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转灵潭水面上依旧亮晶晶,好似天上的玉盘碎成千万点洒落湖面。夜很静,转灵潭四周更是静谧,连树林的鸟兽都很少靠近此处,如此静谧中却不合时宜地响起窸窣声,少时灌木丛中钻出一名上下都罩在黑斗篷中、只露出一双精光迸射眼睛的黑衣人。 黑衣人环顾四周片刻,垫着脚小心翼翼靠近转灵潭。他趴在玉台上向下张望,似乎在思忖什么,随即出手结印,一道紫光射向潭面,触到潭面一瞬,紫光与潭面金光都晃动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晃动只是错觉。 黑衣人抬头看了看转灵潭四周矗立的石柱,见石柱没有动静,长出一口气。一试不成,他不再尝试,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只乾坤锦囊,将它袋口向下抛出,手指乾坤囊,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的动作,囊中钻出红紫灰黑各色光点,光点扭曲挣扎着被紫光拽向转灵潭。 双方没有在潭面僵持多久,各色光点就被紫光打进潭上的结界,打入潭中。结界下的水波动起来,新进入的光点带动潭中原先的黑气更加用力地向上反扑,然而一切皆是徒劳,潭底升起的旋涡将它们拢住,须臾光点并黑气扭动着消失在潭底。 见此情景,黑衣人嘴角勾起一抹笑,眼中精光更甚。 他没有逗留,循来时路,隐入灌木丛,消失。 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十二柱上的石兽依旧静静坐而望天。 *** “你打他了?”临仙门老祖宗的院子里,李拈花笔直地跪在台阶下,老祖宗慵懒地坐在台阶上的黄花梨木椅中,双手搭在拐杖上。“再问你一遍,你打他了?” 李拈花抬眼,越过老祖宗狠狠瞪一眼屋内,害她跪在这里被诘问的罪魁祸首,此刻正躲在老祖宗的屋中。老祖宗喜静,平素不喜闲杂人靠近她的院子,更别提进她的屋。自己小时候曾进过,留下的是被扫地出门的记忆。如今能在老祖宗屋里逗留、玩耍的只有李老四,老大、老二长大后就不来了。 “回,老祖宗。”老祖宗说过不喜欢她称呼她祖母,“是他先出言不逊。” “我问你,你打他了?你只要回答是与不是。” “这不公平!”李拈花急道,“他也打我了!” “就是说,你的确打他了?” 李拈花有种自己在对牛弹琴的无奈,索性闭嘴。 “刘妈,请家法。” 李拈花心中一惊,不过是少年人之间的打闹,谁也没讨得好处,谁也没吃大亏,怎么就值得请家法?长久以来被压制、被蔑视、被不公对待的人心中腾起怒火,昂首道:“明明是两个人打架,凭什么只有我挨罚?明明李老四也有错,您怎能如此偏心?” “他是你弟弟,什么李老四?” “您还记得,我是您孙女?” “放肆,谁叫你如此同长辈说话?” 李拈花冷哼:“那孙女敢问,又是谁教长辈如此不公?” 哒一声,拐杖敲击地面,老祖宗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比月色还要冷。老祖宗生气了,只要自己在跟前,她似乎总是很容易生气。这意味着自己要挨更多下杖打,她不禁瑟缩,腰杆却挺了挺:“如果我该受家法,那李老四也该受,否则您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服!” 老祖宗声音淡漠:“有脾气?好,我就说你母亲管教不好你,这些年老身对你们太过放纵,今日就将你缺的教养补回来。”她转头吩咐身边的老妈子,“去请夫人,让她来看看,自己教出了怎样没有教养的女儿!或许老身从一开始就不该指望,一个没有教养的人怎么教得好后代?妻不贤,祸害三代!” 骂自己就罢了,却又骂起自己的母亲,李拈花怎能忍?她母亲是再温柔不过的人,临仙门上上下下哪里不要母亲操心?这么多年她跟牛马似的任劳任怨,从不叫一声苦,老祖宗不夸一声就罢了,还动不动因为自己对她母亲出言讽刺,她就没见过如此没有良心的人!若非她是自己的祖母,是长辈,是临仙门的老祖宗,她绝不会如此乖乖跪在这里,恭敬回答她的问话! “我母亲自从入了临仙门,十年如一日呕心沥血,老祖宗凭什么这样说她?” “哼,以下犯上的东西教养出来的小祸害,还有脸问我凭什么?”老祖宗嫌恶地瞪她一眼,坐回去闭上眼,似乎再看她一下都嫌多。 不多时母亲跟在刘妈身后走来,刘妈走上台阶,双手捧着九节杖交给老祖宗。老祖宗不接,示意她交给李拈花母亲:“女儿不像样,是做母亲的不是,你亲自教训,老身就在这儿看着。” 多毒,让母亲拿带倒刺的九节杖杖打自己的女儿,这是有多恨?