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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78X年夏，西之都市中心爆炸事件后第二天，晚上23：35分，地球包子山，孙家屋外—

半夜的狂风卷着阴云盖住了空中的月亮，包子山的一草一木在风中颤抖不已。正当比克与贝吉塔落到距离孙家约100米处的草地上时，他们遇见了刚从孙家逃出来的琪琪与悟天二人。比克见母子二人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衣，于是变出两件白色长袍给他们披上。贝吉塔朝着远处的孙家房子看了看，发现孙家房子的客厅的灯亮着。

“你们怎么在这里？”比克问琪琪，看着琪琪只是疑惑地摇了摇头，便看向依偎在她怀里的脸色惨白的悟天。

“……大哥哥他、他不对劲……”悟天惊魂未定地说着，不禁用长袍盖住脑袋，“爸爸让我赶紧逃，所以我就溜了出来，带着妈妈逃到这里……”

“那个屋子里只有卡卡罗特的气。”贝吉塔回头问悟天，“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刚才睡不着，然后我问大哥哥想不想听我讲故事，大哥哥同意了……”悟天哆嗦着说道，“于是我就讲了来自未来的特兰克斯哥哥穿越过来干掉弗利萨的故事，然后还讲了一些未来的事情……当我讲到未来的悟饭哥哥死掉的部分时，大哥哥突然——”

就在这时，一阵恐怖的、不可名状的诡异尖啸夹杂着玻璃碎裂的声响从孙家的房屋里迸发出来。那股尖啸像一种有着宽广音域、像音乐一般的险恶笛声，越过空旷的草地和繁茂的森林，震响了方圆百米内所有生物的耳膜。栖息在树丛中的鸟雀惊叫着飞向天空，野兽惊慌地在密林里四处逃窜。

当狂风送着那阵尖啸越过草地到达眼前时，一阵强烈剧痛袭上了比克的头。在他因疼痛而失去平衡倒地的同时，他感到整个世界顿时变得一片死寂。

在痛苦与寂静之中，视线模糊的比克看见身边的琪琪、悟天与不远处的贝吉塔都倒在了地上，随后他们三人揉着耳朵挣扎着爬起身。比克看见贝吉塔冲着孙家房子飞了过去——孙家的屋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爆发了，屋内冒出的烟尘被狂风卷了起来遮住了视野，一股刺鼻的恶臭夹在狂风之中朝他们飘了过来。琪琪和悟天看着贝吉塔飞走后，回头看了一眼比克，便一脸担忧地跑向比克，将他扶起身来。

看到琪琪正不停地用裹在身上的白袍衣角擦拭自己的耳朵，比克才注意到自己的耳朵的异状——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耳朵里涌出，沿着他的下巴和脖子向下流淌，染红了他的衣领和琪琪的袍子。对于听觉灵敏的那美克星人来说，刚才那阵恐怖尖啸的杀伤力和炸弹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很快，那美克星人的再生能力起了作用，比克感到耳朵内的痛楚逐渐减弱，原本寂静的世界逐渐变得热闹起来——幸运的是，那个诡异的恐怖尖啸并没有响起。在听觉完全恢复前，他将自己的帽子变成兜帽形状，紧紧地包裹住自己的耳朵，以防再被那阵啸叫震聋。兜帽为比克挡住了不少细微的声音，但并没有妨碍他听清别人的说话声。

“比克叔叔，你听得到我说话吗？”耳边传来悟天的呼喊声，悟天紧紧地抱着比克的胳膊，一脸担心地看着比克。

听觉恢复后的比克调整了一下呼吸，对着悟天说道：“我没事了，你赶紧带着琪琪一起到神殿去避难，这里不能久留。”

“嗯、好。比克叔叔，你知道大哥哥他发生了什么吗？”悟天不安地问道，“他不会有事吧？还有爸爸也——”

“……不会有事的，有我们在。”比克冲着悟天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悟天本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身边疲惫不堪又惊魂未定的琪琪，于是安静地将琪琪背起来，对比克道别后缓缓上升到空中。

