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候府外,众人肃立无声,大管家时不时探头张望,“怎么还不回来?”早知会出事,下午时就该多派些人护着。 “急什么,那小子命大。”戚老大夫扯着胡须,眉头紧锁,眼里担忧又故作镇定道,“府兵都去了,想来不会出大事。” 这明红花炮都响了,还能不算大事?! 大管家面色焦急,狠狠瞪了一眼,直跺脚,“你说,她要是有个好歹,老侯爷半夜会不会趴床头骂你!” 戚老大夫听得手一抖,扯下两根胡须,痛的一呼,“嘶,你这大嗓门能不能收一收。” 两人正斗着嘴,长街尽头打马声一响而过,马蹄疾驰踏碎雪,府兵回来了。 卫云远扯住缰绳停住马,把已经昏迷的明傅瑾给抱下来,朝里走时催促道,“戚老,快来看看,他失血过多昏过去了。” 戚老大夫瞧见低落在地上的血,又看明傅瑾脸色青白,还隐隐带上死气,便知情况不妙。 等进了前厅,烛火通明,终于看清了伤势。 御寒的大氅褪去后,鲜血已经染红半片裙装,那截浸湿的衣袖划开一刀大口子,那道伤从上臂斜跨到肘间,还在隐隐渗血。 戚老大夫瞬间面色凝重,让人去熬补气血的药,随后将明傅瑾的胳膊抬起来,用细绳紧紧饶了三圈后才止住血,“夫人这是伤到动脉,老夫要行针。” 行针必然会脱衣,那明傅瑾男扮女装的身份就会曝光。 事从权宜,卫云远连忙抱着人往后院卧房跑去,将明傅瑾的婢女碧竹也叫了过来。 片刻后,卧房里架起两杖屏风,屋内只留下几个人。 碧竹润红了眼眶,手指颤抖,慢慢褪去明傅瑾身上的裙装,只见白瓷般的肌肤上沾染血污,宛如大雪里的一场泼墨。 卫云远端了两盏烛台过来,拧起眉梢看到碧竹对绑有细绳的那只衣袖左右为难,随后抽出墙上挂的刀,割断那截衣袖。 戚老大夫拿着针走进,瞧了一眼明傅瑾的上身,瞥见那道小巧喉结,眸中甚为诧异,却依旧镇定自若行针救人。 期间,明傅瑾醒来一次,双眼虚无地喊了一声“娘”,之后便开始发汗,整个人打起抖来。 “药煎好没?”戚老大夫摸着脉象,朝小声啜泣的碧竹问,“煎好了就端进来给他喂下去。” 碧竹实在不忍心再看她家“小姐”受此磨难,哽咽着跑了出去。 卫云远站在一旁看着,面色凝重,颇为头疼,“戚老,他怎么样了?” 戚老大夫稳如泰山,手上动作有条不紊给那道狰狞的伤口缝合,“死不了,待会给他补气血,修养几日就好了。只是他,过于清瘦了些。” “让后厨这几日给他好好补一补。”卫云远放下心,之前宫里和两位皇子送的补品都还剩不少,养明傅瑾不成问题。 等碧竹端了药进来给人喂下后,戚老大夫才起身道,“侯爷随老夫过来。丫头留在这照看夫人,若有事,叫戚白过来请我。” 戚老大夫领着卫云远出门时,对站在一边的戚白道,“你看着,有情况到药庐喊人。” 戚白不明所以,神色肃然地目送他爹和侯爷远去,嘴边嘀咕,“夫人都这样了,侯爷不守着?”回想之前,夫人可是在屋外守了侯爷两个时辰。 药庐里,热茶犹带余温,卫云远还未坐安稳,就被戚老大夫嗓门洪亮地吼了起来,“你小子竟然娶了个男人!” “你还敢瞒着老夫,”戚老大夫气呼呼地在屋里绕走了两圈,抖着胡子说:“你就不怕老侯爷半夜趴床头骂你?!” 卫云远无辜地眨眼,扶额叹道,“戚老,我也没想到他会是个男人啊!再说,这桩姻亲是皇上钦定,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男扮女装又有什么关系。”卫云远话锋转开,“再者,我本来就是女娘,就算以后要成家立业,那也得娶男子,说不定还给侯府添个‘断袖’的名头。如今这样,不也歪打正着?” 她说得有理有据,戚老大夫转念一想也是这么个理,但还是秉持长辈身份,多问了一嘴,“他扮女娘嫁进来,如果有二心,怎么是好?” 威远候府虽在韬光养晦,可家大业大,潜伏数载,如果出现差错,这血海深仇,谁来报;那边关几十万将士,谁来救。 这个不成问题,卫云远早有准备,“戚老不必担忧,我同他签订了契约书,他不会泄露出去。再者,欺君之罪连坐,他不敢。”一条船上的人,翻了船谁都别想跑。 戚老大夫定神看了她一会,最后叹气妥协道,“你打小鬼点子多。”罢了,倘若东窗事发,老夫便是搭上这条命,也要救她出去。 卫云远讨好地坐过去给人捏肩,笑说:“事关候府,小子可不敢乱来。戚老有何不放心的。” 