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和妹妹在聊什么呢？” 裴氏与江萱刚刚绕过花园半圈，恰巧陈氏扶着腰从花园后门进来，撞见她俩聊得起劲便前来搭话。 妯娌姑嫂相互见了礼，裴氏关怀了陈氏几句转而就说到景国公夫人。 陈家出武将，早年与景国公夫人娘家也有旧，然这些年因景国公夫人名声不好，两家来往便渐渐远了。 陈氏幼时常往来景国公府，对景国公夫人印象仍停留在那个抓一把糖塞到她怀中、对孩童和颜悦色的妇人。而今听了景国公夫人对待妾室的酷烈手段，不免有些唏嘘。 江萱在一旁静静听着，陈氏口中的那个景国公夫人与裴氏口子的全然不同，更像是个受夫家连累的可怜妇人，这令她不禁沉思起来。 世人皆道景国公子嗣单薄乃是景国公夫人善妒的缘故，不然何以解释景国公膝下唯有亲生一女而无其余子嗣，需要过继宗子来承袭爵位？ 但癞头和尚与裴氏所述乃是流言并非实证，江萱亦无法据此判断景国公夫人草菅人命之事是否属实。 然她更厌烦世人捕风捉影的恶习，活生生将一个和善女人逼成面目可憎的刽子手，可悲亦可叹。 江萱同情那妾室遭遇，可她不敢轻信妄言，只能于心中默念从前在江宅时祖母说过的话：未知全貌，不予评价。 江萱沉浸于思索之中，并未专心听裴氏与陈氏后面的话，不料没过几日她便见到了这位颇受争议的景国公夫人。 ---- 这几日天气转暖，郡主早早下了帖子邀江萱去郊外踏青。 江夫人想着女孩子家一道玩，也好让江萱性子活泼些，否则成日闷在家里非憋出病来，故没有推辞郡主的帖子。 只是今晨庄子里上报说是出了什么事需江夫人前往城外一趟，陈氏有孕不方便陪同，而裴氏要照管家中庶务也走不开，一时间没有能陪同江萱的人，这下江夫人可犯难起来。 幸好此时裴氏提起庄嬷嬷来，解了江夫人的苦恼。 庄嬷嬷先前奉江夫人的命令前往江宅教江萱规矩，几月教导下来，江萱对她的话也听得进去。 只是自江萱进京后，一言一行皆无差错，庄嬷嬷也没什么好教导的，故又回到江夫人身边伺候。 出门前，江夫人拉住江萱千叮咛万嘱咐，又让松节好好看着江萱，万不可因贪凉而饮冷茶或卸披肩，生怕江萱这娇弱小身板因照料不周又生病。 江萱心里暖暖的，然她实在不知如何在长辈面前撒娇撒痴，只能默默地接受江夫人的好意。 在江夫人关切的目光中江萱上了车，自入京以来大小宴席皆是江夫人陪她，此回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出席，心里难免惴惴。 一旁坐着的庄嬷嬷见江萱隐有怯意，遂出言安慰道：“姑娘是江家家主独女，又是郡主亲自邀请的客人，无人敢明面上给你难堪。” “是啊姑娘，我瞧着郡主对你挺好的呀，你就不要担心了。”阿芷也接着庄嬷嬷的话往下说。 江萱闻言勉强一笑，这倒不是什么难不难堪的问题，只是自打进京以来郡主因她的身份频频相邀，若有一日郡主知道了……是否还会对她这般热情。 外头江夫人身边的松脂姐姐已经叮嘱过车夫，马车启动轱辘轱辘往郊外庄园去。 天晴路好走，江萱没在车上睡会儿便到了。 此处乃皇家宫苑，若非特邀寻常人家是没机会来到此处。 今日踏春宴，也是王妃携几家女眷共同举办，比前回春日宴热闹的多。 江萱等人在门前下马，待出示了请帖后便有侍女引她们进去。待她们穿过一间小院，一辆马车早早就等着她们。 阿芷见此瞪圆了眼，她从未听说过谁家院子里还坐马车的。然她顾忌着在外面不好诧异太过丢了江家的脸面，待上了车，等马车行进起来，才忍不住压着嗓子惊叹道：“不愧是浔阳王府，好大的排场啊……” 松节平日里话不多，可她也是头一回见这样的排场，面上震惊之色不比阿芷少多少，听阿芷所言亦频频点头。 庄嬷嬷却司空见惯，端坐着眼皮也不抬一下：“你们两个小丫头今日可是长了见识。但我还是要提醒一句，一会儿见了多富贵的场景都要装做若无其事，否则别人就要笑话我们江家眼皮子浅，可听明白了？” 庄嬷嬷管教底下婢女严肃惯了，阿芷与松节亦不敢不从，忙垂首道是。 然这车厢内第一次见这样场景的人不止阿芷与松节二人，江萱面上虽装作若无其事，可这也是她头一回见比王府还富贵的地方，难免忧心，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庄嬷嬷察觉江萱情绪，暗自叹了口气。江家是世家，在庐州也算是第一富贵，可与京城皇族相较到底还是差一些。 