目送悟天和琪琪离开后，比克深呼吸一口气，准备打起精神去面对孙家的“异状”时，一声歇斯底里的惊叫从远方传来打乱了他的思绪。比克心里一沉——那是贝吉塔的声音。

“该死！刚才本该阻止他——”比克立马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要不是刚才他的耳朵受伤，他本可以阻止贝吉塔前进。贝吉塔的声音似乎是从孙家房子后方的树林里传出来的。每当比克靠近孙家房子一米，房子里传来的恶臭便浓郁一分，那个沙哑的低语——多亏了界王神款待的茶水，一整天内心清净的比克几乎忘了它的存在——开始在他的脑子里躁动起来，眼下他没有空去管那个在脑子里絮絮叨叨的家伙，他得赶紧冲去，避免最坏的情况发生。

从神殿出发前，比克提醒过贝吉塔应在神殿好好睡一觉——迄今为止贝吉塔的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而他今天不止一次地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但贝吉塔没太当回事，还没等比克说完就动身了。

考虑到贝吉塔已经见过两次沼泽人，如果他还看到了其他沼泽人，那应该不会出什么状况——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比克没有继续劝贝吉塔。但刚才那阵恐怖尖啸和贝吉塔的尖叫声使比克的担心成为了现实，也确定了一个更可怕的事实。

对于其他人来说，那个不祥的恐怖尖啸或许只是怪物的叫声而已，但对于比克来说并非如此。那个不祥的叫声由三个音节组成，是没有被赋予语言的祂对过去的主人的拙劣模仿。这不祥的三个音节让比克意识到了他们要面对的会是什么东西，比克感到汗毛直竖的同时也感到痛心疾首——为什么偏偏是祂？！为什么是「悟饭」？？！

而就在这时，比克发现前方突然出现两个人影“咚”一声跌落在草丛之中，比克看清楚他们的面庞后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比克！来帮忙！！”前方传来孙悟空的急躁的叫喊声。

比克冲上前去，看见悟空和贝吉塔在草地上扭打在一起，悟空将贝吉塔死死地环抱在怀里，试图压制住贝吉塔不让他乱动；贝吉塔脸色煞白，双目无神，没有血色的嘴唇不住地颤抖，他在悟空怀里不断挣扎，奋力地用双手去够自己的脖子，脖子上有几处很深的掐痕。

“——比克你想想办法！！快点！”悟空看到贝吉塔的动作，一边试图抓住他的手腕一边焦急地大喊，“贝吉塔疯了！他想掐死自己！！”

没等悟空说完，比克立刻冲上去蹲在地上，伸出双手牢牢地抓住贝吉塔的脑袋，用两个大拇指按在贝吉塔的太阳穴上，视线对上贝吉塔的双眼。这时悟空看见比克的嘴唇动了起来，似乎在念叨什么他听不懂的话语，而怀里的贝吉塔的动作随着比克的念词变得缓和下来。几分钟之后，贝吉塔奇迹般地停止了挣扎，悟空放开了贝吉塔并让他平躺在草地上，然后蹲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仍抓着贝吉塔、念念有词的比克。直到贝吉塔合上眼皮、呼吸变得平稳后，比克才停止念词，他放开贝吉塔的头，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蹲坐在一旁的悟空也松了口气，然后眨巴着眼睛看看贝吉塔又看看比克。

“……他会安静一段时间。”看着欲言又止的悟空，比克疲惫地说道，“你俩刚才怎么回事？”

“呃，我刚才追着悟饭追到树林里，接着我就听到贝吉塔在后面喊我。”悟空回忆着，“于是我回头跟他打了个招呼，结果他突然大叫一声倒在地上，还使劲掐自己脖子……我的脸上也没沾着什么奇怪的东西呀。”悟空说到这里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悟饭呢？他怎么了？”

