑。 二人并肩走出地下车库,往附近的公园里去。这里可以看到江,再走近些,就是夜灯如昼的江滩。 晚风徐徐,空气里犹有幽幽栀子花香。 江面水波粼粼,灯影流光倒映,轮渡缓缓驶过,划破一江斑斓。 “餐厅里那会儿,为什么一直盯着安娴和Ryan看?”岑绎西问时霭。 “就,感觉真好。”时霭靠上栏杆,垂眼看着江波。 “怎么说?”岑绎西问。 “氛围很可爱的一对情侣。” 饱满的爱,热烈的爱。 连对视都爱意直白,毫不含蓄地表达爱,毫无保留地拥抱爱。 岑绎西手肘撑上栏杆,身体倾向她,他含笑的目光看过来,打量着她的表情,说:“你要不要学一学人家,冲我撒撒娇?” “……”时霭默然不语,瞬感难为情。 “我有时候会感觉,我们俩很不熟。”岑绎西嘀咕了句,埋怨的语气,“但我又会反省,强求得有点多,时霭就是这个性格,她连现在都是连名带姓叫她老公的——” “喂,不要在这里讲这些——”时霭压低嗓子急匆匆打断他。 “哦,现在连名字都不叫了。” 时霭掀了掀唇,脸瞬间涨红。 说不过他。 良久,岑绎西好整以暇地问:“生气了?” “你好烦。”她小声吐槽。 岑绎西喉间振出低笑,满意了。 见好就好,不再逗她。 教她敞开心扉,卸下防备,学会和他恋爱,再建立更近一步的亲密关系。不必急于求成,那扇藏着柔润珍珠的蚌壳,总会慢慢被他撬开。 毫无保留地,任他撷取,捧在手心。 “你愿意听我说说,我国外留学工作那几年的事吗?” 时霭稍有一怔。 “相对应地,我也想知道你这些年的故事。”岑绎西的嗓音模糊在夜风里,竟让人微眩,“什么都可以,咱们慢慢讲,好不好?” “好。”时霭低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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