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书房内,商侑安坐得端庄,听着太傅的教学,旁边的谢谦强忍着瞌睡,自从商侑安入了太傅门下学习,他谢谦不曾一日偷懒,每每上课之际,也会同商侑安暗地较劲。 几番下来,谢谦的学业成绩,是肉眼可见的速升。 谢康禛将顾原传至御书房,细细询问着两人的学习情况,在听到谢谦的成绩之时,不免欣慰点头:“不错,太傅辛苦了,难得这孩子用功一回,你说朕该不该赏?” 顾原微微拱手:“圣上过誉,此乃老夫之职,近日来,盛安王殿下也是不错,一些不曾教于他的内容,也能对答如流,想必私下熟读也应不可少。” 谢康禛敛起笑容,审视顾原片刻,儒雅如玉,若不是谢康禛了解他,定是会觉得他这番话有私心之举。 “难得见太傅如此夸奖一人,难得,难得啊。” 顾原只是微微低头,不语,谢康禛大手一挥:“好了,太傅也累了,回去吧。” 顾原退去后,谢康禛眼神一暗,摩挲着指腹,思考着什么。 “殿下,李省公公来了。”殿内的谢谦慵懒斜靠在椅上,对于殿外下人的通传,有些漫不经心,待李省领着一众奴才,个个端着赏赐进来,他才起身,“李公公,可是我近日哪里惹父皇不高兴了?” 李省笑道:“太子殿下,这回可不是什么挨骂之事,是圣上听闻您近日在上书房认真学业,特意封了赏赐给您。” 谢谦挑眉,扫过这些昂贵的赏赐品,问道:“商侑安可有?” “不曾。”李省如实而说,脸上始终挂着笑意:“这是圣上对殿下您的期望,殿下只要往后继续用功,圣上定会看到殿下的刻苦,相信殿下会越来越好的。” 听闻商侑安没有,谢谦脸色高兴几分,手一挥,命人将赏赐的东西抬了进去,顺便拿了甸银子赏了李省。 待李省走后,谢谦扭动着脖颈,洋洋洒洒往椅上靠去,面露烦意:“这以后,难不成都要去上书房?日日作样未免也太累了吧?” 跟在身边的侍卫立马为他按摩着酸疼的颈肩,“殿下,都怪那个商侑安,让殿下累着了,不如奴才想一个法子,让他去不了上书房,这样殿下也不用去了。” 谢谦转手就是一敲:“你以为我父皇傻吗?他不去我便不去,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本王是争着跟他比才去的吗?是不是傻!!” 侍卫立马低头挨罚,谢谦白了这个愚蠢的下人一眼,又觉得若是整一整商侑安,也是好的,“此事交于你办了。” 到时候,他再去上书房装装样子,相信母后也会夸他用功。 谢谦得意地挑眉,日常听着下人汇报商侑安的行踪,“派去盯梢之人回报,见他进了百楚阁。好似是近日对百楚阁的楼主挺感兴趣的。” “哦?”谢谦笑了,看不出来,他竟也喜好这一口?“继续盯着。” 百楚阁,双月雅间,一席软榻处,淡青水色长袍男子慵懒而席,墨发微束,随着男子整张清冷的脸庞而风雅几分,他微着杯盏,晃动着玉酿,眉峰微挑,带着几分波动的眸子,给人种醉熏模样。 圆台之上,红衣女子一边随着乐曲舞动着身姿,一边打量着男子的神情,直到一曲舞毕,兰竺缓缓走至商侑安面前,她每走一步,脚踝之处银铃随之晃动,带着异域女子的血统,生得惊艳至极,勾人心魂。 商侑安抬起迷离的眼眸,勾过兰竺薄瘦的下颚,在她耳边轻吐几字:“继续跳。” 明明是一副醉熏模样,可在那双迷离深眸之下,是清醒冷静。 兰竺余光可见门外之人的监视,尽管知道这只是做戏,可在此对上那双眸子时,她还是心下一漏,忙忙避开商侑安的视线,起身走往圆台,再接着跳舞。 直到他喊停,结束了这场舞,他悠悠起身,兰竺停下动作,有些担心,方才之际,虽是做给外面之人看的,却也还是喝了不少酒:“殿下,没事吧?需要属下送您回宫吗?” “不必。”他说得清楚,眼里没有了恍惚,只见他并未多留,清冷出了门,待至双月雅间剩兰竺一人之际,她松懈了端庄模样,抬着酸痛的腿,也退了出去,没有一声怨言。 兰竺静静站在五楼栏庭处,从下望去,那抹清冷身影,见至消失,她微微垂眉,在寒夜里吹着凉风,倚在栏亭处,眼里露着落寞。 忽然,眼前放了一壶酒,她微微一瞥,随后一笑:“区区无名酒,也敢拿来撩哄?” 兰竺不屑一顾,像是见多了这样见色起意之人。 身后之人却是否认道:“此酒并非无名,此乃妃子笑,是在下自制而成,见美人独坐瑶台,似心烦甚多,正需要这样一杯酒来解解愁。” 兰竺扭头,抬眼见去此人,“我能有何愁事?” 她低笑一声,不知是被人说中心事还是本就不屑于此,“这酒说好听些是什么妃子笑,不过是拿荔枝酿制而成,当真以为我不懂?” “哎?