面对比克的疑问，悟空正要回答，躺在草地上的贝吉塔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悟空和比克紧张地看着贝吉塔挣扎着爬起身，生怕他再度发疯。看见贝吉塔只是一脸警觉地瞪着悟空的脸不发一语，没有做出其他举动，比克松了口气。

“你干嘛这样盯着我？？好像我要吃了你似的。”对贝吉塔的敌意感到十分不自在的悟空不解地问道。悟空这话让贝吉塔的嘴唇猛地颤抖了一下。

“你……不，没什么。”贝吉塔说罢，将视线从悟空的脸上移开，垂着头一言不发。

：

——十分钟前——

越过烟尘，贝吉塔在孙家那扇倒塌的房门前停下了脚步。

那栋熟悉又简朴的半球形房屋倒塌了一半，破碎的墙体倾倒在院子里，客厅内闪烁的灯光透过烟尘和瓦砾照亮了杂乱的院子。院子里的农具、柴火和衣服被埋在废墟下，瓦砾、玻璃和木片散落了一地。屋子四周一片漆黑，一股刺鼻的浓烈臭味在空气中弥漫，贝吉塔皱着眉头捂住口鼻，留意四周的动静。倒塌的屋子里没有一点声响，他感应到屋子不远处有一股强大的气息——毫无疑问是卡卡罗特的气息，他似乎身处在包子山的森林里并继续向森林深处移动。贝吉塔正要前往，却留意到孙家房子有些不太对劲。

借着闪烁的灯光，贝吉塔看见有一部分残存的墙体和散落的瓦砾上出现了奇怪痕迹，一部分瓦砾上有条纹状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撕扯、扭曲造成的；地上还有一部分残砖碎瓦像纸片一样薄，仿佛是被某种巨型重物压扁。这些碎片上都沾着一些散发着恶臭的深色粘稠液体，像是某种红黑色的浓浆，上面还飘着一层薄薄的油膜，在忽闪的灯光下显现出诡异的彩虹色。这些深色的恶臭脓液沾上了屋内的客厅天花板、地板和碎裂的门框，以及客厅旁的一个卧房。看到卧室内地板上有一些小孩子的玩具、衣物和床上用品，贝吉塔判断这是悟天的房间。地板正中有一大片红黑色的恶臭脓液，从正中央向四周弥漫渗透开来，上面还粘着一些衣物的碎片，不远处散落着两只被沾染的码数较大的卧室拖鞋。毫无疑问，刚才「悟饭」就待在这个房间里。

看到屋内的诡异粘液，贝吉塔立刻联想到了昨天遇到的蓝色怪物和今天看到的被他称为沼泽人的怪物，他感到胃里开始翻腾起来。贝吉塔极力压制住这种恶心的感觉，晃了晃脑袋，将浮现在脑子里的那些可怕的回忆视作过眼云烟，然后观察这些恶心粘液的动向，看到这些粘液痕迹一直延伸到屋外，向卡卡罗特的气息所在方位蔓延。

贝吉塔离开孙家屋子，朝卡卡罗特的方向冲去，一路上到处都沾上了这些恶心的脓液，他避开这些脓液飞过草地冲进了漆黑的树林里。在贝吉塔沿着林中小道前进的路上，他发现一路上的树木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像是被某种巨型生物直接压扁倒向两侧，有些碎裂的树干上留下了可怖的扭曲痕迹，上面也沾满了先前在孙家看见的污秽脓液。林中小道的地上洒满了大片的脓液，似乎还包裹着什么东西，被小部分透出乌云和树木的月光照亮了。贝吉塔好奇地停下来看了看，发现那些都是动物的尸体，有鸟雀、兔子、野猪、野鹿等约十来种栖息在包子山的野生动物。这些可怜的野兽或许是被刚才那阵诡异啸叫吓得乱窜，然后被不幸地杀死了。大多数尸体以一种残忍且不可名状的方式被扭曲、撕扯、绞碎，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上。所有的尸体的头部不知所踪，脖颈处的伤口被绞碎得一塌糊涂，仿佛被什么东西野蛮地吮吸、撕扯掉了。

