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说:“你勤快点,别老是坐在大门口嗑瓜子,看着别人种地,你家的土地上,不会有水稻长出来的。” 王德彪怀念道:“还是以前好,都是集体的,自己少种一些看不出来。” “你少种一些,那别人不是要多种一些?”陈锦说。 “对啊,那占别人的便宜,多好的事情。”王德彪满不在乎道,“你不知道种地多累哦,早上七点就要出门,一直到中午十一点,还没休息一会儿,下午一点又要去了。” 陈锦也知道种地累,几百亩的地,在水稻的种植季节,十几天都要全部种完。 她小时候陪着大人种过,就是觉得太累,才拼了命地念书。只要好好念书,就不用去地里劳作了。 陈荣去插队的时候,写信回来,说白天务农,挑粪,还要割猪草,喂给猪吃。根本没有闲下来的时间去思考。 就是苦日子过够了,才拼了命地往上爬,这也是陈荣经常和陈锦说的。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进了银行,千万别当家庭主妇。 妇女能顶半边天,现在年轻,正是干事业的时候。 陈锦也不否认种地的价值,但是真的太苦了。人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但是种一辈子的地,估计都不能当上人上人。想要好的工作,还是要读书。读书才是能改变一切的机会和敲门砖。 王德彪不想种地,连帮她带孩子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在农村里,人们对男人带孩子,带着深深的偏见,他宁愿带孩子都不想去种地。 陈锦能怎么说,难道站着说话不腰疼,说他痴心妄想,没读过书还想坐办公室。 每个人都想着做轻松一些的活,他也不例外。 “既然现在的土地都是分给家庭的,那还是要种的啊,不然你们吃什么。”陈锦说。 “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啊,我们是农民就该种地给你们吃。” 陈锦就知道他会这么说,“这个分配制度又不是我制定的,你和我说做什么。” “我抱怨一下就不行了?” 王德彪想起自己光一年级就读了三次,看来这个读书也和他没什么缘分。不想种地,不想念书,本想指望老婆,没想到现在老婆都有自己的事情了。 快三十了,都说男人三十而立的,咋就活得那么失败的。 三个人吃饭的时候,陈锦见他被严重打击到了,吃饭的时候闷声不响。她想着去问问工厂缺不缺人手,她之前听说很多渔船需要麻绳,但是,去工厂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就王德彪这样的懒人,人家要不要都是个问题。 吃完中饭后,陈锦和徐建平玩了一会儿。他现在正是学说话的时候,陈锦说一句,他都要重复好几遍,特别好玩。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徐云甫下班回家,见到两人在院子里玩,他将自行车放到一边,也加入了逗小孩的游戏中。 他今天心情不是特别好,被领导叫过去训斥了一顿,但是看到孩子,还是不由得欢喜起来。 “叫爸爸。”徐云甫说。 “叫爸爸。” “我是爸爸,你叫我爸爸。”徐云甫笑着说。 徐建平愣愣地想了一会,才说:“……爸爸。” “嗯,乖儿子。”徐云甫亲了他一口,“你好乖啊。” “你好、乖啊。” “是你乖。”徐云甫大笑起来,转头对陈锦说,“这小孩儿学说话怎么那么有搞笑的。” “你再不来,你儿子都要会打酱油了。” “嗨,爸爸工作好忙的。等以后不忙了,接你回去。” “很忙吗?”陈锦问。 “瞎忙。”徐云甫搬了一把竹凳子坐在树底下,一手托着儿子道:“瞎搞。” 陈锦见他神色不对,问道:“发生什么了?” “服装厂股份制改革你知道吧?”徐云甫说,“今天开会呢。” “那又怎么了?”陈锦问。 