江萱养在江老夫人跟前，见闻学识自然是一流，可相比那些自小养在京里的姑娘们，江萱在出席大宴这些事上难免经验少。 若江萱自小同江老爷江夫人一道在京里养着，别说是什么春日宴踏青宴，就是大内娘娘宴请各家女眷，江萱也是要坐前排的。 不过好在江萱尚年幼，这样的宴会日后多参与便不会胆怵了。 “姑娘莫慌张，奴婢已经打听过了，王家夫人今日也来宴。姑娘若是担忧什么事，尽管去寻王夫人即可。” 江夫人娘家姓王，而这位王家夫人正是江夫人的亲嫂子，半月前江夫人曾带江萱登门拜访过这位王家舅母。 今日江夫人不能来，故让庄嬷嬷转告王夫人，请她多多照看自己女儿。姻亲旧故，本就是相互扶持的。 江萱笑着领了庄嬷嬷的好意，深呼吸一口将心情平复，静待马车到达目的地。 马车速度渐缓，江萱知道马上就要到了。 果不其然，待马车停稳后，原在外头的侍女大嚷一声“江姑娘到”，便有婢女前来放好踩蹬拨开车帘，扶着江萱下了马车，这个过程全不需要用到阿芷与松节。 待车上的人全都下来，江萱往身后一瞥，那马车并未歇息而是往回开。 江萱来不及思考马车回去的用意，身前便有婢女微笑着引她往庄园深处走去。 也不过是走了两柱香，婢女将江萱引到室内便躬身告退，只留江萱几人面对眼前好一派热闹景象。 放眼望去，除了浔阳王府家、王裴陈三家以及前些日子拜访过几家，还剩下十来家女眷江萱不认得。 江萱往人群中看去，只见各家女眷相互攀谈，聊些八卦琐事，而角落里还有乐师鼓弦吹笙好不热闹。 江萱陡然进着喧闹之所实在是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门口，好在王夫人身边的婢女看见江萱在寻觅些什么，忙提醒王夫人将江萱唤过去。 王家簪缨显赫，前朝王大人正担着正三品吏部尚书的职位，诸弟任各州刺史司马，朝堂三省六部与九寺五监中多与王家有姻亲。 而后宫之中，元后王氏是其堂妹，四妃之一的德妃与诞育六公主的王充仪虽是小宗之女，但也与主家关系甚密，因而王家可以算是陛下的半个岳家。 是以王夫人周遭殷勤讨好之人颇多，多是想通过附和王夫人，博得其喜爱，请她在王大人面前替自家夫婿多多美言，以求升官发财。 而当江萱随王夫人身边的婢女来到她身侧，见其被一堆脂粉满面的妇人围个水泄不通，但王夫人仍面带微笑周旋于各家之间，丝毫看不出半点不耐，江萱内心亦忍不住赞叹。 王夫人透过人群见江萱在圈外等候，言笑宴宴间便将这些夫人统统打发，而她连半句承诺都没有留下。 待人群散去，王夫人扯过腰间手绢擦去额上细汗，寻觅起江萱身影。原是方才江萱实在闻不惯那股子脂粉味，见那便朱红木柱后人少些，便带着丫鬟往那后头去了。 “你这丫头，怎么躲到这儿来了，叫我好找！”拨开半落的纱帘，王夫人可算是找着江萱，适才不见她踪影可是把自己吓一跳。 王夫人待人温和，江萱在她面前竟比在江家要松快些。 “舅母。”江萱行了礼，从阿芷手上接过一盏半温的茶，恭敬地递给王夫人道，“方才见舅母忙，想着等人少了些再来寻舅母。” 与那些女眷攀谈又不留下什么把柄，王夫人应付起来虽然游刃有余，但也实在是费神，又说了那许多话早就口渴，顺势接过江萱手里的茶饮了起来。 “哎呀，你母亲有你这样贴心的女儿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不像你几个表姐，同你差不多的年纪还要我操心。”见江萱这般乖巧懂事，王夫人忍不住夸起江萱来。 然她环视周围几圈仍未见着江夫人的身影，遂疑惑问道：“你娘呢？今日怎么没来？” 庄嬷嬷是江夫人身边人，此时她上前几步在王夫人身边说了几句，王夫人便豁然开朗起来，上前拉住江萱的手打趣道：“好孩子，今日既是你娘将你托付给我，舅母定然将你照顾得好好的，绝不掉一根头发。” 江萱还要行礼致谢，却被王夫人一把扶住。只是王夫人越看江萱越满意，越发可惜这样乖巧的孩子怎么就不是自己家的女儿呢？ 今日名义上是踏青宴，然各家夫人都带了自家女儿出来，实际上就是相看罢了。 王夫人喜欢江萱，自然希望江萱能够觅得良婿。而现下她已然缓过来了，遂挽着江萱往前头进行下一场社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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