对于贝吉塔来说，碎尸一类早就见怪不怪了，但这些尸体的状态使他感到不太对劲——这是沼泽人会做出来的事情吗？沼泽人主要的行动方式是潜伏在人类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增殖，对于不明真相的人来说，除了莫名其妙出现的血泊之外，这个世界没有发生变化。不论鸟兽、鱼虫、草木或是人类，都在沿着各自的生存之道一路前进，直至他们寿命走到尽头。

难道沼泽人其实也会残忍地猎杀生命？还是说造成这些伤亡的不是沼泽人，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那「孙悟饭」是什么？

抱着这样的疑问，贝吉塔继续沿着脓液的痕迹在森林中前进，深夜的包子山的冷风愈加清劲，漆黑的草木在风中摇晃着低吟。冷风将一段由三个音节组成的怪异旋律带进了贝吉塔的耳朵里。贝吉塔起初以为这只是风声，而当他注意到这个声音和刚才的诡异尖啸十分相似时，顿时警觉起来。与刚才的尖啸不同，这段怪异旋律断断续续，像是用笛声演绎抽泣和呜咽，从包子山的森林深处传来。这时贝吉塔感到卡卡罗特的气息停止了移动，他不禁加快了速度。

一阵冲刺后，穿过林子的贝吉塔在一个安静的池塘前停下脚步，池塘在昏暗的月光下泛着微光，他记得卡卡罗特经常会来这个池塘钓鱼。一股让人作呕的浓烈臭味在池塘的上空弥漫，贝吉塔看到了站在池塘边背对着他的卡卡罗特，正准备向他搭话时，狂风吹走了遮挡月亮的乌云，明亮的月光倾泻而下照亮了整个池塘，也照亮了池塘对面的某个东西。被月光吸引，贝吉塔将视线投向了池塘对面。

有一个人影出现在池塘对岸的浅滩上，那是一个穿着浅色睡衣的短发青年，他半弓着腰，背对月光一动不动地垂着头，右手无力地在腰侧下垂，光脚呆立在池塘边，贝吉塔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的浅色睡衣沾上了大片的深色脏污，其中脏污最严重的是胸前和左肩。红黑色的稠状脓液正从青年的左袖里缓缓涌出，在青年后方堆积成一团约四米高的巨型球状物，在月光的照射下浮出一层彩虹色的油腻反光。粘稠的红黑色球状物表面不断起伏，仿佛正在呼吸，球状物四周散落着一些支离破碎的、扭曲的动物尸体，无头尸体上的深色脓液将池塘的水染成了血色。断断续续的呜咽般的怪异旋律夹在风声里在池塘上空回荡。

正当贝吉塔看向青年背后那团神秘的球状物体时，他感到右手手心温度急剧下降，像是伸进了冰柜里一般。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掌，发现比克之前给他的星形印记的颜色变得惨白，寒冷沿着印记的笔画渗进贝吉塔的血肉和骨头，朝小臂上蔓延。贝吉塔咬咬牙甩了甩右胳膊，试图让右手暖和起来。当他再度抬头看向池塘对岸时，发现那个原本弓着腰垂着头的青年直起了身子，抬起了头看向了他。

借着池塘水反射的月光，贝吉塔隐隐约约看到了青年的脸。那张熟悉的脸上满是绝望与悲哀，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黑色的水痕。血黑色的液体自额头和眼角开始沿着青年的脸、下巴、脖子一路向下流淌，睡衣胸口处的黑色脏污一点点地往腰部蔓延开去。一双无神、疲倦、哀伤的深绿色眼眸越过湿漉漉的、杂乱的黑色刘海，与贝吉塔四目相对。毫无血色的双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看着青年的嘴，贝吉塔注意到青年嘴唇的动作与那段一直萦绕在池塘上空的、断断续续的抽泣般的不祥旋律的节拍吻合了起来。此时包子山的风势减弱了，树丛的沙哑声逐渐减弱，青年口中吟唱出来的笛音般的呜咽穿过池塘，飘进了贝吉塔的耳朵里。此时此刻，贝吉塔才终于听清了这段怪异旋律中不断重复的不祥音节——