姑娘怎的毫无雅致,都说这酒一品名,二闻香,三至味,方觉有意,哪有你这般直白而言的?” 兰竺微微侧头,暼眸,瞧着他,确定此人在阁中少见,“稀客?” 男子一身水蓝锦袍,腰间至白玉,脚踏祥纹靴,兰竺收回视线,这又是哪家的世公子? 日日在这百楚阁,多是无趣,见惯了那些纨绔公子,对这京城也并不稀奇,她倒是更愿意跟随殿下出生入死,总比每日同这些不正经之人交道要好。 “在下贺聿唯。” 贺聿唯打量着眼前这位高冷又令人惊艳的女子,他近日才发现京城竟有这号美人,已暗中注意她几日,每每时日,总会遥坐高栏,从她的眼神之中他看出了一丝伤凄,他没法理解,这样的美人,还在忧愁什么? 兰竺对此人没有印象,却知晓贺姓一氏。 京城贺氏,当今最有权势的武将便是贺锋,岱延国战无不胜的老将军--振国大将军,军功显赫,更是世代武将之首。 如此,兰竺将视线放去,打量着贺聿唯,都说老将军老来得子,对其宝贝儿子宠溺无度。 一身的功勋,几代家族的战功传袭,偏偏到了贺聿唯这里,弃戎从商,倒也是个奇人。 她笑了笑,收回视线,见到那抹笑容,贺聿唯微微一愣,失神其中。 “贺公子,这酒兰竺可以收,人,就不方便留了。”她勾起烈焰红唇,拂去被风吹乱的碎发,声音清凉如雪,浅棕的瞳孔里倒映着贺聿唯怔怔模样,这样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女子,何人不爱呢? 贺聿唯对上那勾人心魄的明眸,深知自己失态,忙收回视线,低低咳嗽两声,匆忙告退,从一副风度翩翩转化成一纯情小郎君的模样。 落荒而逃。 待人走远,兰竺收起笑意,眼底一片平静,唤来贴身侍女,“将这酒,扔了吧。” 她淡淡起身,往阁楼上走去,侍女小潇抱起那坛酒,一瞥酒名,只觉可惜,京城之中,能将荔枝酿比琼浆的,只能是贺家小公子,若不是合眼缘之人,纵使权贵滔天,也不见得能喝到。 只可惜,她家姐姐,心冷得很。 天色渐晚,盛京的长街上,空无一人。 那抹淡青水色的身影走走停停,脚步缓缓顿住,默然停在赫赫金辉牌匾的府前,看了许久,好似被寒风吹散了情绪,他清醒几分,抬步往回走去,回了宫。 那抹稍显孤独的背影踏进了盛行殿,殿外有李帜等待已久,见来人,李帜忙将拿在手里多时的大氅披去商侑安的肩处,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心:“王爷,您去哪了?” 男子的寡言在李帜的意料之中,他搀扶着商侑安,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李帜诧异:“王爷您喝酒了?御医说过您不能...” 那双深如潭水的眸子视着李帜,也不说话,盯得李帜心里发寒,他是不是多嘴了? 李帜低头,躲避着那视线,他怎么觉得喝了酒的王爷,比清醒时还要可怕几分,特别是那双无言暗沉的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事情,好似那里面一直积压着什么,就快要爆发出来了。 大抵是今日,圣上赐了太子殿下奖赏,而王爷却没有。 商侑安躺下后,殿里熄了灯,好似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他昏昏沉沉,似梦似醒般,看见了那张稚嫩白皙的小脸,离他很遥远,他没多想,伸手去拉她,却感觉到胸口传来一阵刺痛,那鲜血染红了他的视线。 在天旋地转之际,他好似看到了母妃,幼时最后一次见到母妃,是她熬着最后一口气,强撑着病弱的身子,来到只有他一人居住的天成殿中,搂着他安详入睡。 那时,八岁的他,还不知接下来发生何事,只觉间,是天下最幸福的时候了,因为自他有记忆起,父皇不曾同意他与母妃席一张床,不曾想唯一一次的幸福竟是母妃离开这个世间的那天。 惊慌无措的哭声,还有那破门而进的男子,那人霸占着母妃,对他厌恶至极,那人说,若不是他,母妃就不会离开,可看着母妃被汤药强灌续命而水肿不堪的身子,孩童竟觉得这是母妃想要的解脱。 儿时的记忆袭进他的梦中,是那般寒冷,比侵入骨髓的严寒还要冷上百倍。 那一刻,床上的少年睁开眼睛,瞳孔微微回缩,似从梦魇中抽离出来,许久,神定后,他缓缓抬起瘦骨的手,捏了捏眉心,沉沉盯着帐顶至天亮。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