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质那个胆小鬼不敢来见我,把她的女儿派过来了?”女人说。 付兰听不得有人诋毁自己的母亲,强调道:“我是来进行社会实践活动的,与我的母亲无关。” “啊,你成年了啊。”女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可是现在不是能生产无副作用基因改良剂?” 她提到基因改良剂时还“嗤”了一声,像是在笑话什么。 付兰并不多说,一下跳上了这棵树。 女人似乎是回忆过去,松懈了些。 等到付兰起跳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不妙,刚准备离开就被付兰劫下。 “女士。”付兰控制住女人的行动能力,说,“现在我们有大把时间聊聊这件事了。” 女人笑了,回身看向付兰,道:“我不跑,去我家里聊聊吧,你叫什么名字?” 付兰犹豫了一下,说:“付兰,兰花的兰。” ———— 女人为付兰倒了杯水。付兰偏头看向倒水的壶,它被放置在一个火炉上。 火炉与利用明火加热的水壶,付兰只在课本上见过。 “我叫聆音,你不介意可以叫我聆阿姨。”女人说。 付兰:...... 跟我妈认识的人都非常热衷做我的阿姨吗? 她没说话,扭头看向坐在木头桌子边上学字的男生,看上去顶多二十出头。 纸质书,她也很久没看到过了。 “他偷的被子。”聆音指了指男生,“我儿子,脑子不好使,在树林里也是他打的你。” 付兰头一次听到一位母亲这样直白的形容自己的孩子。 “无论如何,偷窃是不对的。”付兰说。 “是啊,可是他怕冷。”聆音喝了口水,继续说,“我们没有光脑,也没有工作,他就跑去偷被子了。” 没有光脑则意味着他们是黑户。 付兰想到了什么,问:“你们是基因改造人?” “是啊。”聆音说,“我以为傻子都知道,星际联邦只有基因改造人是黑户,都在七号城附近游荡。” 不,黑户还有奇怪的穿越人士。付兰在心里小声说。 只是在聆音的问题上付兰沉默了。 基因改造人和基因改良剂完全不是一种东西。 基因改良剂是改良人体的某种性状,而且大部分类型的基因改良剂要在孩子一岁内进行注射。包括可以把单眼皮变成双眼皮这种仅仅是外表上的无聊小改变。 而基因改造人则是在受精细胞进行分裂之前,直接对其染色体上携带的DNA进行改造。 所以基因改造人某种程度上并不能称之为人。 他们与人类有生殖隔离,是与人类高度类似的智慧生物,也是人类因自大而产生的错误结果。 在很早以前,走向星空、建立联邦的人类仿佛觉得自己拥有了创世的能力,试图直接在基因层面对自身的物种进行改造。 在漫长的实验过程中,大部分实验受精卵都会发育中止,只有少部分特殊的细胞幸运又不幸的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个体。 他们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更优秀的耐力,但他们就像骡子一样,无法繁育后代。 这批基因改造人就像是实验失败品,被抛之脑后。 人们开始寻找在体外进行身体改造的方法。 可是他们是具有思维能力的,尽管他们有很多比付兰还头脑简单。 ——这是聆音形容自己的同类们时的原话。 他们向联邦政府索要权利,他们想像正常的联邦公民一样生活。 但这背后牵扯到很多利益与权力,所以他们的诉求只能得到空头支票。 终于,被视为怪物、异类的基因改造人中有人爆发了,他们从受害者变成了暴徒。 聆音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付质。 所有基因改造人被逐出人类聚集地,他们是黑户,没有光脑,只能像野人一样生活。 如果有人敢对普通人动手,那么联邦政府就可以借此有更大的话语权来销毁这些不完善的实验品。 毕竟他们没有生育能力,几百年过去后,他们就会因自然死亡消失在世界上,那么又何必再为他们劳心费神? 关于百年前的这次实验,在付兰的课本里多次提及。 因为这是一道分水岭,自那以后人类走上了体外辅助的道路。 “没想到吧。”聆音笑着说,“在这个社会福利好到普通人一辈子什么都不干也能吃喝不愁的时代,居然还有人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苟延残喘。” 因为他们数量少,所以人们可以悄悄忘掉他们,不必去考虑他们的身份、权利、安置等一系列麻烦事。 “很多时候,你站的不够高,声音不够响,你就无法得到任何回应。”付兰说,“你歇斯底里,才可能有人听到你从生命里喊出的声音。” “这话不错,你妈教你的?”聆音问。 付兰没回她。 “所以你妈为什么不给你用基因改良剂?