李拈花鼻子一酸,眼中涌起雾气。 她一直不明白老祖宗为什么这么讨厌自己,仅仅因为自己是女孩?太荒谬了。 母亲低眉顺眼:“孩子做错事,老祖宗要打要骂自是应该。只是家法,到底重了些,请老祖宗念在她还小……” “还小?”老祖宗不客气打断她,“马上就十五,可以嫁做人妇的年岁,不小了!” “嫁做人妇”四字叫李拈花心里一咯噔。李老四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你没机会了,你很快就要嫁到凡间去,听说那户人家可不喜欢嫁进自家门的人舞刀弄剑。庆幸你只学了些招式,还没开始修行吧,否则指不定要废了你的根骨。 当时听了这话,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她一下子失了理智,扑上去就跟李老四扭打在一起。现在从老祖宗口中再次听到,看来是真的,她心凉了大半。 “有本事您亲手打我,我母亲没有您那么不明是非!”惊怒害怕驱使她以对抗来保护自己。 “拈花住口!”母亲斥责。 “不,母亲!”她含泪望过去,“您一而再,再而三*退让换来什么?她有丝毫怜惜过我们娘儿俩?”母亲望着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却加重了她的愤恨与绝望。“我偏不住口,我说的哪一句有错?身为老祖宗如此偏颇、颠倒黑白,她枉为人祖母、枉为长辈!” 老祖宗颤抖指着她:“听听,她在说什么混账话?目无尊长,我当初就不该同意你留着!临仙门不养闲人,却养着你这么一个只会吃喝的废物,老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不够仁慈?你说说你对临仙门做出过什么贡献?能做什么贡献?” 李拈花回:“我文武都要胜过李老四,将来定能为临仙门做贡献,倒是李老四,双废 ,他才是只有一张嘴的废物。” “混账!敢这么说你弟弟。” “我是学老祖宗您!” “吴霖!”老祖宗大喝,“当初是如何协定?你如果教不了,就让她给我滚出临仙门!” 李拈花待要张嘴,被自家母亲一把捂住:“少说两句。”母亲朝老祖宗,“老祖宗让我将她带回去,我定严加管教,再不敢犯。” “老祖宗!”老祖宗待要开口,李崇道身边的捧剑赶来,站在院门外呼喊。这个时间派捧剑过来,定然有要紧事,老祖宗下了台阶,一句“跪着”,走过去,那人叽里呱啦一阵子,老祖宗丢下她们,匆匆离去。 李拈花委屈看母亲一眼,母亲给她一个“你啊”的眼神。 *** 转灵潭,十三道光降临,化作十三人,为首的老祖宗走上玉台,向下望一眼,回头朝众人颔首,十二人分别飞上十二根石柱。不同颜色的光华由十二柱射出,汇聚到巨剑上,剑上金光涌动,而后直扑潭面。 金色光芒在水面化成光波,一圈圈漾开,老祖宗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潭面,确保细微的裂痕在光波下一点点弥合,最终复原。结界一如既往笼住潭面,牢不可破,镇压住潭下的黑气。 完成后,十一人陆续化光离开,留下李崇道与自己的母亲。 李崇道忧虑道:“出现裂痕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潭里的东西还需多久才能炼化?” 老祖宗摇头:“老身也无法确定。唉,都怨老身,妇人之仁,才招致今日为难的境地。” 李崇道脸色有些难看:“稚儿无辜,谁又能忍心?” “不忍心?倘若叫潭里的东西在被炼化之前脱出,后果难料,又如何对得起过去的牺牲?”老祖宗以拐杖击地,很是痛心疾首。“当初说改传统,另寻他法,至今寻到了吗?”李崇道心虚,默不作声。“若实在无法,便恢复旧时做法吧。” “母亲!”当初神兽送回孩子,自己的妻子豁命一保自己的骨肉,他便趁机说服老祖宗与众人弃了那家族流传的伤天害理的法子,另寻炼化潭中怨气的办法,哪知收效甚微。现今反而添了新乱子:潭面结界出现裂纹。 这古老的结界,终究是太老了。 谁也不知道潭下的怨气从何而来,有多强大,只知祖训:绝不可让潭中怨气脱出。潭中怨气经过长久炼化,肉眼可见地减少,但每次来,毛骨悚然的感觉都会加重几分,是以李崇道不敢掉以轻心。 他从来不违背母亲,唯一一次不遵令是十五年前,为了自己的骨肉,不想就惹来这样的麻烦。哪里还敢再反对,于是道:“给我们一点时间去准备,毕竟……” 毕竟是那样,令人汗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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