T E K E L I —— L I ——

这三个不祥的音符像是极地的彻骨雪水，钻进贝吉塔的耳朵，涌向他的大脑和脊椎，沿着他的骨头、神经与血管走遍他的全身，涌向他的指尖与脚底。贝吉塔感觉自己的肺像是被冻住了，险些喘不上气，他战栗着往后退了半步，瞪着池塘对岸仍在低吟的青年。

早年的征战使贝吉塔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外星生命，那些外星生命的叫声各异，但就算以它们的发声器官也不可能唱得出这种诡异的音节，更别说是人类——正当贝吉塔这么想的时候，他看见青年后面似乎出现了一个什么东西。

青年后方的血黑色巨型球状物上，一颗人头般大小的绿色脓泡浮出了表面，仿佛巨大的眼珠。血红色的液体从绿色脓泡边缘涌出，沿着不断起伏的深色油腻脓浆向下缓缓滑动，留下一道道交错的血色泪痕，其中数条大小不一裂缝从血痕中浮现，裂缝向外凸起爆裂开后，冒出一颗又一颗绿色的脓泡。很快，大小各异、不断跳动的绿色脓泡在巨型球状物表面不断涌出、分裂、增殖，密密麻麻地在球状物上随机分布，在漆黑中散发着诡异的绿光，像无数颗绿色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贝吉塔的苍白面庞。

贝吉塔猛地颤抖起来——刚才那阵由不祥旋律带来的寒冷，如今在绿色眼珠的注视下开始冲刷他的每一寸皮肤与每一根头发。他感到动弹不得，双脚像灌了铅一般沉重，仿佛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要把他拖入极地冰川下的海水之中，一种情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恐惧。

意识到这种让他不齿的情感开始在脑中浮现，贝吉塔用力地咬啮着自己的下唇，试图用痛楚麻痹自己，但他却无法让自己的牙齿停止颤抖，他说服自己那不过是因为寒冷。但他的脑子似乎在捉弄他，过去那些让他羞于启齿的耻辱回忆——他被弗利萨、沙鲁、魔人布欧、破坏神比鲁斯、第六宇宙的希特，以及第十一宇宙的吉连的强大战斗力压垮而无法动弹的情景，在他眼前一一浮现。嘴唇破裂的痛楚将这些耻辱回忆盖住后，身体的颤抖并没有停止，右手手心的寒冷触感不合时宜地浮了出来，似乎是在提醒他赶紧移开视线逃走。

正当贝吉塔为了从恐惧中脱身而思考接下来的行动时，堆积在青年身后的球状物体出现了变化。四米多高的布满绿色脓泡的血黑色原生质肉团改变了形状，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迅速地变矮了，化作一大团冒着泡的跳动着的脓浆，宛如潮水般涌向池塘四周的树丛与青年脚边的池塘之中，将血色的黑暗沾染上池水与周遭的草木。此时乌云再度遮住了空中的明月，失去了月光的照耀，小池塘与周边的树丛变得昏暗不堪。在黑暗之中，贝吉塔隐约看见几束鞭子形状的东西自黑暗之中伸出，拽了一把站在池塘对岸的青年，青年停止了低吟，脚下一软瘫倒了下去。只听一阵水声响起，那青年似乎是跌入了池塘之中。漆黑无比的池塘陷入了一片死寂，而那令人窒息的恶臭仍在池塘四周弥漫，没有散去。

眼看那个青年身影消失，贝吉塔焦急地往前走了一步。当他刚把抬起的脚落在地上时，他觉得脚底的触感不太对劲——那并不是坚实的泥土的质感，而是一种柔软的、湿漉漉的什么东西。贝吉塔抬起那只脚看了一眼——