王德彪正抱着老二在客厅里溜达,看到院子里的二人,对着徐俊平,说:“你的死爹回来了。” 徐俊片正吃着手,对着他笑。 “走,我们去看看他们说什么吧,宝。”说着,他踱着小碎步走了出去,边走边吹口哨。 “国企改革的目的是为了提高市场竞争力,又不是为了他们老宋家敛财的。”徐云甫气愤道,“这个服装厂又不是他们家开的!” 王德彪一听,来了兴致,坐下道:“姐夫,什么啊?” “没什么,就是和厂长吵了一架。”徐云甫说。 “嚯,厉害啊,姐夫,现在都敢骂厂长了。怎么样,是不是叼得那姓宋的一句话都不敢说了。”王德彪说。 徐云甫叹了口气,说:“被沈主任叫去办公室训了一顿。” “不对啊!不应该啊!像他们这样的人,以前都叫资本家的。”王德彪说,“就应该骂啊,对吧?” 徐云甫懒得和他说,从兜里拿出一支烟抽了起来。 “哎,你怎么抽上烟了?”陈锦问。 “偶尔抽一根啊,心烦着呢。”徐云甫说。 “就是嘛,男人不抽烟,生活乐趣少一半。”王德彪说,“姐夫,给我也来一根。” “抽什么烟啊!”陈锦不悦道,“孩子还在呢,大人抽烟,对孩子不好!” “对啊,你怎么对姐夫从头管到脚,男人要自由的。”王德彪说,“懂不懂啊。” 陈锦从没见过徐云甫抽烟,一闻到烟味就反感,气道:“越抽越上瘾,以后还怎么戒。” “你怎么那么烦,抽一根烟怎么了!”徐云甫一想起在工厂里被人挤兑的事情就憋闷,语气也不好。又听到陈锦管太多,连烟都不让抽。 陈锦看他夹烟的姿势那么熟练,吞云吐雾的,一下子火气上来了,怒道:“是不是趁我不在家,就偷偷摸摸抽着呢!” 徐云甫也在气头上,“是!是又怎么了!你真烦死了!” 陈锦第一次见徐云甫这样,结婚前处处哄着她,现在竟然在外人面前这么说她,气坏了,转身就走。 王德彪一脸懵,“哎,怎么还走了?不吃饭了吗?”回头看徐云甫,没有要追出去的样子。 徐云甫看到陈锦一走,心一慌,本来想追出去,但考虑到男人的面子,没有上去。 徐云月烧好了饭,将菜端出来,说:“吃饭了。” “你也吃啊。”王德彪说。 徐云月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一把,解下来,问道:“嫂子哪里去了?叫她也一起吃啊。” 徐云甫和王德彪两人面面相觑地忽视一眼,有些心虚。 抽个烟,闹这么大动静做什么呢。 真的是…… 徐云甫有时候会接别人递过来的烟,人家都在抽,你不抽,那多不好意思啊。 有时候夹在耳后,别人还会问他,怎么不抽,总不能说老婆不让抽吧。 他第一次抽的时候,觉得烟味好呛人。随后几次抽起来就习惯了。在厂里,觉得困了就来上一根。 回去的时候,漱漱口,刷个牙,基本上闻不到什么味道了。 刚看到孩子的时候,稍微放松些,但一想到自己是个男人,还有两个孩子要养,就越来越不安。 不过对着孩子抽,确实有些不好,他也知道,但是一想起今天的事情,心很烦躁。越说越觉得压力很大,根本排解不了。 “等下拿个饭盒。”徐云甫说,“给你嫂子装一点带走。” “她不是刚才还在吗?”徐云月问,“在家吃热的多好。” 王德彪说:“让你装就装,废什么话呢!” 徐云甫翻了个白眼,说:“刚就是你话多,还拱火。还有,对我妹妹态度好点儿,看你这什么态度!” “嘁。”王德彪加了一口菜,“我可不会在老婆那儿受气。”他说东,徐云月就不能往西,他说西,徐云月就不能往东。教育媳妇儿就该这样,要不然,就会骑在男人头上耀武扬威的。徐云甫这怂样儿,对老婆唯唯诺诺,恭恭敬敬的,一点都不真男人。 徐云甫说:“我看你嫂子骂你的时候,你不也一个屁都放不出来。” 说什么呢!我那是让着她,好狗不挡道,好男不和女斗!王德彪说。 “行行行,懒得和你说。”徐云甫想着陈锦没吃饭,用饭盒给她夹了一些菜进去。 徐云月猜到两人应该是吵架了,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她将徐建平放在腿上,带他一起吃饭。 “哎哎哎!”徐云甫看着王德彪把自己嚼过的菜给徐建平吃,赶紧制止他,“你干嘛呢,那么恶心的。” “啊?