戚老大夫轻哼一声,没好气的打趣,“那正好,你俩处出感情,老夫老妻也省去再嫁再娶的麻烦事。之前还笑你日后害喜难熬,如今也刚好,再过几年,老夫就抱上大孙子了。” 这话听得卫云远倍感无奈,和明傅瑾处出感情,别逗了,“戚老怎么还耍起无赖来了?” 戚老大夫偏开头,压根不搭理她,正巧戚白跑过来说明傅瑾已经醒了,两人才动身往后院卧房去。 此时卧房中一片寂静,碧竹小心翼翼看向明傅瑾,眼中哀戚,那塌上半倚的人脸色苍白,神情黯然憔悴,雪白的里衣更衬得像一只伤鹤。 看得让人心疼。 碧竹掩去泪珠,转眼看向门外,心中有怨,“小姐之前还守着侯爷两个时辰呢,如今侯爷就这样撒手不管,当真冷心。” 明傅瑾走了一遭鬼门关,闻言也只是懒懒地抬了眼皮看过来,没接话。 “小姐。”碧竹见他这般模样,更是心痛,眼泪汪汪掉下来,“若是明夫人还在,断然不会让公子受委屈。” “又胡说了。”明傅瑾眼里晃过一丝惘然,娘恨不得没他这个儿子,又怎会替他考虑,不由失声轻叹,“今日只是意外,眼下我也好好的。侯爷日理万机,哪有空守在这。” 长街刺杀,吕府灭门,这一桩桩够卫云远忙上一阵,再者,他一个男子,要她守着做什么。 碧竹听完甚是心中不平,“可是,侯爷既娶了就要负责,难道侯爷不喜欢小姐?” “喜欢?”明傅瑾诧异不解,“侯爷喜欢我做甚?我又不心悦她。”能勉强做个桃园结义兄弟就不错了。 “可是。”碧竹见过这种事,顿时睁大了眼,不可思议道,“若不喜欢小姐,那侯爷之前为何对小姐百般照顾?” 话本子里,那些不受宠的夫人,下场可都凄惨极了,哪像小姐这般直接掌管后宅。 这其中牵扯的事情,一言两语说不清楚,明傅瑾正打算搪塞过去,忽而听见门外传来响动,下一刻,房门推开,戚老大夫领着卫云远走了进来。 “夫人醒了,可有好些?”戚老大夫硬生生扯出一抹笑,走过去非常自然伸手摸脉,却不想被明傅瑾躲开了手。 这个下意识的举动让明傅瑾愣住,随即反应过来,朝卫云远望去,见她神色如常,而戚老大夫也一如寻常般,顿时放下心来。 看来他男扮女装的事情,戚老大夫已经知晓。 “那就有劳戚老了。”明傅瑾坦然伸手,面上大方,从容不迫。 戚老大夫颔首,仔细把完脉,“夫人眼下脉象平稳,只是气血虚浮,近日不要操劳,休养休养便好。” 适时,后厨熬制的红枣燕窝粥送过来,卫云远瞧过之后,给端过去,“吃一点?” 榻上的人没啃声,她只好看向一边的碧竹,接着问,“还是让碧竹喂你?” “侯爷寻一张小案来,妾身自己吃。”明傅瑾开蒙起,就没让人喂过饭,他如今只是受个伤,又不是残了。 卫云远只好又让人端了一张小案桌进来,放在他面前,顺手把青花白碗也放上去,“那你慢慢吃,本候还有要事。” 敢在这个节骨眼当街刺杀她,这幕后指使真够胆。吕府灭门惨案还没查个水落石出,就有人要她这个行案督察官的命。 卫云远脚步不停,在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一个词——打草惊蛇。莫不是那具狗尸引出了些什么? 中厅站着几个人,大管家愁容满面地叹气,“有几个兄弟没救回来,安葬的银两都备好了。” 卫云远没心思喝茶,把茶盏一放,声音低沉而带有森森冷意,“查,本候要知道谁动的手。” 威远候府虽不似当年盛宠,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此时另一边,禁宫内的想法也不谋而合。 瑞昌帝丢下中书君,朱砂染乱奏折,“暗查,朕要看看谁这么大胆。” 吕禄一门才死没多久,就有人又要动手,这是按耐不住了啊。 总管太监德全小心伺候着,悄声回禀,“今日午后,太子殿下去了兵部,查看开年间至今的所有造册,也不知在找什么。” “太子?”瑞昌帝沉吟不语,这个太子也是个不安分的,去兵部,难不成也想要分一杯羹? 瑞昌帝转念一想,随即吩咐,“都给朕查,看看太子和老三最近在做什么。” 总管太监德全领了旨意,静声退了出去。不一会又进来,略感奇怪地说:“回禀陛下,已经吩咐下去了。刚才华崇宫奴才来禀告说,三殿下,中邪了。” “中邪?”瑞昌帝诧异不解,心下犹疑,好端端的哪来邪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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