一只鲜血淋漓的、绿色脓泡般的眼珠正安静地在漆黑的脓浆之中眨着眼。紧接着，这只眼珠正中出现了一条缝，鲜血伴随着恶臭从裂缝中涌出，爆开的脓泡分裂成两颗绿色眼珠，在贝吉塔的脚下注视着他的惊愕的脸庞。贝吉塔趔趄着向后退，在他脚边不远处的地面，越来越多的绿色脓泡涌出地表，开始分裂增殖。无数只绿色的眼珠自贝吉塔的脚下出现朝四周延伸，植入池塘周边的黑色树干，没入黑色的湖水，爬上浅滩周边的黑色沙石，钻进散落在四周的被斩首的漆黑的动物尸体，自树丛中、泥土中、池水中、动物尸骸中窥探，密密麻麻地在黑暗中闪着绿色幽光，像是一道由无数颗绿色脓泡组成的无形牢笼将贝吉塔围困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注视着贝吉塔的一举一动。贝吉塔低吼着朝包围着他的那些绿色眼睛放出数枚气弹，气弹直插入漆黑的脓浆之中爆开，将一大片绿色脓泡炸得血肉横飞。周边的深色脓浆则迅速地涌了过来，将缺口修补好后，更多绿色的脓泡从黑暗之中浮现出来，眨巴着眼睛看着贝吉塔。

邪恶、诡异的视线舔舐着贝吉塔的全身使他毛骨悚然，他焦急地环顾四周寻找突破口，这时他发现漆黑的池塘边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贝吉塔定了定神观察了一会儿后，发现那是卡卡罗特的背影。自贝吉塔进入池塘的区域，卡卡罗特就一直背对着他站在池塘边。

看到卡卡罗特的身影，贝吉塔不禁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感到好气又好笑——眼下发生了这么多离谱的事情，卡卡罗特竟然就像一尊雕像一样一动不动，也许是被眼前的景象吓懵了吧。虽然贝吉塔不想承认，但卡卡罗特在紧急时刻还是很靠得住的。于是贝吉塔冲着卡卡罗特的背影喊了一句：“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卡卡罗特？！”

奇怪的是，贝吉塔没有等来那句熟悉的寒暄。池塘边的卡卡罗特听到了呼喊声后，只是轻轻地抖了一下，缓缓地回过头看向贝吉塔，动作迟钝得像是需要上发条的机械。贝吉塔看不到卡卡罗特的表情，池塘过于昏暗，他的脸被刘海遮挡住了一部分，看上去一片漆黑。看着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卡卡罗特，一股违和感浮上贝吉塔的心头，接着他看到了——

一双绿色的眼睛从卡卡罗特的漆黑的面庞中浮现，与贝吉塔四目相对。

贝吉塔惊恐地看着其中一只眼睛开始在卡卡罗特的脸上分裂增殖，数颗大小不一的绿色脓泡刺穿了皮肤浮上表面，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半边脸，血黑色的脓浆流淌下来，染黑了卡卡罗特身穿的睡衣，滴落在地上。贝吉塔颤抖着后退了一步，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深色脓浆从卡卡罗特头上流淌下来，将卡卡罗特的全身染成一片漆黑，接着他看到了那张被脓浆覆盖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歪斜的缺口，那似乎是一张长满了不规则的锋利牙齿的扭曲的嘴巴。那张扭曲的嘴一开一合，鲜血夹着血黑色脓浆向外飞溅，祂靠近了即将瘫倒在地上、脸色铁青的贝吉塔，对着精神近乎崩溃的他大声嘶吼：

T E K E L I —— L I ！！ T E K E L I —— L I！！！

不祥的啸叫声划破了漆黑的天空，击碎了贝吉塔最后的心理防线。贝吉塔爆发出一声饱受恐惧折磨的歇斯底里的惊叫后，倒在地上失去了神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