小孩咬不动,喂给他吃啊。” “你赶紧放下,放下,该不会以前也经常这样吧?”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嘴里有细菌。” 王德彪愣了一下说:“我小时候,我妈也是这么喂我的。” “三十年前的事情不要拿到现在说,要讲卫生,懂吗?” “就你懂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小孩都是这么养大的。” “不行,不行。”徐云甫转向徐云月,说,“你看着他啊,别让他这么喂孩子。” “瞧你这臭毛病,肯定是陈锦说的,读过大学有什么了不起的啊。”王德彪撇撇嘴,把菜吞回自己的肚子,“都是些讲究人,嘁。” 徐云月说:“哎呀,哥哥那是为孩子好,我早就想说你了。” “你!”王德彪一时憋不出话来,徐云月也敢这么说他了。他在家里还有什么地位了! “算了算了,不要讲了,吃菜了,菜都凉了。”徐云月说,“这些菜,嫂子够不够吃的,不够的话,我再去炒一个热的。” “够了够了。”徐云甫说,“她晚上吃的不多。” “行。”徐云月安慰道,“两个孩子我带着呢,哥哥就放心好了。” “嗯。” 徐云甫心思沉沉,没吃多少,就走了。 一回到家,他敲了敲门,温柔道:“锦宝?” 看她在看电视,做过去说:“饿不饿,带了菜回来的。”说着将饭盒放在桌上,掀开盒子,“吃一点吧?” 陈锦没理他,关掉电视,回了房间。 徐云甫叹了口气,想着怎么哄她,跟着也进了房间。 “锦宝,我错了。” “……”陈锦不想听,在床上捂着被子。 徐云甫人不固执,认错态度一向都是特别好的,不管错没错,先承认。 老婆没错,那也是自己错了。老婆错了,那更不能是老婆错了,肯定是自己的错。 半晌,都没听到回答。 徐云甫也躺到床上,从身后摸了摸她,“老婆?” 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永远都是真理。 “老婆?” 陈锦傲娇地撇过头去,不理他。 “舒服不?”徐云甫说,“你理理我嘛。” …… 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徐云甫浑身的压力都释放出来了。 满身的疲惫,满身的戾气,还有满身的精力,都消散了。 事后,他抱着陈锦说:“刚才,王德彪,还有我妹妹都在呢。还有一件事情,我都没好意思讲出来。” 他犹豫几秒后,才说:“和厂长吵完架,他说,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工厂难道没有你就不行了,爱干干,不爱干就滚!” “他说他一建厂就在了,论资历,论背景,都是比我厉害。我就稍微做出点成绩,还敢说他的不是了,也不想想,我今天的位置是谁提拔上来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以为我可以的,没想到……我还是太年轻了。” 陈锦听到他的话慢慢转过身,看着他失望的脸,有些不忍心怪他了。 “我的实力配不上我的野心,我原本以为,自己能力过硬,业务也在接触了,以为付出的能有回报,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结局。” “他说了,像我这样的刺儿头,一撸到底,生产部主任也别干了,保安室的刘大爷要退休了,直接接替他去保安室干。” 陈锦不知该如何安慰他,紧紧地抱住他,“没事的。” “我给不了,你和孩子,好的生活了。”徐云甫一字一句慢慢地说着。他的眼泪流出来,内疚自责道:“对不起。” “我知道。” “这不是你的错。” 陈锦哽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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