你看起来就像个未成年的小宝宝哈哈哈哈。”聆音比划了一下付兰的身高。 “不是我的母亲不给我用,只是我自己不想用。”付兰严肃的说,“万象早就已经研发出成人可用的无副作用改良剂。” 虽然效果比小时候用要差一点。 但当年十几岁的女孩比现在更倔强,倔强到无理取闹的地步。 “为什么?”聆音问,“你妈妈当时就是因为身高吃尽了苦头。” 是的,付兰一米五出头的身高并不是基因突变。 现在身高近一米八的付质在当年与付兰的身高差不多。 因为身高不达标,付质无法进入军校,也无法驾驶当年驾驶舱型号基本固定的机甲,走投无路的她只好报名参加改良剂的研发实验。 因为当时技术的不成熟,虽然可以成功增高,但对付质的骨质有很大影响,到后来她甚至不可以进行骨骼方面的手术,很容易落下终身残疾。 这也是付质退居后方的主要原因。 她不使用基因改良药,是因为当时的她因母亲的遭遇义愤填膺。 “我坚信工具应该贴合人的需要而非人去适应工具。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要做到这一步必须拥有足够的力量,因为我是付质与萧呈宁的孩子,所以我拥有任性的资本。”付兰无奈的说。 事实上,只有声音足够响亮时,人们才能看见那些混合着血泪的需求。 “我明白了那时的自己有多天真,但我并不后悔。”付兰又笑着说,“比如说,至少数据库里对小个子的机甲有研究记录,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有不适用改良药剂的人因这份记录实现他的机甲梦呢?” “那你现在还是挺天真的,这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在自我安慰。”聆音毫不留情的说,“没关系,保持一颗童心也不错。” 付兰没再搭理聆音,而是将话题转到她此行的目的上:“但是被子你得还回来。” “那你得跟我儿子说。”聆音指了指还在抓耳挠腮认字的青年。 付兰突然想起,改造人不是没有生育能力吗? 问她:“为什么你会有儿子?” 聆音耸了耸肩,说:“谁知道呢,玩得太花了,老天给的报应吧。我没有光脑,做手术、买打胎药都不行,他又比较顽强,所以最后只能把他生下来了。” “不过你也看到了,他是个傻子,二十多岁的人了,三岁小孩的识字书都认不全。”聆音看着她的傻大个儿子,说,“体质也不行,动不动就生病,还很怕冷。” 体质不行,但能一拳把付兰的痛觉打掉线。 “他叫什么名字?”付兰想跟聆音的儿子沟通一下。 “傻子。”聆音说。 付兰:? “取名字这么随便吗?”付兰问。 “反正也不录入身份信息,他只要知道叫的是他就行了。”聆音无所谓的说。 就在付兰准备找这位,拥有母爱但不多的傻兄弟聊聊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聆音前去打开房门,接着坐在屋里的付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劳驾,请问能把我送到附近的医院吗?” 付兰探出了头,看向门口风度翩翩的萧柯窦,笑了。 “怎么不找机器人送你去?”付兰说。 萧柯窦面色如常,说:“走太远了,出不去。” 字面意义上的出不去,下一秒萧柯窦就腿一软向前跌倒,被一直准备着的付兰一把扶住。 这片树林是一号星上的原始林,主要树种是一号星上特有的品种,最大的特点就是这种树可以分泌一种特殊液体,挥发后能麻痹部分小型动物的中枢神经系统。 萧柯窦非常善用光脑的搜索,但你想不到的东西是不会自己冒出来提醒你的。 付兰看向身后的聆音,说: “我先把麻烦送去医院,被子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聆音向付兰挥了挥手,心情颇好的喝着水。 今天颇为愉快的聊天让她有一种,自己还真实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感觉。 . 七号城的医疗条件在七座城市里时名列前茅,毕竟这地方监控死角里出现一些断手断脚的昏迷人士,都是比较正常的事。 付兰爽快的把萧柯窦的住院费交完,并在萧柯窦欠自己的钱上加了一笔。 接着付兰又马不停蹄的赶回边缘区,在傻兄弟怨念满满的目光下把他偷来的被子抢走了。 万幸这床被子被晒在屋子外边,付兰抱起被子就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而他的老母亲站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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